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戳到了叶枫的死穴，他不敢再发言，乖乖把头缩了回去。
不过病房里原本很压抑的气氛被这么一搅和，反倒好了许多，没那么凄风苦雨了。
“爸，您不会有事的。”叶寒挽住父亲的手，“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会找到自己的幸福的。”
她其实算不上独身主义，遇见各方面都看得对眼的人，她也不排斥恋爱，甚至结婚。
叶鹏点头，“其实我跟你妈上次也不是故意逼你结婚的。只是我们太开心了，以为你找到了相伴一生的人，我们是希望你幸福的，你不要生我们的气。”
“我知道，我知道……”叶寒反过来安慰着父亲，“我怎么会生您跟我妈的气呢，那只是个意外而已。”
这一夜换叶寒陪护，她睡在小沙发上，跟父亲聊着从小到大的事情。
父女俩聊了好久好久，仿佛敞开了许久未通风的窗户，让叶寒心里亮堂了许多，也勇敢了许多。
不管未来如何，一家人的心都要紧紧在一起。
第二天趁着母亲陪父亲看电视聊天的时候，叶枫找了个借口把叶寒叫了出去。
两人来到露台上，叶枫从自动售卖机里取出两罐热咖啡。
春天终于隐约有了点冒头的迹象，露台上的绿植们迎风飘舞，阳光中也带了些蓬勃的暖意。
阳光有点刺眼，叶寒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睛接过咖啡，“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想问问，爸昨天晚上说的逼婚是怎么回事？”叶枫坐到对面，颇为关心地问，“难道他又想安排你相亲？”
“不是不是。”叶寒连忙否认，“爸已经放弃让我相亲。他只是……”
“只是什么？”妹妹这一脸纠结的模样引起了叶枫的强烈关注，“跟大哥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还真挺不好说的。
叶寒在心里默默道。
她握着温热的咖啡罐，指头无意识在上面摩挲着，“爸妈希望我跟顾致远结婚。”
“什么？”叶枫音量不自觉提高，清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跟顾致远结婚？这是唱的哪出？”
叶寒哑口无言。
她真的无法向大哥说自己跟顾致远酒后上了床然后还好死不死被母亲撞个正着，以叶枫的脾气，当即去找顾致远真人快打的可能性都有。
叶枫就是那种看起来斯文，骨子里却野得很的男人，还极度护短。
记得初中的时候有几个校外的小流氓骚扰叶寒，那时候正在上高中的叶枫知道之后拿着板砖一对四，把小流氓打得屁滚尿流。
从此叶枫还得了个“疯狗”的名号，也没人敢再觊觎叶寒。
“其实你也知道吧，爸妈很喜欢顾致远，顾致远他爹妈也喜欢我。”想了想，叶寒还是决定避重就轻，“他们想亲上加亲。”
“这我知道。”叶枫喝了口咖啡，习惯性用手指托了托眼镜，“顾致远不是玩咖，人品没问题，能力也有，一边演戏一边管理公司也没耽误什么。你跟他结婚，对于两家公司的确是好事。但是你跟他，我觉得不合适。”
“是啊。”这下说到叶寒的心坎里了，“除了演戏，我们说话超过十句就会开怼。再说了，我们从幼儿园就认识了，要是来电的话估计中学就开始早恋了。”
“百炼钢需要的是绕指柔，你跟他性格在某些方面太相似了，又是同行，强行结合最后也没有好结果。”说到这里，叶枫眼里流露出一丝伤感，“就像我跟你嫂……跟苏眉一样。”
“你跟嫂子起码是因为相爱才结婚，只是因为后来双方事业都忙，聚少离多，感情这才出现问题的。”叶寒手一摊：“但我跟顾致远充其量也只能算发小而已，跟你们完全比不了。”
“也许就是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缘分让他们有了期许。”叶枫笑道：“你跟致远青梅竹马郎，还是默契十足的银幕情侣，双方家庭实力相当又知根知底，看上去的确是一桩不错的姻缘。”
叶寒撇嘴，“可惜只是看上去，一切都是假象。”
“不过就算是顾致远，也是配不上我妹妹的。”叶枫傲娇地冷哼了一声。
“哥，你真是对我迷之自信。”叶寒被逗笑。
她用手撑着下巴，“其实我也明白爸妈的苦心，他们害怕我没人疼没人爱，可是结婚了就一定代表有人爱，有人陪么？”
叶枫：“不能。婚姻什么都不能代表。”
他婚姻的失败不就明晃晃证明了这个理论的荒谬么。
“不过……”他话锋突然一转，“爸妈以前也没明确表示过要你跟顾致谈恋爱，这次怎么突然直接让你们结婚？”
