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临近元旦，叶澈按纪子诺的安排，跟查尔斯见了一面。

这是个沉默寡言的黑人，是纪子诺手下最得力的助手之一。

察言观色，忠诚可靠，又不多事。

虽然会说听起来口音别扭而且迷之断句的中文，却几乎从来不说话，要么就极尽言简意赅。

虽然没什么交集，但叶澈对他的印象不是很好。

毕竟刚被纪子诺买下，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像死囚一般苟延残喘时，是他来教育自己在纪子诺身边该守的规矩，拿来灌肠的道具，用一身强健的体魄武力说服叶澈安分守己。

看到他，叶澈便总是想到那段时间，不由得抵触起来。

可是查尔斯向来不是多事的人，他的脑内好像也没有用来储存多余信息的空间。

一丝不苟地确认，一本正经地交付。

干脆利落地交代完所有事情后，查尔斯开始低头整理东西准备离开。

简直是毫无感情的人形自走工作机器。

叶澈冷笑一声，正准备离开时，却被查尔斯叫住了。

“还有什么没说吗？”叶澈重新坐回了座位。

“大哥说下，次回，来让我，管你要，勺子。”

“……？”要素过多，叶澈突然无力吐槽。

纪子诺应该之前就有说过，让查尔斯别在外人面前叫自己大哥，搞得像街头黑社会势力团伙一样，虽然他们干的也确实不够白。

就权当查尔斯没把自己当外人吧，大哥就大哥，反正纪子诺本人又不在。

但是要个勺子是怎么回事？谁家定情信物是个勺子？“他要勺子干嘛？”叶澈一脸迷惑。

也许还是跟查尔斯接触得不多，所以读不懂他的迷之断句和别扭口音。

“我知道的勺子，就是哥，哥的，旗子，是嘴，矮的忍。”

得，这除了勺子，又整出一旗子来。

纪子诺是想卸甲归田之后，来场盛大的欢迎仪式，摇旗呐喊，大口吃饭？看着查尔斯在用中文极力辩解，额头已经冒汗的样子，叶澈终于算是明白了。

被叫成大哥的纪子诺，让查尔斯管叶澈叫嫂子。

查尔斯说，他知道的，嫂子，就是哥哥的妻子，是最爱的人。

从来不将私人感情夹杂到工作里的纪子诺，居然会主动让查尔斯下次回来就管自己叫嫂子？叶澈不是很懂纪子诺现在的想法，倒是觉得竟意外有几分幼稚。

回家倒在沙发上之后，叶澈还在玩味着查尔斯那句“勺子”。

现在的纪子诺在干什么呢？按那边时差，是不是正在吃早餐？没办法联系国内的这几天，睡觉时会不会想念枕边那个听话的人呢？叶澈发呆地望着脚上的拖鞋，这是那天纪子诺第一次正常地带自己出去时买的。

那天两个人一起逛商场，吃日料，还买了很多很多的礼物。

礼物……马上就是元旦了，离情人节也不会太远。

纪子诺会如约归来的吧？到时候，他会说什么？那份不肯言说的礼物，到底有多神秘呢。

只要乖乖听话，认真去完成他交代的事情，就一定会得到奖励的吧。

其实，虽然现在的叶澈变得爱财了一些，好像沾染了人间烟火的味道。

但是毕竟疯狂敛财这个念头，是在会被纪子诺抛弃的前提下，才想到要争取掉保障不至于再次难堪。

可是……查尔斯的那句“勺子”，又慕然跳跃进脑海，叶澈哑然失笑。

现在对于纪子诺而言，让查尔斯他们叫嫂子到底算是戏谑的情趣，还是真心的表达？叶澈不清楚这份感情，直觉却偏向后者。

至少纪子诺对于工作的态度，他是知道的，不会跟查尔斯他们乱开这种程度的玩笑。

那么，纪子诺是动了真心吗？叶澈还是不敢肯定，但是身体早已习惯了纪子诺的存在。

即使深陷泥潭，有光照进来，果然还是想要去触碰。

这样是否，太过贪心了。

不知是什么时候昏昏沉沉又睡过去的，这次倒是没有电话吵醒，是肚子突然饿了。

夜幕降临，窗帘阻挡了万家灯火。

黑漆漆的房间里安静得只有钟表小心翼翼的滴答声。

睡眼惺忪的叶澈随手抓过手机，刺眼的亮光从屏幕上投上，仿佛不耐烦让人看上一眼时间。

居然马上就到凌晨十二点了。

一起挑战凌晨看恐怖片的那天，纪子诺就是坐在这个位置上吧？明明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嚣张地靠在沙发上，张开双臂搂着叶澈，结果到最后，反而是他害怕到炸毛，然后怒关电视，缩进叶澈怀里。

