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霁辰抿抿嘴,“我知道。”
顿了顿,易佳夕若有若无地瞟了薛玮一眼,清清嗓子,又补充道,“想吃也行,别让我知道。”
梁霁辰重重地捏了一下她的手。
那力道虽大,却更像是在细细的揉,易佳夕看着梁霁辰,两人同时想到什么,又在同时移开目光。
有过亲密接触的男女,身上无形中会散发出暧昧的磁场,明明只是默默对视,什么也没说,却让周遭事物都隔绝开来。
易佳夕离开后,梁霁辰和薛玮进入登机口。
此时正是晚餐时分,还未起飞,就有空姐来到商务舱为乘客点单。
梁霁辰要了一份肋眼排加烟熏三文鱼,当空姐向他推荐今晚供应的榛子蛋糕和梅子冰淇淋时,他礼貌的拒绝了。
薛玮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他见过梁霁辰拒绝过很多东西。
拒绝采访,拒绝签名,拒绝乐团里漂亮妹子的告白……
但从来没想过,有生之年,他会看见梁霁辰拒绝甜品。
薛玮一直担心,梁霁辰迟早有天会成为一名顽固的糖尿病患者,然后抱着他的大提琴孤独终老。
他坐下后调好座椅,半躺着,一脸过来人的表情对梁霁辰说,“阿辰,别太轴了,易小姐不在这里,我也不会告状,吃点吧。”
梁霁辰在手机上敲了一行字,不紧不慢地回答,“不想吃。”
“阿辰,听我的,我是过来人,”薛玮苦口婆心地劝,“你不会是不敢吧?”
他感觉自己像是个啰嗦的老父亲,为了让有了媳妇忘了原则的倒霉孩子吃点东西,连激将法都用上了。
“不是不敢,是不想。”说完,梁霁辰闭上眼睛,一副拒绝沟通的表情。
薛玮哑口无言。
心想:这老房子着了火,烧死一个是一个。
他忍住内心的悲伤,打开手机,给女朋友发了条已登机求安慰的消息。
那边很快回复:怎么啦我的小胖子?
薛玮不敢反驳,忍辱负重地接受了这个称呼,然后痛心疾首地向对方控诉:你老板和我老板都太欺负人了!我们集体跳槽吧!
那边一个电话打过来,“不行!我的七天海岛游还没兑现呢!”
他听得快要心梗发作,正要说话,梁霁辰在一旁冷淡地开口,“关机,飞机要起飞了。”
“……”薛玮不情不愿地关上手机,“你当着易小姐的面也敢这么狂吗?”
“不是不敢,”梁霁辰从容不迫地答,“是不想。”
生生吃下三斤狗粮,薛玮觉得今天的飞机餐可以省了。
两个半小时后,飞机落地,薛玮第一时间打开手机,试图寻求女朋友的安慰。
微博却在第一时间亮起推送消息。
——新晋盐系小生何洛因涉嫌酒驾超速被拘捕。
薛玮觉得这名字挺熟,他常玩微博,最近老看见他的消息,顺手就点进去看了一眼。
“何洛今晚参加滨市明善公益基金会举办的慈善晚宴……于七点驾驶一辆白色保时捷,在淮海路被执勤交警检测出饮酒驾车……”
这是一条官方消息,可信度很高,微博还配上了九张照片,皆为当晚慈善晚宴的现场照,何洛也在其中。
薛玮目光敏锐地从其中一众名媛及女明星中认出易佳夕。
他没多想,本着分享的态度,把这条微博给梁霁辰看。
要是从前,薛玮肯定不会自讨没趣,他知道梁霁辰不会对这样的八卦感兴趣,可这回不一样,他认为梁霁辰一定不会拒绝易佳夕的照片。
北方深夜的机场寒意逼人,夜风呼啸着,衣角上下翻飞,梁霁辰伸手接过手机,目光往下,一目十行,先是看见易佳夕。
她穿着今晚的礼服,没披西装,在镁光灯下带着浅浅的笑意,美得令人移不开目光。
即便身边花团锦簇,明星如云,梁霁辰第一眼看到的还是她。
新闻里提到的何洛,他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托赖记者附上一张照片,才让梁霁辰认出,何洛就是那天出现在丽缦酒店西餐厅门口,和易佳夕说话的男人。
梁霁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记住这件小事。
他把手机还给薛玮,脸上的温度肉眼可见地冷了几分。
“怎……怎么啦?”薛玮敏锐地捕捉到他情绪的变化,又不知是为了什么。
“没事。”梁霁辰大步向前,留薛玮在原地。
薛玮莫名其妙地摸了摸头发,“这情绪波动太大了,不行,我得给自己整点救心丸吃。”
最后,薛玮下了结论:谈恋爱的人,都是神经病,有一个疯一个。
他自己除外。
翌日清晨,易佳夕在自家宽大的床上醒来。
醒来的第一瞬间,她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微微眯着眼睛看了眼屏幕。
其余的消息一律略过,只点开梁霁辰发来的消息。
【我起床了,今天上午练琴,下午要接受杂志采访,晚上基本空闲。】
易佳夕笑着翻过身,把手机举在头顶,一字一字地回:可我没办法打电话。
梁霁辰大概在练琴,过了半个小时才回她消息:为什么?