叶寒心里咯噔一下，大哥果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正在纠结如何回答这个烫手山芋问题，突然叶枫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下屏幕，抬起头来。
“是顾致远。”
叶寒：……
也许这就是俗话说的“晚上不能谈鬼，白天不能说人”吧。
以前也没觉得怎么样，自打那晚之后，她觉得顾致远简直无时无刻不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这到底是什么玄学？
两分钟之后，叶枫接完电话，回到座位上。
叶寒好奇，“他找你什么事儿？”
“最近跟他在生意上有合作。”叶枫道：“他知道我对投资影视项目有点兴趣，给我牵线介绍了几个制片人，我们准备一起投资。”
“顾致远也想投资影视项目？”这倒是让叶寒有点吃惊，据她了解，顾致远的生意跟娱乐圈一直没有什么瓜葛。
叶枫：“谁还嫌钱多？”
叶寒：……
好有道理，她竟无言以对。
第17章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看上去都风平浪静，井井有条。
叶鹏让儿女们该干嘛干嘛，不要把气氛搞得如此紧张，这样反倒影响他的病情。
大家一寻思，觉得也有道理。
对于病人来说，拥有个平稳良好的情绪对治疗也有好处。
于是叶枫回公司上班，只在下班后来医院看望父亲。
叶寒正处在休息期，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医院陪父母，中间抽了半天去公司跟菲姐讨论了一下新剧本的选择。
但两人的意见出现了分歧。
叶寒那天看了邹喻柏的新锐科幻电影，有了不少感触，对这个从未涉及过的题材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而菲姐更倾向于那本原著小说改编的悬疑电影。
“国产科幻电影起步晚，最近几年虽然也有了进步，但优秀作品掰起指头也只有那么一两部，整体水平依然无法保证。”菲姐说得非常直白，“现在拍科幻电影，就相当于是在冒险，下了一个很大的赌注。赌赢了也许票房不错，却无法帮你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但赌输了，你之前积攒的路人缘，还有你的声誉都会受损。”
“但是这部悬疑侦探电影原著就很精彩，寓意也很深刻，只要编剧靠谱，不但票房有保障，得奖的机也很大。”菲姐继续劝。
叶寒没有说话，虽然不甘心，但她心里也明白菲姐的话有道理。
也许这话听上去带上了点精致的利己主义色彩，可站在经纪人的立场上，她一点毛病也没有。
“要知道，你已经是金狼影后。”菲姐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强调道：“有无数想看好戏的人，还有无数个竞争对手想把你拉下来，你只要稍微走错一步，哪怕只是打一个趔趄，他们也会用尽全力把你推进深渊。”
叶寒点点头，依旧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不是抱着荣誉就固步自封的人，我也知道你想寻求进步和突破，但娱乐圈的现实就是这样残酷，对根基不深的年轻人来说，容错率非常低。”
菲姐对叶寒实在太了解，她是个很倔很有主意的人，不然也不会放着家里的资源不用，签景明这么个小公司，跑了那么久的龙套。
跟叶寒的相处之道就是不能逼她，只能让她自己想明白。
“你再考虑考虑吧。”菲姐将口气放软，“你可以跟信得过的人商量一下，反正距离答复时间还有一阵。”
“那我想想再答复你。”叶寒最终还是答应再考虑一下。
菲姐提醒：“后天晚上就是时尚杂志的晚宴了，记得明天来公司试妆发礼服。”
……
回去的路上，叶寒陷入了沉思。
说是跟信得过的人商量，其实想想选剧本这种私人的事情，除了专业人士，其他人根本无法给出什么意见。
而圈内信得过的人专业人士每天都忙得要死，为了这个特意去麻烦别人也不大好。
最终还是得靠自己。
叶寒揉了揉太阳穴，闭眼靠在椅背上。
“姐，你怎么了？跟菲姐聊完你就不大高兴的样子。”
趁着等红灯的间歇，开车的叶宁转头问。
“就是选剧本的事。”叶寒突然睁开眼睛，问：“如果是你，一个大投资科幻电影，一个原著很火的悬疑电影，你会选哪个？”
叶宁想都没想：“当然是悬疑片啊。”
“为什么？”叶寒好奇，“就因为你平时喜欢看侦探悬疑小说？”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啦。”叶宁道：“你想啊，科幻电影如果拍得不好恰好又是大投资，会被全网嘲。我可不想在视频网站上看见自己养活一大批靠吐槽为生的up主。”
叶寒愣住，这个角度很独特，却又相当真实。
难道是她太理想化么？