那天，也是穿的这件睡衣，纪子诺趴在胸口的位置，褐色的发丝柔顺而带着清香，明明那么害怕，还要逞强地表达自己的勇敢。

叶澈轻轻揪起自己的衣领，低头将睡衣胸口的位置放在鼻下，试图感受着纪子诺的味道。

尽管这件睡衣早已洗过很多次了。

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不受控制地对纪子诺抱有期待？叶澈想起了闲来无事翻手机玩时，情歌下面的评论区总有许多无法理解的感情。

现如今总觉得，有些感情似乎能感同身受了一些。

带来黑暗，也带来星光。

叶澈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有一个纪子诺。

本来打算就这么去睡觉的叶澈，想到纪子诺临走前叮嘱过的，不可以好几天只吃一顿流食，要长胖等他回来摸摸看。

虽然坚持好几年的习惯不容易改，叶澈早已习惯放任自己的体质越来越弱。

但是既然是纪子诺的话……从冰箱里翻出一袋挂面，随便做一小碗面填填肚子就好。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身，叶澈发现离长胖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吃饱长胖，然后让肚子鼓起来，纪子诺摸着也许会舒服很多。

不过想到这种场景的叶澈，觉得自己现在不像是个饿了找食吃的宠物，倒像是个两地分居中的准妈妈。

勺子。

叶澈又一次想起了今天查尔斯别扭的中文，不禁傻笑了起来。

锅里的面条咕嘟咕嘟地在冒着幸福的泡泡，好像在笑话有个小傻子，对着面条笑得脸颊粉扑扑。

几乎是把煮好的一碗面条放在桌子上的同时，手机呜呜地长震动了起来，却又很快停止，只剩屏幕还亮着。

这么晚，响了两声就挂掉。

是打错了吗？叶澈放下筷子，拿起手机看了过去，通知栏上的字立刻让他不由得深呼吸了起来。

未接来电，白辰羽。

作者有话说：

某勺子：主人不在的第六天，想他。

第27章旧音

调整呼吸，叶澈将电话回拨了过去。

虽然脑内早已想好了许多种应对方法，但现在接近白辰羽多少还是有些紧张。

这些年来，最害怕的莫不过与除了纪子诺以外的人进行过多接触，这已经是一种本能的反应。

电话拨过去没几秒就被接通了，也许因为那边的人正握着手机。

“抱歉，我好像总是这么晚打扰你。”

短暂的沉默，那个一如既往如阳光般和煦而充满元气的声音传来。

“没关系。

怎么了？叶澄又喝醉了？”叶澈坐了下来，用筷子挑起面条，试图缓解一些紧张的氛围。

“哈哈，没有啦。

你……在吃东西吗？”“嗯，夜宵。”

“不喝粥了？你终于开始吃流食以外的东西了啊。”

“从良了。”

说完这话，叶澈自己都不禁笑了。

从良？好像也是有那么一点微妙的韵味。

如今，有赖于纪子诺的宠爱，叶澈过得也算已经有点人样了。

“我想预约一下你明天晚上……啊不对，现在应该说是今天了。

预约你今晚的时间。

可以吗？”叶澈返回日历看了一眼，果然，12月31日。

今天晚上，那就是跨年夜了。

白辰羽的意思，应该是要约自己跨年夜晚上一起出去玩了。

“都有谁去？”“当然，只有咱们两个。”

“……可以啊。”

“那就这么说定啦。

好开心！早点休息哦，晚安。”

“嗯，晚安。”

叶澈吸溜了一口热乎乎的面条。

要是有叶澄在，他才不会去找这种不自在。

这个亲哥是最看不起他的。

顶天立地长大光明的叶澄，怕是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必须得活得坦坦荡荡，不能像叶苏苏那样，更不能像叶澈那样，靠着一副媚相去讨好男人们，厮混不清，承欢胯下，恐怕对他来说是最低贱的吧？想必他是最无法将性与爱分得开，拎得清的人，所以才会觉得妈妈和弟弟都是无法理解的怪物。

将吃完的锅碗洗净，又去泡了个澡。

叶澈从未感到深夜恰巧适中的饱腹感是这么舒服。

如果纪子诺在，会不会嫌弃他这样吃下起要越来越胖了呢？如果纪子诺在……水珠溅落在瘦弱的身体上，叶澈泡在浴缸里，摸了摸自己依旧不见一点肉肉的小腹，经年累月的饮食习惯，加之刚开始适应吃其他食物，偶尔还是会有呕吐和肠胃不适的情况，看来在情人节之前把自己养胖，好像很有难度了。

