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易玄英低声道:“陛下既然知晓这个秘密。认为自己能瞒过她吗?”
云舒不说话了。
“恕臣冒昧问一句,陛下是如何知道的?”
云舒略一犹豫,开口道:“因为朕知道圣龙堂是他暗中培养的势力。他们的帮主不仅活着,还时常跟他们联络……”
中间过程太过复杂,他没法解释。但这些情报对易玄英来说已经够了。
他脸色凝重:“圣龙堂若是与那人有关,陛下将人擒拿,她肯定会收到消息。”
如果双方撕破面皮,他不确定谢景会选择什么。多年的针锋相对,他深知他的性格冷肃刚毅又激烈。刺激之下,说不定会干出什么意外的事情来。
别的不说,谢景身边的臣子,几乎都对他忠心耿耿,如果真将皇帝圈禁起来当做傀儡,凭眼前之人软糯的性子,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然后再找一块龙骨,两人换回身体。到时候只能任凭拿捏了。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能不防。
云舒茫然着,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朕觉得不至于。”
“陛下要将选择的权利放到别人手上吗?”易玄英沉声问道。
云舒不说话了。
这时,殿外响起了脚步声,“陛下,在吗?”
熟悉的声音,清丽和缓,此时传入殿中,却恍如平地惊雷。
云舒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他抓住易玄英的衣袖,“先带我出宫去。”
本能地想要逃避。就算只是一小会儿也好,让他有时间能慢慢想一想。
易玄英不再犹豫,拦住云舒的腰,纵身一跃。同时弹指一挥,将后殿的大门开启。
两人飞上横梁。
殿门口迟迟得不到回应,谢景没有犹豫,直接推门进了大殿。
却见殿内空无一人,后殿大门开着。
想起刚才听到的开门声,是他不想见自己,所以避到后殿去了吗?
这种一遇到不想面对的麻烦就把头埋到沙子里的习惯是怎么回事儿?
谢景心情糟糕地往后殿走去。
易玄英趁机带着云舒,从窗户掠出。
***
云舒只觉得腾云驾雾一般。
眼看着宫门就在不远处,却又犹豫起来。
易玄英察觉到他的情绪,放慢了脚步,低声问:“怎么了?”
“这么离开不好吧。”云舒道。
易玄英音调温柔,“陛下出宫,又不是躲避。可以先去户部衙门,或者翰林院看看,上次陛下还说要去文史阁翻阅前朝典籍的编撰进度来着。”
这几个衙门的主政官员都是云舒这一两年提拔的人,他知晓易玄英的意思,却更加犹豫了。
他急着离开,只是因为不想面对这突兀的身份转变,并不是想跟她针锋相对啊!
如果她真的还惦记着自己这个身份,索性还给她算了。
正思量着,突然一道尖锐的呼啸声响起。
利箭从背后破风而来,直冲易玄英而去。他脚下发力,跃起躲开。
转身望去,回廊的尽头,熟悉的人影持着长弓,凝望这边,冷凝的目光如暗夜闪电,穿过长长的回廊,锁定在两人身上。
“将人放下来。”谢景死死盯着易玄英,神情冰冷。
易玄英将云舒挡在身后,冷笑回道:“就凭你如今的武功,拦不下我。”
除非动用禁军或者东锦司的高手,但如何对他们解释是个大问题。谢景不可能泄露自己的秘密,会引发朝政变乱的。
谢景望向云舒,锋芒缓和下来,“你要离开吗?为什么?”
云舒接触到她的目光,浑身一颤。
“我……”
“能跟我谈吗?”谢景尽力让自己的语调温柔诚恳,不露分毫急躁。
云舒心头一酸,点头道:“也好。”本来只是不想面对,如今已经面对面了,再躲避也无意义。
第95章亏欠
易玄英低呼道:“陛下!”
这个多事的家伙!谢景警告的目光投向他。
易玄英视若无睹,他从头到尾关心的只有云舒的平安。
云舒却终于下定决心,逃避解决不了问题,迟早要面对这一切的。
“我们回去谈谈。”
谢景悬在半空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去。
易玄英无奈,只能跟着云舒往回走。几个人很快回到了乾元殿。
返回的路上没有遇到任何宫人侍卫,连带着乾元殿四周,也都屏退地一干二净。只有夏德胜一人留在殿门口把守。看着三人回来,表情凝重。
云舒悄悄看了谢景一眼,她就这么肯定自己会跟着回来?
