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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山头上,远远望着少女窈窕的身影从山石后头绕出来,慕荣佩突然低笑了一声。
“果然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
如果不是今天这一场意外,他都不知道,原来季寰也对那个女人有兴趣呢。从地震时候出手救援,到现在跟上攀谈。以季寰疏冷的性子,会主动接近一个女人简直太稀奇了。
不愧是他看中的女人!确实够迷人。慕荣佩摸着下巴,本世子的眼光简直太高明了。
“殿下刚才说什么?”亲信听不清楚慕荣佩的话语,小声问道。
慕荣佩笑了笑,低声道:“我在说,如果我们现在集合全力,劫营袭击,能否将皇帝一刀毙命。”
亲信大惊失色:“这……”
不用他回答,慕荣佩摇摇头,“算了,易玄英和戴元策武功都太高,除非季寰愿意站在我这一边。”
但是怎么让季氏站到他这一边呢?原本还头疼着,如今却有了答案。
慕荣佩笑盈盈望着从一前一后绕过山石的身影,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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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云舒所预料的,困在山间的时间并不久,夏德胜他们很快组织人手,不到一天的功夫就将山路清理干净。
得知几位贵人都安然无恙,留着外头的群臣可算松了一口气。
地震的范围也不广,都是深山老林,没造成什么大的伤害,祭礼照常进行。
原本准备献祭的猛兽也被挖了出来,虽然已经被山石压地不成样子了。
挑选了几只外形还算完好的,按照礼节供了上去。
熬完了这场祭祀,云舒立刻找上段无音,询问这一场地震的事情。
对云舒的来意,不用开口段无音就心知肚明。
“这一场地震,极有可能昭示龙脉变动。”
云舒精神一振:“怎么个变动法?”
“也许是新朝龙脉强盛,开始吸纳消化前梁的龙脉。”段无音笑道。
当初谢景拒绝了段无音将前梁挖坟改迁,霸占龙脉的建议,将新朝的皇陵设在附近。但按照气运之说,如果新朝蒸蒸日上,会逐渐改变气运走向。反映到现实,就是山脉走向有所变动。
可是云舒疑惑,按理说得百十年才见成效,会这么快剧烈变动吗?
“这一年多来,陛下夙兴夜寐,朝廷政通人和,海晏河清,气运暴增之下,有所变动也不意外。”段无音平淡地道,“这是好事,陛下不必操心。”
他说得轻松,云舒却没有这么乐观。自己气运最近是暴涨不差,但也只是填补了鼎的一半,毕竟新政都刚刚开始,效果尚未彰显。
如果这些气运就能带来巨大变动,将来自己凝聚起更多的鼎位,岂不是要移山填海了。
云舒试探着问道:“有没有可能是自然现象?”地震的本质还是版块移动。
段无音满脸的不屑,“龙脉之地是千秋万代的吉地,等闲不可能有天灾降临。”
云舒无语了,只能暂时接受专家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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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礼结束之后,季寰回了居住的内殿。
季坤上前帮他脱下披风,奉上热茶。
季寰错开盖儿喝了一口,这才觉得暖和了些。
先是被困在山谷一天一夜,出来之后为了不耽搁钦天监选定的时辰,紧锣密鼓地举行了献祭仪式,又在滴水成冰的天坛广场上站了半日,头顶上还下着雪呢。饶是他内功深厚,也觉得吃不消。
“听说每年折腾这一轮,都有不少大人冻得生病。”季坤接过他手里茶盏,笑道。他们武将也就算了,一些文臣更加不济。
“今年陛下也是体谅众人,将献祭的仪式大大缩短了。”季寰笑道。
搁下茶盏,季寰进了内室。
目光扫过靠窗的桌案,突然身形一颤。
桌上笔墨纸砚整齐摆列,素净淡雅,却有一枝梅花静静躺在白宣纸上,三朵殷红花朵含苞欲放。
在一片素淡的底色中,这抹殷红分外亮眼。
季寰缓步走到桌前,拿起那枝花。
是她传给自己的消息吗?