擦干身上的水滴，在镜子前吹头发的叶澈目光落在了自己的锁骨上方。

那里曾经有一串草莓，是一场爱欲的证明，是纪子诺给予的勋章。

现如今已经淡到快要消失不见，只留下星点暗沉还昭示着它们曾经存在过。

不知到时候白辰羽会不会注意到这里？如果注意到了，又会怎么说？那天第一次见面，在餐厅白辰羽也是见过纪子诺的，还是那样一个特别的见面方式。

纪子诺霸道强吻，然后亲昵万分地带走他……就算当时他们没有在纪家安排下见过面，但后来肯定是见过了。

所以，白辰羽不可能不知道他和纪子诺的关系。

可既然如此，为什么纪子诺要安排自己接近白辰羽？又为什么白辰羽就算知道二人关系，也像无事发生一样？叶澈不甚了了，但是只要做好纪子诺交代好的事情，然后乖乖地等他回来就可以了吧？被窝里好像还有纪子诺的味道。

叶澈缩成一团，抓着被角贪婪地试图从中寻找安心的感觉。

一夜无梦。

醒来时已近正午。

叶澈以前从未有过这样舒适的睡眠，就连刚和纪子诺一起私奔到这里时都没有。

但随着纪子诺态度的转变，叶澈好像也越来越像个人了。

久违的，房间的窗帘拉开了。

晴空万里，阳光明媚，晒得叶澈不禁眯起了眼睛。

随着光线照亮，可以明显看到房间里那架破旧的老钢琴上已经蒙了一层薄灰。

依稀记得那天，纪子诺说不想做了，想谈谈人生。

那好像是第一次，纪子诺在这种事上拒绝了叶澈的服务，没有强迫叶澈去做下去。

擦去琴盖上的灰尘，纤瘦的手指抚过黑白琴键，靠着熟悉的肌肉记忆让手指在琴键上翩翩起舞。

尽管琴音木然暗哑，但依旧瑕不掩瑜，优美流畅的曲调在小小的房间里流淌。

是那首曾经弹给纪子诺听的，梦中的婚礼。

徘徊在梦中，患得而患失。

想要拥抱，却又害怕惊醒。

纪子诺，我的主人。

等你回家的时候，能不能告诉我这一切不是梦，可不可以紧紧地抱着我，让我知道我有家可以回了，有人愿意爱我了，我是有价值存在的了？嘎吱。

突兀的木头摩擦音生涩响起，流畅的乐曲被迫中断。

原来是有几个白键彻底坏了，已经无法再发出声音。

叶澈呆滞地坐在琴凳上，指尖轻抚过已经无法发声的琴键。

“主人，你是不是嫌我弹得太难听了，要我安静点呀？”叶澈自言自语地笑着，合上了琴盖，趴在上面安静地闭目小憩。

暖风温柔。

对于要去学校门口等白辰羽下班这件事，叶澈是不情愿的，毕竟有不想见到的人，所以他选择在校门口对面不远处的一家奶茶店里面等。

挑了个较为偏僻的位置，点了一杯反正也不会喝几口的蜂蜜柚子茶，压低了帽檐。

那是之前和纪子诺一起出门时他戴过的鸭舌帽。

还有柔软温暖的大围巾，也是之前纪子诺买的。

总觉得好像这样，就有纪子诺在身边一样。

透过橱窗，看到学校已经放学，学生们结伴而行离开学校，叶澈又点了一杯一样的饮品等待着白辰羽。

放学后的学生也有三三两两进入奶茶店的，本来安静的店渐渐变得热闹了起来。

嬉笑声，交谈声，不绝于耳。

叶澈只觉得吵闹。

好在不一会，白辰羽就来了。

“哎呀，白哥！这么巧你也来啦？”“是不是约会呀？”“你们说啥，叶老师不是还没……”“嘘！嘘……大姐你小点声！”被几个熟识的学生热情地打了招呼，白辰羽只是礼貌地回应一声，便四下扫视搜寻叶澈的位置。

果然，在最偏僻的角落。

“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喝这个？谢谢啦。”

白辰羽笑眯眯地道谢落座，捻起吸管喝了一口还冒着热气的蜂蜜柚子茶。

“还让你等我这么久，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也刚到。”

其实只是随便点了一杯而已，不过纪子诺倒是不喜欢这个。

叶澈笑着，小小地抿了一口。

如果是纪子诺来喝的话，肯定会眉头紧蹙，一脸嫌弃地埋怨这东西太甜。

如果是纪子诺的话……

作者有话说：

BGM《梦中的婚礼》再次上线。

趁着纪子诺不在，为什么不搞点事情呢？白辰羽对此表示，大招蓄力中。

(???-)

第28章乐园

如果说其实叶澈并不喜欢奶茶店，是因为那里总是学生聚集显得有些过于青春甚至幼稚。

那不喜欢游乐园，纯粹是因为过于吵闹的欢乐，灯火阑珊和人声鼎沸，对他而言是一种视觉刺激和心理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