“不过要是男主是远哥的话，粉丝至少还能瞌一瞌你俩的cp。”叶宁乐呵呵道，“今天我还在微博刷到粉丝给你俩剪的科幻主题视频呢，机器人男友跟他的女主人，我看了下，贼带感。”
“……滚。”叶寒闭上眼睛，懒得理她。
她是不可能再跟那个面瘫自恋狂合作的了。
……
第二天，叶寒去公司时尚部试了好多套衣服，终于确定了晚宴要穿的服装鞋子首饰。
化妆师又根据晚礼服设计了几套妆发，一一试过之后选定了最合适叶寒的那套。
景明这破公司之前压根没有时尚部，向品牌方借服饰全靠经纪人，就连化妆师也只能外聘。
－－且聘不起特别高级的化妆师，只能请一些没有名气价格便宜的化妆师。
后来叶寒红了，公司资源多了，老板对职能部门进行了扩充和整改，终于弄得像点样子了。
叶寒一通折腾下来时间差不多到了下午四点，她也累得气喘吁吁。
刚换下礼服，正坐下准备卸掉浓妆，叶宁就急急忙忙推开化妆室的门。
她脸色有些发白，举着手机的手还在微微发抖。
“姐，刚二婶打电话来说，二叔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叶寒放下手中的化妆棉，噌一下就站了起来，“结果怎么样？”
叶宁没有作声，只缓缓低下头，又轻轻摇了摇头。
……
叶寒赶到仁心医院的时候，病房里气氛与往日大为不同。
以往的电视声，欢声笑语全没了，只剩一片沉默。
正在吊水的叶鹏看上去很平静，可眉间淡淡的忧愁描绘出了他的真实心境。
宋如云陪在床边，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可这笑容比哭还难看。
叶枫坐在沙发上，一脸焦急地在翻看自己的通讯录，想必是在着手给父亲转院的事情。
眼前的情景让叶寒明白，前几天的平静与轻松就像湖面的浮萍，脆弱无比。被狂风一吹，瞬间消失无踪。
他们要面对的，终究是生与死这个沉重的命题。
“爸，妈。”
叶寒轻轻唤了一声，随即走进房间。
“闺女来了啊。”叶鹏看到她，像以前一样问：“怎么样，工作辛苦吗？”
“不辛苦。”
叶寒放下包，走到床边。
她有许多话想对父亲说，喉咙却被无形的东西死死堵住，什么也说不出口。
宋如云看到叶寒来了之后，起身说了句：“你陪会你爸，我出去一下。”
说罢捂着嘴，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门。
“你妈都不敢在我面前哭。”看着老婆落荒而逃的背影，叶鹏有些难过，“从来没见过她这样逞强，都是因为我的病。”
“爸，您不要多想，也许是医院的检查结果有问题。”叶寒忍住泪水，“我哥很快就能找到比仁心医院更好的医院，咱们再去检查。”
“是啊，爸。”叶枫拿起电话起身就往屋外走，“我找到几个做医生的朋友了，国内国外的都有。我现在就联系他们，您别担心。”
叶鹏摇摇头，“我看你们比我还慌。不是之前都说好了么，让我好好享受这三个月的时间。”
“您说什么呢。”叶寒立即柳眉倒竖，“我不许您这么说，您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好，好。不说了。”叶鹏伸手摸了摸叶寒的脑袋，露出笑容，“你小时候抱着我的腿，不许我去上班的样子跟现在一模一样。我的闺女永远都是我的小棉袄啊。”
叶寒终于忍不住，用手臂挡住脸，无声地哭了出来。
是啊，看上去坚强有什么用，实际她还是个离不开老爸的怂包。
“小寒，你让你爸好好休息，你跟我出来一下。”
就在此时，宋如云突然出现在门口。
“哦，来了。”
叶寒慌忙用纸巾擦了眼泪，走出了病房。
宋如云带着她来到那片露台。
夕阳如血，照得天幕一片绯红，有种壮丽又悲凉的美。
“妈，爸不会有事的。”叶寒拒绝接受这个结果，“我们换医院给他检查。”
“小寒，你爸真的只有三个月了。”宋如云的眼睛已经微微肿了起来，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显然是大哭过一场。
“不，我不信。”叶寒固执地摇头。
宋如云看着夕阳，幽幽道：“他昨晚跟我说过，还没看你穿上婚纱，还没领着你走向你的新郎，太遗憾，太难过了。”
叶寒崩溃大哭起来。
“小寒。”宋如云转过身，看着叶寒，眼中噙满泪水，“你忍心看着你爸带着遗憾离开吗？”
第18章
叶寒蹲在地上，就像孩子一样哭得乱七八糟。
此刻她的脑子一片混乱，害怕失去父亲的恐惧超越了一切。
等到她哭累了，宋如云这才把她拉了起来，温柔地用手帕给她擦脸。
“别哭了，不然还要让你爸一个病人反过来担心我们。他为了这个家付出太多，现在是我们给他力量的时候了。”
叶寒抱住母亲，拼命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