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妈妈问：“很认真吗？”

乔落点头，郑重其事：“特别认真。”

乔爸爸和乔妈妈互相看了一眼，最后乔爸爸对乔落说：“落落，爸爸暂时给不出你成熟的建议，所以明天我们再来聊一聊，好吗？”

乔爸爸和乔妈妈在艺术学校学习的时候，或者去国外演出的时候，并不是没有见过同性情侣，他们能做到对他人的感情保持尊重，但是真的到了自己孩子身上，还是感到无措。

他们要正确的引导乔落面对感情，也要做乔落感情失败的后盾，更要做负责任的父母，给出成熟稳妥的建议。

两个人几乎一夜没睡，谈了许多，也查了许多资料，早上的时候才收拾好心情，由乔爸爸出面同乔落聊这个话题。

他们希望乔落明白，喜欢和爱都是很单纯神圣的情感，可是背后要有责任感和道德心做支撑，而让他们觉得为难的，也不是乔落喜欢了同性的事情，而是这条路上困难重重，感情不能只凭借一腔冲动。

只是这番谈话才进行到一半就被迫中止了，因为屋子外面忽然响了一阵呼啸而来的救护车鸣笛声。

在家里能听得这样清楚，显然救护车就在附近，乔妈妈来书房敲门，说：“我们赶紧去看看，是不是傅叔出事了？”

救护车就停在傅识舟家门口。

等乔落一家跑过去的时候，医护人员正在对傅老爷子做抢救。

乔落吓坏了，忘了自己在父母面前还是暗恋傅识舟的状态，跑过去拉住傅识舟的手，说：“舟舟哥哥你别急。”

傅识舟再稳重，也不过二十二岁，相依为命的小爷爷忽然倒下了，他能稳住情绪拨打120已经很稳重了，乔落的手牵过来，傅识舟几乎是本能地把乔落拉在手里，汲取乔落温热手掌上传来的热度，和那零星的安全感。

这种时候，牵手拥抱都不是过分的事情，乔爸爸过去拍了拍傅识舟的肩膀，说：“识舟，你别急。”

傅老爷子是受到刺激后忽然昏倒，医护人员在电话里就已经了解过情况，而且傅识舟也做了一些紧急的措施。

好在老爷子被抢救了过来，一群人松了一口气。

乔爸爸和傅识舟跟着救护车送老爷子去医院，乔落急得团团转，眼看着就该哭出来了，乔妈妈没有办法，只好开车带着他也跟了过去。

傅老爷子这个年纪的人，身体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问题，抢救过来也要做很多的后续检查。

偏偏清醒过来的傅老爷子精神状态非常不好，老泪纵横而又神情麻木地坐在轮椅上，任由傅识舟推着他做检查。

医院检查、缴费都要排队，傅识舟还要陪着老爷子，幸亏乔爸爸跟了过来，接手了办手续的工作，替傅识舟跑了两圈。

回来的时候，傅老爷子已经在病床上睡下了。

乔妈妈陪着乔落也赶到了，不过病房里不能进这么多人，就坐在外面的长椅上。

乔妈妈看乔爸爸过来，就拉着他低声问：“傅叔怎么样？”

乔爸爸皱眉：“好像不太好。”

他看看挤在一旁听的乔落，就说：“落落，你去给你舟舟哥哥买个热饮。”

这个任务乔落非常愿意领，他拿着手机去买东西，同时偷偷给傅识舟发微信：我来陪你了，你不要难过。

他一着急就话多，不放心地又追加说：傅爷爷会没事的。

傅识舟手机没有离手，很快回复：乔儿，来陪陪我。

乔落看完信息就冲了，胡乱买了一杯热豆浆就赶紧跑回来，傅识舟已经从病房出来了，坐在长椅上，双手合拢，手肘压在长腿上，压着病历本和一大堆缴费单据，把脸埋在手里，看上去状态很差。

乔落差点直接钻他怀里去，临时急刹车，看着爸爸妈妈指指自己，又指指傅识舟，一副请求的模样。

乔爸爸和乔妈妈的态度是并不想要强加干预乔落的感情问题，但是希望乔落能够有更成熟的思考并不要影响学业成绩，然而这会儿傅识舟需要人陪，所以乔妈妈悄悄点点头，做口型说：“去吧。”

乔落赶紧把豆浆递给傅识舟，把那一堆单据都替傅识舟拿着，说：“你喝一点，我加了糖，心情会好一点。”

傅识舟挤出来一个很难看的笑，安抚地说：“好，我没事，别担心。”

乔落一向不坚强，自己先红了眼眶，心疼地说：“你要不要哭一下，你笑得好丑啊。”

傅识舟倒是不想哭，他只想好好抱抱乔落，可是人家爸妈在这，他又不敢下手，于是只能揉了揉乔落软软的头发，沉默着喝乔落递过来的热豆浆。

乔爸爸坐在傅识舟另一边，问：“识舟，这是出什么事了么？”

他无意打探别人家的隐私，说完又很绅士的补充：“需要我和落落妈妈帮忙就开口，别一个人扛着。”