这会儿,易佳夕已经洗漱完毕,穿戴整齐,拿着车钥匙准备下楼。
她关上门,飞快地回给梁霁辰两个字:手酸。
这回过了十几分钟,梁霁辰才慢吞吞地回消息:对不起。
易佳夕正在开车,不方便打字,等到Y.Bakery门口,就接到他的电话。
“等等,我在停车。”易佳夕把手机放到支架上,看着后视镜把车倒好,“可以了。”
梁霁辰在那边说,“手酸还能开车?”
易佳夕被堵了一下,一时有些无语。
她知道,梁霁辰看似沉默寡言,较起真来言词锋利,她不是其对手。
好像这男人身上有个开关,推上去,与世无争谦谦君子;推下来——有情有欲,你想象不出来的样子他都有。
“我挂了。”易佳夕说不过,就直接翻脸。
“等等,”梁霁辰叫住她,“这周末来我这儿吗?”
“去干嘛?”
梁霁辰反问,“非要有目的才能来吗?”
“不是,”易佳夕下车,走进店里,“我周末有个朋友结婚,我得去当伴娘,答应人家了。”
她这样说,便没有转圜余地,梁霁辰没有坚持。
挂电话后,易佳夕直奔二楼办公室。
门虚掩着,推开,孟瑶站在窗边看手机,两只手噼里啪啦的,打字速度像在跟谁比赛。
易佳夕站在门口叫了孟瑶一声,没反应。
她走到孟瑶身边,因为个子比孟瑶高半个头的缘故,她很自然地看到孟瑶的手机屏幕。
聊了什么,易佳夕没注意,她只看到对方头像是只蓝色的哆啦A梦。
一点也不意外。
易佳夕抬手拍拍孟瑶的小肩膀。
她戴着耳机,正陶醉在音乐里,这一下子差点给吓个魂飞魄散,手机都差点甩出去。
“老板!”孟瑶夸张地拍着心口,“你吓死我了!”
易佳夕面无表情地指指她的手机,“上班时间,听歌,带薪谈恋爱,该罚多少?”
孟瑶心虚地把手机收起来,吐了吐舌头卖萌。
易佳夕不为所动,“卖萌也没用,我都看见了,是薛玮吧?”
“谁说的!”孟瑶死不承认。
“薛玮说的。”
孟瑶气得睁大眼睛,“那小胖子……”
她还算聪明,话到一半,反应过来易佳夕在诈她,只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老板,你怎么知道的……”
易佳夕冷哼一声,“在我眼皮子底下偷。情,当我瞎呢。”
易佳夕到沙发上坐下,神态平淡,先是问了最近店里的营业情况,和开网店进度如何,问得孟瑶紧张到手心出汗,最后才不紧不慢地进入正题。
“知道梁老师的手怎么弄伤的吗?”
孟瑶懵了一下,先是摇摇头,再点点头。
易佳夕说,“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工资就不扣了。”
孟瑶喜出望外,“那海岛游还算数吗?”
易佳夕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咳……”孟瑶清了清嗓子,“怎么弄伤的我不知道,梁老师没告诉小胖子。”
“那天到底什么情况?”易佳夕记得,那晚梁霁辰送她到家,应该马上就回了家,“他是在家里擦伤了手?”
“不清楚,”孟瑶摇头,“那天我和小胖子在江边跨年,敲钟后他送我回家,然后接到梁老师的电话,让他到你家小区门口。”
“等等,”易佳夕听出不对,眉头紧蹙,“那会儿他的手就……受伤了?”
孟瑶没亲眼看见,只能猜测地说,“应该是,那天跨年,路上人太多,拦不到车,因为手受伤了没办法开车才……”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因为她发现易佳夕眼圈红了。
在孟瑶眼里,易佳夕从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女孩子,有种清冷坚韧的高贵,可她现在一副好像要哭的样子,孟瑶心里慌了,宁愿她像刚才那样冷飕飕地拿扣工资来威胁自己。
这可怎么办……
“老板,梁老师的手不是没事吗?你别内疚,谈恋爱打打闹闹很正常的!真的!我上回跳起来把小胖子敲了一下,他那么圆的脑袋都差点给我敲破!相比之下你已经很温柔了……”
易佳夕吸了吸鼻子。
难怪薛玮会认为是她弄伤了梁霁辰的手。
孟瑶小心翼翼地看着易佳夕,本想抽张纸给她,却发现她并没有哭。
她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默默地退出了办公室,吩咐不让人打扰。
易佳夕拿出手机,给梁霁辰打电话,不等接通,她马上取消。
他不肯说。
为什么不说?
