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一阵急雨,拂晓的空气里有很淡的雨水气息,但却不是特别潮湿。
时间还早,楼下的树只有零星几只鸟雀光顾。叽叽喳喳,清脆又吵闹。房间里的声音却有规律起来,先前的喘和吟渐渐变了调,抽噎的呜咽断断续续,那些触碰的声音也变得粘稠,酥软得近乎缠绵。
小乖睁开眼,仰面瞧着光纹里浮游的尘埃,没精打采的。来D市两年多,它已经习惯小情侣在家里不分场合、不分时间的亲密。有时候半夜都能听到时舒被弄哭,它也是心疼,但没办法,姓梁的又不是畜生,它也不能和他交流——毕竟一个劲“喵喵喵”是不管用的。
过了会,它坐起来慢条斯理洗脸,朝卧室门看去。
余光瞧到不远处的餐桌,桌角搁着一束随手放置的红玫瑰,娇艳欲滴。是昨晚梁径买回来的。此刻因为一直没人处理,花瓣承受了一夜的重力,落了几瓣在地上。
小乖慢慢走过去,歪头打量半晌,又百无聊赖地对着它们拍了两爪。胭脂色的花瓣娇小可人,毫无抵抗之力,被拍得翻了个身,露出柔软鲜红的花瓣内里。
在和花瓣单方面原地追逐五个来回后,饥饿感逐渐上升,小乖抬头朝卧室看去。里面的动静没什么变化,忽起忽落的,只是时舒的声音变得有些哑,梁径几乎不作声,偶尔在时舒抽泣得厉害的时候笑着叫他几声“宝宝”,听着十分温柔,但那些触碰的声音一点都不温柔。
小乖:啧。它喵了一声。
时舒趴被子里模模糊糊听到,害羞得脸通红,“梁径,小乖......”他睡梦中被人弄醒,脑子昏昏沉沉的,几番折腾下来,脑子清醒了,力气是一点没有了。
梁径见他出声,俯身亲了亲时舒汗湿的肩胛骨和潮红的后颈,没说话,垂眼看了看,喉结很重地几下起伏,半晌,又把人翻了个身。
三月气温还是很低,走在阴影里,春寒料峭的。有时候刮起大风,冻得人路都走不动。这会窗外也刮起寒风,树影跟着摇曳,鸟雀的啾鸣被吹散,周末的清晨一下变得安静。
时舒觉得自己快热炸了。他抱着梁径,被他身上的热度也惊到了。过了会,他贴了贴梁径微凉的颈侧,汗水的气息充斥着强烈的荷尔蒙,时舒感觉自己晕晕的。他搂紧梁径,撒娇:“梁径,我饿......”梁径摸了摸时舒后颈,掌心一直贴着,过了会,低头亲吻他的肩头,哑声:“马上。”
上午九点多,卧室的门终于打开。阳台明亮又温暖,是个难得的晴朗天气。晨起那阵刮风还以为又要下雨,这会外面万里无云,阳光普照。
那一束玫瑰被窜上桌的小乖玩得差不多,七零八落了一地。空气里有浓郁的玫瑰香气。
梁径出来看到,好气又好笑,扭头对洗完澡趴床上补眠的时舒说:“拆家了。”
听到动静,小乖扭身飞快窜进卧室。梁径也不管它,去厨房做早餐。
时舒抱着枕头打哈欠,忽然,指尖传来一点濡湿的感觉。
他知道怎么回事,叫了一声“小乖”,轻声问:“饿了是不是?”
小乖舔了几下时舒手指,腾身轻巧跃上床,来回踱步,最后在时舒身侧端庄坐下,尾巴很轻地抚了抚时舒后腰。
软绒绒的。
时舒舒服得说不出话。
过了会,梁径进来喂猫粮。
他蹲在床边看小乖埋头吃早餐,想起什么,对要睡不睡的时舒说:“下午去博物馆?”
D市的博物馆久负盛名,几乎每个周末都有意想不到的精彩展出。文物展、摄影展、绘画展......来这里两年多,他们看的展览多到数不清。不过这方面梁径兴趣更大些。多数时候,时舒只是陪同——他兴致不高,只对一些奇形怪状、光怪陆离的东西感兴趣,梁径不得不随时和他手牵手,不然他逛烦了,会随便找个椅子打游戏。等梁径转过头,他就不大愿意走了。梁径只能陪他玩完一局。
不过,相比梁径充满数字和计算的课程,时舒的课程精彩得多——他不需要去博物馆追寻那些遥远、丰富、神秘的人文意义。他会主动赋予意义。最近一年,他都在和同学设计一款第一人称探险游戏。从剧本策划、关卡设计到各种细节的音效和背景,时舒全程参与。他在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上永远兴致勃勃、极富创造力和想象力——偶尔兴奋得睡不着,跑到隔壁拉着赶作业的梁径大说特说新冒出来的游戏关卡。梁径总是很温和、很有耐心的样子,也会适当表达喜爱和称赞,不过等他赶完作业,剩下的时间他会索要“报酬”。他告诉时舒,这是他最喜欢的解压方式。
有时候,时舒在学校待得太晚,梁径干脆带上自己的金融课程作业,在小组讨论室的角落一边做作业一边等时舒。
而除了专业方面的游戏设计,时舒抽空还会和几个关系比较好的同学一起看游戏发布会,或者约着打网球。当然,这些也少不了梁径。
他们的关系早就被身边大多数同学熟知。
梁径所在的院系,通常有很多讲座。时舒心血来潮会过去听。毕竟能够在商学院举办讲座的,不是鼎鼎有名的行业大佬,就是近两年首屈一指的行业新秀。时舒总是很好奇。不过他一般听不了多久。他会溜出去吃点心,或者去一楼外的大草坪躺平晒太阳。人总是很多,讲座结束,梁径出来找,都要找一阵。后来时舒就带小乖一起去了,小乖多动症,草坪上永远备受瞩目。