傅识舟又喝了两口豆浆，看着紧闭的病房门板，声音很轻地说：“一个对爷爷来说很重要的人……去世了。”

第36章第36段

乔落一家在医院陪着傅识舟到傍晚，傅识舟给家政打了电话，带过来住院需要的东西。

六点多的时候，傅老爷子幽幽转醒，看着守在自己床边的傅识舟，居然叫了一句：“望归。”

这种认错人的事，傅识舟在陪着周望归的时候经常遇到，他吓了一跳，下意识要找医生来，被傅老爷子苦笑着拉住了手：“我没傻……刚刚愣怔了。”

乔妈妈给傅老爷子倒了杯水，递过来说：“傅叔，您是把识舟吓坏了。”

傅老爷子接了水杯，但是没喝，看着死死守在傅识舟跟前，跟个小雏鸟似的乔落，似是无意地缓缓开口：“让你们跟着费心了……识舟其实不是我亲孙子，你们两口子应该也隐约猜的到吧？”

傅老爷子是个很有分寸的人，忽然提起这个事情，所有人都不清楚他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老爷子像是事情在心里压久了憋不住，就那么自顾自讲起旧事。

“我年轻的时候，爱过一个人。我们两个知青，一开始走得近，共同语言多，整天凑在一处，渐渐得变得什么都想着对方，时时刻刻念着。”

“那个年代不兴谈情说爱，可是我们俩就是知道这是处对象呢。”

“那个人啊……他可好了，体贴，成熟，稳重，还老偷偷替我干活。”

“可是后来返城了，给他们家知道了，不乐意，他就说要跟我私奔。”

“那个年代可不像现在这么时髦，私奔啊，我都吓坏了，可是拿着站台票的时候，又觉得心里有用不完的勇气，管他什么地方，牵着他的手，我都敢去。”

“可是我等来的不是他，他妈来了，拿着一把刀，说已经把他锁在家里了，我要是不答应跟他断了关系，她就在我面前自尽。”

“我能不答应吗，我要是害死了他妈，我哪里还有脸见他啊，我就拿着票走了。”

“那么老大一个汉子，坐在绿皮火车上，哭得什么似的，可太丢人了。”

“我走了，他们家就把他放出来了，他有出息，自己创业，发达了。他答应过我的，说这辈子就要我，我就等着他来找我，哪怕他四十五十来找我，都行，可是我三十一那年，等来了他的婚讯。”

“我给他写了好几百封信，想他了就写信，我想等着他来找我了，就一封一封给他看……他结婚的那天，我一把火全烧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过这个人的信儿。”

傅老爷子说到这，看了一眼傅识舟，才说：“直到十五年前。”

这个时间点一算，正好是傅识舟七岁那一年。

乔落不知道还有这样的苦，眼泪掉得吧嗒吧嗒的，听到这里又忽然睁大了眼睛——他忽然想起来，傅识舟曾经说过傅爷爷是从他的亲爷爷那里把他接过来的。

傅老爷子一开始是有些私心地讲这件事情，说到这里又伤了心，缓了缓才接着说：“他病了，给我写了信来。”

“那会儿我才知道，他结婚也是被逼的，奉子成婚，孩子三岁的时候就离婚了，从那会儿开始，他这么多年一直在找我，后来找到了，又没脸见我。”

“他也苦啊，儿媳妇难产，他那个儿子因为爱人难产一直浑浑噩噩，就出了车祸，那会儿他孙子才一岁半。他那会儿就受了刺激，大病了一场，估计就落下病根了，后来一个人拉扯一个孩子，那孩子七岁的时候，他也不行了。”

“轻微脑血栓，走路不利索了，还开始忘东西，不得已联系了我，让我带那个孩子走，让那个孩子给我做孙子，让那个孩子给我养老送终……”

傅老爷子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声音都在发抖。

大家都已经听懂了这个被带走的孩子是谁，乔妈妈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拉住乔爸爸的手，有些心疼地看着傅识舟。

傅老爷子缓了一口气，傅识舟害怕他情绪激动，就着老爷子手里的水给他喂了之前开的药，眼眶通红地他拉住傅老爷子的手，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哑了：“爷爷，别说了。”

病中的傅老爷子一双手居然很有力气，他反手抓住傅识舟，终于痛哭出声：“你不能不给他送终啊，你是他亲孙子啊！”

去世的人叫周望归。

傅识舟的亲爷爷。

傅维远等了一辈子的人。

傅识舟给老爷子拍着背，生怕他又一口气缓不过来，劝慰着说：“爷爷，我知道，我明天就过去，就是你病着，我不放心……也没法交代。”

傅老爷子说没事，又跟他要纸笔：“我有话跟他说，你帮我烧给他，然后在他的旁边提前给我买个墓。”

病房里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纸，乔妈妈就去护士站拿，傅老爷子摆摆手，说：“识舟，你和你乔叔一起去问问，我要多久能出院。”

傅识舟说：“我自己去……”

“去，都去。”傅老爷子打断他，“让我静一静。”

