梁径握了握手,光点落在他指间:“实事求是。”
时舒转头,也许是热的,也许是被梁径的话臊的,白皙脸颊粉润异常,眼角潮乎乎,额头有些汗,脖子后面也汗津津的。他没再说话,过了会,低头弯腰拨弄脚边的小黄花。
耀眼日头下,山和树都绿得发烫。
耳旁持续不断的虫鸣鸟啾,太热了,倒不显得吵,盛夏的温度好像把一切都融在了一起。
梁径注视时舒,视线移到他戳弄小花的指尖。
指甲盖都是粉的。
梁径伸手握住时舒手腕,轻声:“时舒。”
时舒看着梁径的手:“以后别那么说,万一有人怎么办......”
梁径不作声。
时舒往后靠上树干,片刻闭上眼,触感一下敏锐,他能感觉到落在脸上的光点的热度。
“虽然闻京也说我黏你,但那是因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们都习惯了我们俩的相处模式,自然而然就往这方面想了......”
“可是我们身边不是只有他们啊......”
“还有你爸爸你妈妈......好多好多人呢......”
他慢慢说着,其实也不怎么清楚到底要表达什么,但心底里是有心事的。
而这个心事梁径也知道。
回到安溪,像是回到童年。
记忆里一成不变的景与物,带来亲切,也带来隔膜。
因为他们都长大了。
更重要的是他和梁径之间的感情变化。
小时候躺一张床上是思无邪。
即使搂一起,抱一起,隔天丁雪也只会笑着说时舒可爱,让梁径小心不要压着时舒。
身旁有轻微的动静,过了会,脸颊被人摸了摸。
时舒弯了弯嘴角,刚想说什么,不知怎么,脑海忽然冒出那天在电影院等舒茗预告片时偶然听到的八卦。
周遭炎热鼓噪,思绪却一下回到那个阴雨蒙蒙的下午。
虽然是和他们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但时舒还是从别人说的话里短暂地窥见了他们身处世界之外一个更真实的世界。
和梁径在一起的这一个多月,时舒不是没有去了解过“真实的世界”。
有几个瞬间,他看着手机上关都关不掉的、跳出来的难以形容的画面,几乎生出一种生理性厌恶。
还有一些隐秘在互联网各个角落的私密论坛,如同一个个日光照不到的昏暗角落,内容直接、要求直接、直抵欲望最本质的部分。
后来时舒再也没去查过。
梁径是不同的,时舒想,他们从来只有彼此,现在是,以后也是。
忽地,一声沉郁悠扬的钟声响起。
时舒睁开眼,一下就望进梁径深邃漆黑的瞳仁。
在他思绪起伏的几分钟里,梁径一直在看着他,一直注视着他。
两人对视着,梁径没有问时舒在想什么。
他们看着彼此,好像已经心意相通。
茶山上,等不到梁径领着时舒上来,闻京和他小姑告别,拿了两大罐新茶下山找人。
刚到山脚,显云寺的钟声就响起。
闻京看到榕树下的自行车,想也没想就跑过来。
也许是庄严肃穆的敲钟声过于浑厚悠长,如同涨起的潮水,淹没了灼灼烈日下的草木生机与少年心事。
也可能是心事过于沉重,两个人面对面,沉浸在漫无边际的思绪里。
闻京靠近榕树的时候两个人都没察觉,倒是闻京瞄见榕树后并肩挨着的两人吓了一跳,抱紧茶罐蹑手蹑脚往后退了好几步。
——他现在是有经验了,往后退的动作熟练得像是练过。
蓦地,钟声歇下的下秒,传来时舒的声音。
“你想过以后吗?”
闻京愣住,随即,他抱着茶罐左看右看,再次尽职尽责,当起了护卫。
梁径回得很快:“想过。很多次。”
顿了顿,梁径问时舒:“你呢。”
时舒笑,重复梁径的话:“想过。很多次。”
梁径也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