两年多前,刚开学那阵,时舒还会经常跑去听梁径的课。最近一年,除非梁径要求陪伴,时舒是一点都不想去的。他的好奇心早就飞到九霄云外,他对数字和方程的兴趣早就干涸得如同沙漠。
当然,他还是痴迷梁径上课时的样子。商学院很少做着装要求,不过学生出席还是偏正式的。梁径一般会在里面穿衬衣,天气寒冷的时候加一件毛衣,外套就比较随意,进了教室都会脱掉。他上课极其认真,面容沉静,一丝不苟。相比时舒在小组会议室上蹿下跳、坐在桌沿、或者盘腿坐桌上的不拘一格,他们商学院的风格简直冷静得如同中世纪教会,严谨又得体。
时舒会很害羞地告诉梁径,好像昨晚梦见他上课时专注的模样。梁径十分无奈,委婉至极地说,宝贝,我们不能在公共场合做。时舒会在听完的下一秒暴怒,满脸涨红,然后和他手脚互搏。梁径则会毫无顾忌的哈哈大笑。
房间里到处都是两人共同生活的痕迹。
搭在一起的T恤衬衣、牛仔裤西装裤,时舒深蓝色的书包和梁径黑色的书包一左一右挂在椅背上,同样的款式,是两人刚来英国那阵出去玩的时候买的。敞开的衣柜里两个人的衣服早就混在一起。当然,还有随处可以拿到的套和润滑。其实已经很收敛了。在英国的第一年,两个人这方面简直就是荒唐。
如果不是圣诞节那次丁雪突然到访,小情侣还不会这么收敛。
上午接到丁雪落地机场打来的电话。那会,梁径抱着时舒在沙发上没完没了地接吻,时舒裤子都被扒下去了,他用力揉着人家屁股。两个人一边亲一边说着话,商量晚上出去吃还是在家里吃,商量明天要不要去共同认识的朋友家里过节,商量送什么礼物,梁径手上动作露骨,和时舒说的话倒正经。
小乖在地上玩弄小鱼干,手机铃响后的那几秒,敏锐察觉头顶黏黏糊糊的氛围陡然直落,吓得它爪子一抖,小鱼干飞出去两米远。
时舒瞬间脸色惨白。梁径也有些慌,但他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语调和语气。丁雪说大概两个小时后到。梁径对着电话那头语气带笑,说,妈妈,顺便去趟中超吧,最近一直没时间去,开学事情太多。丁雪语气微沉,责怪他们不好好照顾自己,又问还需要什么,这边正好都买了。于是,梁径思维敏捷的列出一长串的采购单子。时舒还有些呆,他默默穿好裤子站起来,环顾乱糟糟的房间,心惊胆战的脑子里好像装了半瓶水,一动就哐啷哐啷的。他像个被突然拔掉插头的电器,只剩下空白和寂静。梁径也站起来,抱着他亲他的额头和嘴唇,先前被含得温软潮湿的嘴唇这会冰冰凉,梁径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去躺一会,我来收拾。”梁径摸了摸时舒脸颊,“不要害怕,没事的。”
时舒抬眼看他,张了张嘴,却没说话。他确实吓得不轻。
梁径就抱他去卧室。
后来梁径收拾公寓快收尾的时候,时舒走出来说,我记得鞋柜下有套子,别忘了......他像个幽灵,气息微弱,灵魂早就出窍。梁径皱眉瞧他,问他还好吗?时舒点点头,又去厨房,拉开上面的储物柜,说,这里好像也有......他把调料瓶和碗碟一个个拿下来,整个人看上去苍白又无力。梁径就不说话了,听他的又把家里一些夹角旮旯仔仔细细搜索了遍。
不过那次丁雪并没有停留太久,她在沙发上略坐了坐就走了。梁坤在这里有业务,有些场合她也得陪同出席——往常她都是看心情要不要去,只是这时儿子在国外,顺路过来一趟。
临走,她发现时舒状态不大好,还拉梁径下楼问着怎么了。梁径笑,说最近课业压力大,熬了好几个夜了。张嘴跟真的似的,笑容满面,举止从容,丁雪没有丝毫怀疑——其实梁老爷子说得没错,他这个孙子,心思叵测。
梁径送走丁雪再回到家里,发现时舒在床上睡得深沉。他很担心他,但也没叫醒,只是坐在一旁陪了一下午。后来差不多有一个多月,两个人节制得近乎禁欲。主要时舒吓得不轻,阴影很重。往后这方面,时舒就不大喜欢不分场合地乱来了。只要梁径在除了卧室以外的地方弄他,他就会生理性紧张,整个人敏感得像含着珍珠的蚌,些微风吹草动都让他神经脆弱。梁径从没有告诉时舒,他喜欢时舒紧张时缩在他怀里的样子,好像刚出生的雏鸟,浑身湿淋淋的,只能依附最近的温暖。这个时候,他无比兴奋,兴奋到无以复加。但梁径克制得很好,没有让时舒察觉。
D市的气候虽说四季分明,但夏天并不十分热,冬天也不十分寒冷,除非刮风。海洋性气候往往使得一天内阴晴不定、忽晴忽雨,但即使下雨也不会下太久,找个地方躲雨就是了。
上午快十点,光照依然充沛。
小乖今早胃口不是很好,吃了一半就不吃了,开始四处溜达。可能因为没睡饱被吵醒,很快,它就出了房间准备去阳台补眠。
临走,小乖竖起尾巴蹭了蹭时舒垂在床边的手,算是打了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