乔落赶紧也立起来，黏着傅识舟要跟着出去，却又被傅老爷子叫住了：“落落，你三岁那年给爷爷唱过一首歌，能再给我唱一遍吗？”

傅识舟懂了，老爷子有话对乔落说。

他本来连这段往事都不想让乔落听见，皱着眉说：“爷爷，医院不让唱歌。”

傅老爷子瞪了他一眼，乔爸爸把他拽了出去：“让落落在这吧，好歹病房要留个人。”

其实只有乔落不懂，傻兮兮地当了真：“傅爷爷，你要听什么？”

傅老爷子冲着他伸手，等乔落拉住他，才缓缓地说：“落落，爷爷请求你，以后一定要勇敢一点，别让识舟也这么难过。”

乔落愣住了，呆了几秒反应过来，从自己衣领下面掏出来那条玉坠子贴着傅老爷子握着他的手，小声说：“爷爷，我一直戴着的。”

他伸出小手指和傅老爷子拉钩钩，说：“我答应您，那爷爷也要答应我，快点好起来呀。”

乔妈妈拿着纸笔和傅识舟他们一起回来的时候，一老一小正拉着小手指念叨“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像是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协议。

傅识舟微微蹙了蹙眉，将纸笔拿给傅老爷子，顺手把乔落的手牵回了自己手里。

当然，当着乔爸爸和乔妈妈的面，又只能很快放开。

傅老爷子没搭理他的小动作，将纸铺在小桌板上写字。

他字体很潇洒，是那种一气呵成的草书，写：周哥，这辈子我没等到你，下辈子换我去找你，你等等我。

落款他写：未亡人，傅维远。

然后他想，还有一句话就不告诉你了，我孙子比你个老东西有能耐多了，他和他的小爱人，会一辈子好好的。

作者有话说：

emmm关于副CP两个爷爷，一开始基调就决定了肯定BE，但是其实他们两个已经说开了，还一起过了春节，算是了却心愿了，而且周爷爷已经病了好久了，也算解脱啦。

第37章第37段

傅识舟第二天要飞外地，乔爸爸做主，他晚上留下来看护傅老爷子，把坚持要留下的傅识舟和吵着要陪傅识舟的乔落全都给赶回去了。

傅识舟开车，乔落和妈妈坐在后面，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他一开始还在因为自己骗了爸爸妈妈非常愧疚，可是当听完傅老爷子的故事之后，又开始有点后怕。

如果……自己爸爸妈妈也不通情达理，那他要怎么办？

乔落拿着手机一会儿按亮看一眼，又飞快地锁上屏幕，最后实在受不了了，点开傅识舟给他写的小程序，重新把游戏玩了一遍。

游戏已经写到第二十七关了，最后这一关的奖励是暑假约会一次。

这个约会的承诺还没有兑现呢。

乔落终于按捺不住了，锁上手机屏幕，靠在乔妈妈身边小声商量：“妈妈，我可以去舟舟哥哥家住吗？他只有一个人诶，好可怜。”

暗恋都给挑明了，乔落什么意思，乔妈妈心里明镜似的。

她担心乔落处理不好这段感情，可是也担心傅识舟一个人伤心难过。

乔妈妈心疼自己孩子，可是傅识舟也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也心疼，正在心里天人交战，倒是开车的傅识舟出声了：“落落，我明天很早就要赶飞机，会吵你睡觉，晚上回自己家。”

乔落立即反驳：“我可以被吵！”

傅识舟从后视镜看见乔落那张不甘心又气鼓鼓的小脸，心里发软，可是自己又实在情绪不太好，不想让乔落担心，就说：“你就现在这么说，明天真的被我吵醒了，能闹死我。”

他在乔落又要说话之前哄了一句：“听话。”

乔落万万没想到傅识舟不要他，噎了一会儿就蔫了：“好吧。”

乔妈妈看着乔落那蔫巴巴的可怜样，心里更纠结了。

——傅老爷子不也说了么，他和那个他等了一辈子的人，一开始也只是投缘，依赖。

乔妈妈想到了傅老爷子老泪纵横的那一幕，终于开口说：“识舟，来我家住吧，你要是起得早就住客房，别一个人回家里去了。”

她想，万一这个孩子对落落没有别的感情，希望他顾念自己的好，到时候不要做得太绝。

上一次睡乔家客房的时候，乔落半夜跑下来差点抢先表白。

这一次又睡在客房了，乔落已经是他的小男朋友了。

傅识舟看着抱着个枕头乖乖巧巧站在一边的乔落，只能先停下铺床的动作，说：“上去睡吧，我没事。”

乔落看了一眼虚掩的门，很小声地说：“我有事。”

傅识舟挑眉看着他，问：“怎么了？”

乔妈妈推门进来了，给傅识舟送万能充电线，貌似随意地问乔落：“送个枕头怎么还粘这里了？快去睡觉，你舟舟哥哥够累了，你别闹他。”

gu903();乔落心虚，只好恋恋不舍地把枕头给傅识舟放下，踩着小拖鞋上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