前梁的时候,有一年秋猎规模盛大,勋贵朝臣都带着家眷参加,行宫中他们的居所相隔不远,两人就曾经以花来传递消息,约定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要去见她吗?明明已经决心放下了,可是想到前日她被皇帝和兄长抛下的模样,还有被困在山谷中的焦躁。
若是自己在她身边,必定不会让她受这种苦。
第88章局外人
僻静的宫室里,贤妃拿着一把小银剪刀,裁着青花瓷瓶里头的梅花枝。
女官端着晚膳进来,在桌案上一一摆开,恭声道:“娘娘,这行宫里没有什么可口的菜肴,等明日回宫就好了。”
贤妃停下手,望着窗外,“虽说衣食住行都不如宫中,景致倒是不差。”
女官附和着道:“是啊,那后山梅花,开得极好。奴婢方才看到德妃和文昭仪也都去采了,就没有娘娘这般匠心独具。”她也不是吹捧,贤妃在闺中时候就学过插花,瓷瓶中的梅花被她一修剪,更显清丽出尘。
贤妃没有说话,嫣然一笑,拿起一枝梅花触到唇边,暗香清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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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内殿,云舒站在窗前,遥望着冬雪纷飞的花园。
这天坛行宫的宫室比皇宫少得多,花园却建的很广阔,一眼望去,满目玉树琼花。
祭礼终于完成,就等着明早启程返回宫中了。接下来是喜气洋洋的年节,云舒却觉得一道阴影压在心头。
段无音说得云淡风轻,但他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来回走动片刻,压抑无处排解,干脆去后头找谢景说说话。
从正殿出来,穿过两处回廊就到了谢景下榻的地方。
知道她喜欢清静,云舒专门为她挑了这个僻静的宫室。
在外头敲了两声,却不见应答。云舒干脆推门而入。果然,房间里空无一人。
她一个伤员,大晚上的不好好歇息,能去哪里?云舒满心疑惑。
房间里收拾地非常清净,床榻齐整,好像根本没人回来过一般。哦,还是有少了的东西的,她惯用的长剑。
肯定又去练武功了!意识到这点,云舒又生气,又心疼。
也不知道她究竟怎么了,对武功那么痴迷。以前日日苦练,还有个弑君报仇的理由,如今这个理由都没有了,才发现,她就是真的爱好练武。
真委屈她投胎到高门豪族,这般上进,应该当个江湖女侠才对。
云舒百般无奈地坐在床边,正满心怨念着,突然闻到一股香气萦绕在鼻端,清淡如梅,冷香四溢。
这是什么香味?真是好闻。
云舒俯下身吸了两下,又感觉这动作略出格,被师父看到了肯定要挨打的,立刻板正了身姿。
可是那香味真的特别甜,云舒想再仔细闻闻,却又闻不到了。
正纳闷着,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
本以为是谢景回来了,云舒正要起身,那脚步声却在门前停住了。
半响,传来一声低沉清润的问候:“已经歇息了吗?”
云舒怔住了,好像是季寰的声音。
季寰内功精湛,听出房间里头有人。
迟迟不肯开口,是心中犹豫吗?这样犹豫不决,反而证明了她真的有麻烦。
季寰继续道:“你今日留讯找我来,可是有什么地方需要我襄助?”
云舒:!!!是她邀请他来的?两人什么时候联络上的?
他握紧了拳头,心绪激烈。其实之前他就开始怀疑了,从洗尘宴当晚看到两人凑在一起开始,就怀疑便宜师父那个旧日恋人是季寰。但是想到她在自己面前放下一切的坦然,而且过完年,季寰就要北上回封地了。两人之间见面都难,更不可能有什么。所以他压下心中的醋意,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万万没想到,竟然背着自己勾搭上了。
云舒满心憋屈,又觉慌乱。
是别人也就算了,季寰这个人,是连他都觉得怦然心动的。跟这样的人当情敌,云舒压力山大啊。
迟迟没听见里头回应,季寰继续道:“我知道你并不喜欢这皇宫。”
再华美的皇宫,也只是牢笼。这是上次见面的时候,她亲口对自己说的话。
对曾经的他来说是这样,对现在的她又何尝不是?
向往自由的人变成宫中的金丝雀,还要跟众多嘁嘁喳喳的鸟儿一起炫耀华美的羽毛,争夺一个人的目光。
最终,季寰下定决心:“你若是想离开这个皇宫,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云舒大惊失色,立时起身。
却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心跳加速,头晕眼花,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脸上涌。
季寰刚说完,突然听到房内之人呼吸紊乱。
他担心地上前一步,却硬生生在门前止住,着急问道:“你怎么样了?”