三人在殿门口停下脚步,云舒转头目视易玄英。
易玄英知道他的意思,颔首道,“我在外头候着。”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有什么事情叫我就好。”
旁边谢景脸色发黑,这是把她当什么人了?
云舒看到两人之间眼刀横飞的场面,忍不住想笑。
转头快步进了殿内。
谢景匆匆跟上。
整座庞大的宫殿彻底没了任何宫人,显出一种异乎寻常的静谧来。
云舒脚步不停,径直走进了东书房。
近两年的时光里,这里是他除了议政殿和寝殿之外使用最多的地方,也是最放松惬意的地方。
依照着他的习惯,宽敞的书房一直在悄无声息地改变着。
处理文书的桌案从中央摆到了敞亮的窗户前头,旁边一列列书柜整齐摆放着,还按照他的习惯编排了次序。
空气里飘荡着笔墨特有的清新香气。屏风隔开的后头是舒适的软榻,还有小桌几,上头摆着八宝攒盒的零食。
最抢眼的是软榻对面造型古怪的椅子,那是他让工匠特制的古代版沙发。
去年刚完工的时候,对这种内部设置机关来增加软弹程度的座椅,谢景毫不客气地斥之为玩物丧志,极度鄙视。害得云舒只能悄悄放在书房里,不能搬去寝殿享受。好吧,主要也是害怕崩人设。
现在想来,这里是两人最欢欣甜蜜,放松自如的地方了。
这份放松也许只是对自己来说,云舒苦笑,每天看到自己顶着他的身体干出这些一味儿贪图轻松享受的事情,应该很窝火吧?
记得“他”是个特别规整自律严苛上进的人,平生最看不得懈怠懒散……
殿内冷寂,云舒有些恍惚。
直到背后传来沉重的关门声,才猛然惊醒。
转头望去,谢景闭上殿门,缓步向他走来。
隔绝了阳光,殿内一片昏暗。
她神情晦暗不明,脚步却坚定有力。
随着她步步逼近,云舒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
谢景心头苦涩,脚下却没有丝毫犹豫。
云舒被她逼得一路后退,终于到了“沙发”边上,一屁股坐下来。
谢景这才停步,站在距离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沉声问道:“你害怕什么?”
云舒仰头望着她:“我……”对这个问题,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谢景没有曲折迂回地试探他是如何知道的,或者知道了多少。直接开门见山,用最坦诚的态度,将一切问题摆到了台面上。
相处日久,云舒早习惯了他的单刀直入,但在这件事情上,他却更希望她能用和缓一点儿的方式。
看到云舒低头不语。
谢景叹了口气,突然单膝跪下。
被她这动作吓了一跳,云舒想要起身,却被她按了回去。
谢景把手放在云舒膝盖上,仰头望着他,目光清透赤诚。
“你害怕我会伤害你吗?”
“我不是……”云舒咬着唇,他从来没想过她会伤害自己。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山呼海啸涌上来的陌生感觉。
一个你一直亲密相处的人,实际上并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而是另一个人,任何人都会觉得油然而生的恐惧吧。
尤其那个人,是被自己占据了身体,夺走一切的人……
“你怎么能忍受的。跟我相处这么多日子?”云舒情不自禁问道。
云舒扪心自问,如果自己是谢景,看到另一个人霸占自己的皇位和事业,只怕会恨不得将这个人千刀万剐,怎么可能日日陪在身边,悉心教导,任劳任怨。
他是圣父吗?
不是!
看过原作的云舒很明白,谢景这个人不仅不圣父,而且生杀予夺,手段酷狠,从来不会放过对手。凡是让他吃亏的人,最后都会十倍百倍地付出代价。
而自己这个坑得“他”最惨的人,竟然能一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的付出?