既然不想说,那么她又何必要眼巴巴地上赶着找答案?
第一次见面,易佳夕就知道,他是个无比固执的人。
他决定了不要说的事情,怎么问也没用。
易佳夕负气地把手机扔回桌上。
她趴了一会儿,大概十分钟左右,又坐起来,重新拿起手机。
固执是吗?好,她在固执这方面也不遑多让,不让她知道,她就一定要知道。
易佳夕从列表里找到物业的号码,直接打电话过去。
“你好,我是4501的业主,”易佳夕语气冷静,“我现在需要1月1日凌晨零点到一点,地下停车场的监控记录,尽快给我。”
棠芯城城整理:另一更在下午六点。
第36章
三天后,是个风和日丽的周末,丽缦酒店三楼宴会厅宾客云集。
今天是宋丛筠堂姐宋明珠的婚礼,她与易佳夕也是自小就认识,长大后虽然生疏了些,但早在两个月前,宋明珠就找到易佳夕,软磨硬泡地要她来当伴娘,易佳夕也推脱不过,一时心软答应了。
错误往往就是这么产生的。
易佳夕昨晚和宋丛筠睡在宋明珠提前准备好的伴娘房,凌晨四点就被叫起来,帮着布置新房,帮新娘穿婚纱,戴首饰,接亲堵门,然后出发去酒店。
她从早上忙到现在,只吃了一小块面包,手里还提着伴娘包,里面都是些应急物品,以防新娘有不时之需。
婚礼现场布置奢华梦幻,湛蓝星空顶,T台以情人草和清晨空运来的露水玫瑰铺就,南瓜灯从顶部垂下,造型童话而温馨。
一位知名的电视主持人站在台上,声情并茂,“……新郎和新娘相识于童年,从青梅竹马到相濡以沫,从校园走到婚纱,充满了童话一般的色彩,令人感动……”
宋丛筠大概也觉得有些肉麻,她问易佳夕,“你感动吗?”
易佳夕从伴娘包里拿出一枚后跟帖,扶着墙给自己右脚跟帖上,一脸生无可恋,“不敢动。”
她只想找张床躺下,叫客房spa服务给自己做个全身按摩,然后大吃一顿。
能让她饿到两眼发昏四肢发麻的程度,也是很不容易。
“再坚持一会儿,”宋丛筠苦笑着,“我也好累。”
易佳夕现在就是非常后悔。
在昨天,她向孟瑶提出发奖金,请她来代替这个伴娘角色,孟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易佳夕终于知道为什么。
能让孟瑶这个奸商拒绝的钱,想必是极不好赚的。
这场婚礼蛋糕是定做的她家的,婚礼浮雕花朵蛋糕,奸商孟瑶已经做好了宣传方案,准备卖力的营销一波。
对易佳夕来说,这是唯一的安慰了。
“我第一次当伴娘,就一脚踩进坑里,”易佳夕重新把鞋穿好,随时准备上去送戒指,“宋儿,以后你结婚千万别请我当伴娘,否则友尽。”
宋丛筠愣了愣,笑容有些勉强,“我早就猜到你不肯,真无情。”
易佳夕感觉她情绪有些怪,但实在太累,无力去分辨。
婚礼仪式仍在慢慢进行,宋明珠的父亲牵着她走过T台,将她的手交到新郎手里,交换戒指,在浪漫的音乐中甜蜜的接吻,台下掌声轰鸣。
易佳夕送完戒指,回到后台,看见宋丛筠眼睛湿润。
“哭了?”易佳夕匆忙抽出张纸给她擦眼泪。
宋丛筠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是肉麻了点,还是挺感人的。”
“哪里感人了?”易佳夕看左右无人,才说,“他们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
新郎和新娘的确是从小认识,但男方有个初中就在一起的初恋女友,分分合合十分闹腾,那女孩和易佳夕是一个中学的,婚礼前一个月还在朋友圈大秀恩爱,结果今天,新郎结婚了,新娘不是她。
他们这帮人都是一个圈子的,知根知底,什么从校园走到婚纱,听了就好笑。
十年感情,比不过门当户对的金科玉律。
宋丛筠摇摇头,“难道你没想象过自己的婚礼?”
易佳夕也跟着摇头,“没有。”
宋丛筠掐她的脸,“不老实,和梁先生的也没有?”
这句话问得易佳夕一愣,她抿了抿嘴,大脑一片空白。
宋丛筠破涕为笑,“你可真是……梁先生知道你这么无情得多伤心?”
她不知道,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