云舒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是怎么了,只觉浑身燥热难耐,跌坐在床边,忍不住发出一声含糊的嗯哼,
季寰终于按耐不住,一声“失礼了”,推门进了房内。
目光扫过,看清楚坐在床边的人,他傻眼了。
房间里不是朝思暮念的她,而是皇帝本人。
想到刚才自己真情流露的表白,季寰头脑嗡的一声。他不担心自己,却唯恐这场乌龙给她带来麻烦。
正呆呆站着,却见皇帝倒在床边,捂住胸口,脸色潮红。
季寰短暂的犹豫,进了房内,将人扶了起来。
“陛下?”
云舒攥住他的衣袖,身体微微颤抖。
身上热得难受,却不知道怎么缓解。靠在季寰身上,只觉得他衣衫清冷,正好可以缓解一下。他顺着季寰的力道起身,扑在他身上,忍不住在他肩头蹭了蹭。
季寰被他蹭地肩膀酥麻,他极少跟人这般亲近,浑身不得劲儿,只好扶着他,低呼道:“陛下……”
他是见多识广之人,意识到云舒此时情况异常。
心中更忧虑的是,之前的对话已经被他听去了,任何男人都不会喜欢自己的女人心有旁骛,他是不惧,可是闭锁深宫的她呢?
扶住云舒的手渐渐收紧。
云舒被他握地肩膀生疼,忍不住低低呻、吟一声,声音微弱又委屈。
季寰身体一颤,低头对上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情不自禁松开了手。
他这辈子都没想过,会在这张脸上见到这种脆弱的表情,有些发懵。
云舒也知道自己情况不对,竭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却效果甚微。
季寰想了想,直接将云舒打横抱起来。放到窗前的椅子上,然后抬手一掌,击开了窗户。
寒风一拥而入,夹杂着细小的雪粒儿,扑打在脸上,云舒立刻感觉精神一振,头脑清醒了不少。
然后季寰按住云舒后背。云舒身体一僵,感觉到源源不断的温和内力传入,才慢慢松懈下来。
那种让人窒息的燥热开始平息。
这时,门前再次响起脚步声。
云舒勉力抬头望去,是谢景站在了大门口,正一脸茫然望着室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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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景是真的懵逼。
被那颗多余的丹药弄得气血直冲丹田,吃撑了一样浑身难受。她从山谷回来之后,趁着众人去参加祭礼的功夫,匆匆出门,寻了个僻静地方,苦练半日,才觉得充沛的内息调理顺畅了。
正准备回来睡觉。
可走到房门前,不由傻眼。
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突然多出两个不速之客不说。这是什么情况?
那个笨蛋半依半躺在季寰怀中,脸色潮红,眼眸湿润。
云舒看到门前的谢景,想要起身,一口气提不上来,好不容易缓过的气息又开始紊乱。
季寰吃了一惊,赶紧扶他坐好,正要继续输功。
手还没有碰触到衣服,突然有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腕。
“别碰他。”
谢景紧紧握住季寰的手腕,冰凉纤细的手指却带着不可违逆的力量。
季寰望着她。那双清丽绝尘的眼眸中闪烁着陌生的锋锐光芒,再也不见分毫往昔的依恋。
顺着她的力道,季寰茫然地站起身来。
谢景这才松开他,匆匆俯下身,查看云舒的情况。
季寰怔怔看着,她神情紧张而温柔,再想到之前对着自己那防备生疏的态度……从没有一刻这样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变成了一个局外人。
短暂的功夫里,云舒已经自己调息过来了。
那诡异的状态来得快,去得也快,焚身般的燥热已经没有一丝痕迹。
一时间房间里非常安静。
感受着房间里尴尬的气氛,云舒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个……”
“陛下刚才练功,有走火入魔之象。臣帮助稳定功体,应该无碍了。”季寰温声开了口。
云舒眨了眨眼睛,对这位睁着眼说瞎话的能力表示佩服,却也感激他的体贴。
“是朕一时不慎,多谢王爷襄助。”
“恰逢其会,不敢当陛下谢字。”季寰低咳了一声,“陛下既然无碍,那臣就先告退了。”
他深深望了谢景一眼,转身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
谢景这才站到云舒面前,沉声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儿?”
她音调冷肃,云舒满腹委屈,她竟然还敢这种态度对自己,气呼呼道,“朕才要问你呢?”
“朕本来是过来找你的,却被他堵在房间里。哼,你可知道,一开始季王爷将房内的我当成是你,说了什么吗?”
云舒抬头瞪着她,目光满是控诉。
谢景认真想了想,大概能推测出,应该是什么恋恋不舍的话语吧。
顿时感觉一种哭笑不得的滑稽。
低头看去,云舒的眼中没有分毫触动,只有十足的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