“是曾经挺生气的。”谢景低头笑了起来,“但是谁让你太可爱了。”
云舒恼羞成怒,“说正经的,不是在开玩笑。”
“没有开玩笑。”谢景握住云舒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一下。
她望着他,目光诚恳又无奈:“我承认,一开始接近你是带着敌意,想要试探。可是谁让你这个家伙,这么让人头疼,让人操心,忍不住就开始了操心费力的日子。”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心中的敌意渐渐软化,彻底消失的呢?到现在,反而变成了自己心里头最温暖的存在。
是感受到他对自己全心全意的依赖和信任开始的?还是因为那些恨铁不成钢的教导指点,亦或者两人争吵又甜蜜的日常生活里?
谢景知道,自己已经泥足深陷,无法自拔了。
她握紧了云舒的手,轻轻碰触在唇边,小心翼翼。
云舒却不习惯这样突兀的亲密,生硬地将手抽了出来。
谢景没有坚持,松开他的手,低声道:“我不会违逆你的意思。这些天留在宫里好吗?当然,你若是想要出宫去看看,跟易玄英一起出去散散心也行。”
她眼神温柔,含着笑意。云舒却能从那双清透的眼眸里面读出期盼。嘴上说得云淡风轻,实际上心里还是不希望他离开吧!
云舒咬牙,“我会留在宫里头。只是这件事……”
谢景心下一松,笑起来,她明白云舒的拘束。
就好像一只小猫,突然被迫离开自己长久居住的宅子,换到了一处崭新的宅子。肯定会陷入恐慌混乱。就算新宅子再华丽舒适也没用。
而且谢景明白,自己就是他最依赖,最信任的家,正是因为自己在他心目中这么重要,所以受到的冲击也更大。
她愿意给他时间,让他慢慢适用。
“那好,这些天就先让李翼带着人服侍你。什么时候想见我了,就派人说一句话。”
“还有早朝的事情,你若是这两天不想上朝,就让史太医过来看诊一趟,歇息几日。要是不觉得累,明日就按照惯例进行……”
谢景温声交待着几桩要紧的事情,说完之后,立刻体贴地离开了大殿,将更多的空间留给云舒自己。
静谧的房间里,云舒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现在的别扭情绪。
记得上辈子看过的文章,有提到过人类的一种微妙心态。
比起帮助过自己的恩人来,绝大多数人,都更愿意跟自己帮助过的人相处亲近。或许是施恩者的身份,更能让人放松和亲切。
身为皇帝的他,对易素尘虽然算不上施恩者,但至少两人是和平的。除了易太傅的死,他并不亏欠她什么。而且易太傅的身亡也是原主的锅。所以相处起来,云舒从来没有心理压力。
如今却知道,自己亏欠她的太多了。
从这个身体,身份,还有他奋斗一生披肝沥胆血战沙场才换来的江山霸业。
自己最亲密的人,却是被自己亏欠最多的那个人。
想到谢景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留在自己身边的,甚至明知道有那根龙骨,都迟迟没有动用。云舒就觉得亏欠的更多了。
云舒抱起沙发上的靠枕,满脸纠结。比起刚才小心翼翼照顾他情绪的模样,还不如强硬地要求两人换回来算了。反正自己也留恋着现代的生活,想想呗,冰激凌不甜吗?肥皂剧不好看吗?每天咸鱼一样躺在小窝里吃吃喝喝快快乐乐的日子多好啊。
除了有点儿舍不得她之外……
唉……
***
从大殿出来,谢景抬眼望去。
易玄英站在廊下,夏德胜在他对面。两个人都静默地站着,气氛沉静到了极点,落针可闻。
看到她出来,一潭死水才被扰动,两人齐齐望过来,神情紧张。
谢景抬手示意夏德胜退下。
然后自己站到了易玄英的对面。
冬末的风吹过廊下,寒冷中夹杂着一丝即将开春的暖意。
“她不是易素尘。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谢景平淡地开了口。
易玄英蹙起眉头,“自欺欺人很愉快吗?”
“那么做一个交易吧,你不要试图唤回他的记忆,我就不会换回身体。”谢景说出了早就思量好的决定。
易玄英身体一颤,震惊地望向他。
“你真的愿意放弃?”
“我愿意放弃,他干得很好。”谢景唇角扬起,笑容中带着自豪。这个问题私底下其实也纠结了很久,现在终于有了答案。
易玄英突然用一种全新的眼光看着这个昔日的死对头。他不会怀疑谢景撒谎,两人针锋相对的日子,对彼此的性情都非常理解。他从来都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最艰难到时候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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