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了羊,李春兰一下子想起来即将发生的事情,从今晚开始,靠山屯将迎来史上最大的一场雪灾,连续三天三夜的大雪,会对包括老湾乡在内的十里八乡都造成危害,形成难以估量的损失。
石景宁没有离开靠山屯,很可能就跟这场雪灾有关系,因为当时的牛羊牲畜都是公社的财产,只有简陋的露天牛羊圈,这样的圈并不保暖,平时的天气牛羊可以安然过冬,而遇到了这样大的雪灾,猝不及防之间,那就会被冻死!
石景宁作为驻村干部,没有保护好国家财产,这无疑会对他的仕途造成影响!
李春兰眼前一亮,“石叔叔,你看月亮上有风影,这场雪一定不会小,不知道咱们的牲口会不会冻死?”
石景宁是个聪明人,听到李春兰这样说,也朝着天空看去,雪花越发的大了,洋洋洒洒像是羽毛一般。
“往年靠山屯的牛羊出过事吗?”石景宁皱起浓黑的眉头,开始询问历年的情况。
李春兰眨眨眼,一朵雪花刚好落在她俏长的睫毛上,随即化开,变成晶莹的露珠,“两年前冻死过几只羊,还有一头牛!那一次只不过下了一天一夜的雪!”
这就够了,靠山屯是山区,温度本来就低,要是雪太大,那些年老体弱的牲畜都是经受不住的!
石景宁收回目光,尽量不去想那颗晶莹的露珠,“在村东头有一排地窝子,那里原本住着南姚村的人,现在他们建了砖瓦房走了,地窝子已经荒废了几年,没有门窗,住人是不行的,”
“连夜把牛羊赶到地窝子里边去,再用草垫子修一个围栏,挡住风雪,你觉得怎么样?”
第十四章记忆成财富
地窝子是戈壁沙漠地区特有的一种建筑,在地上挖一个一米左右的深坑,然后在周围竖起围栏,修盖墙壁再苫上屋顶,就就可以住人了。
这种房屋,是当地的特色建筑,看起来简陋,其实修上一堵火墙,住起来冬暖夏凉,是很舒服的。
石景宁说的是废弃的地窝子,门窗这些木料可能已经被老百姓拆掉了,可是牛羊本身就没有人那么娇气,住进地窝子,对它们来说就是天堂了。
李春兰点头赞成,“其实我听爷爷说过,原来牲口都是自家养的时候,遇到大风雪,大家伙就会把牛羊赶进空屋子里边,就是害怕冻死。”
石景宁是个行动派,眼看着前边就是李家的小屋,就笑着对李春兰说“那你就进去吧,记得烧炕,今天下雪肯定是要降温,趁着大家伙都在看电影,我去动员一下,”
“辛苦一点,今晚上就把牲口赶进地窝子里边去!”
李春兰脆生生的答应着,进了屋门,转身去看石景宁,对方冲着她挥挥手,“早点休息!”这才离去。
石景宁颀长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李春兰这才进屋,点亮了油灯,现在并不是家家户户都通电,村民家里边用的基本上都是油灯,只有一些讲究人嫌弃油灯呛人,这才会用蜡烛。
这一晚李东宝回来的很晚,躺在床上的李春兰一直在黑暗中躺着,听到李东宝进屋去,这才合上眼睡了。
第二天一早,李春兰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推开小屋门,看看雪下的怎样,结果推了几次,房门都没有打开,她正在着急,就听到李东宝的声音,“别推,门被雪堵住了!”
李春兰心一松,外面下雪了,这件事和她记忆中的一样,她可以确定,这个世界的确是她曾经生活过的那个世界,改变的只有她而已,这样一来,她前世的那些个经历就都变成了经验,都能用得着。
李东宝拿了铁锹,笑骂着开始铲雪,“今年这雪咋这么大?不铲一下连门都打不开!”
李春兰打开窗户,一股子冷风灌了进来,她利落的从窗户上跳下去,顿时陷进了厚厚的积雪之中,雪花还在不停的飘落着,天地间已经是一片白茫茫的。
“爸,你们昨晚把牲口赶进地窝子去了?”李春兰还记挂着这件事。
“是啊,”李东宝正当年,手上有把子力气,很快就铲出了一条小路通向女儿的房间,他站直身体,长长松口气,又继续朝着厨房铲过去,
“石干部想的真周到,昨晚上就让我们把牲口赶过去了,又用草垫子堵上了门,现在那些牲口享受的很,就是你爷爷要打扫牲口棚,这活儿可是不轻松!”
李春兰已经踩着雪走到了厨房门口,“等我做了饭,就去给爷爷帮忙!”
李东宝满心欢喜,只觉得闺女总算是变得懂事了,也不枉他这些年又当爹又当妈,可是没少操心。
厨房的灶里添着火,整晚上没有熄灭,老湾乡这地方有煤,往山里边走进去,就能看到零零星星散落在外面的煤块,这些东西烧起火来可是比柴火强的多。
对于朴实的乡民来说,重点是这些煤国家还没有开采,是免费的资源,只要勤快,肯出力气捡回来,那一冬天的取暖都不成问题。
第十五章看望
李春兰三两下弄开了火,从屋角的大缸里舀了水烧着,这才给自己也打了洗漱的水,端回屋子认真洗漱起来。
乡民们并不十分注重外表,尤其是这寒冷的冬天,可是李春兰不一样,她可是这十里八乡最漂亮的小姑娘,长相恬静秀美,要是不讲出身,大家伙肯定会把她当成大城市里来的女孩。
李春兰顾不得水凉,认真的洗脸刷牙,还抹上了一点冷霜,看着镜子里白里透红的脸蛋,李春兰不由自主高兴起来,青春还在呢!
她忍不住起了打扮的心思,没有梳辫子,而是把浓密漆黑的头发挽成了丸子头。
这天寒地冻,残水泼进院子马上结冰,李春兰端着倒出了院外,这才回到厨房做饭。
锅里的水已经开了,李春兰看看屋角的口袋,那是她跟李东宝的存粮,要一直吃到今天的收成下来。
李东宝父女都挣工分,因此粮食是不缺的,只是没有细粮,想要坚持到开春,那就得玉米面白面红薯干掺和着吃。
盘算了一下,李春兰从面缸里舀出半瓢玉米面,一点点洒进大锅里搅起了玉米面糊糊,这个时代的粮食没有添加任何东西,很快玉米面的甜香味儿就飘了出来。
父女两个人吃完了早餐,李春兰也不耽搁,把刚烙出来的烫面饼子装进铝制饭盒里,用毛巾包上就出了门。
李爷爷担任着村里边的饲养员,这是个技术工种,不参与犁地收割这些重体力活,工分却不少,考虑到李爷爷是个猎人,对于牲口的习性比较了解,这才得到了这个职位。
只不过到了冬天,其他人都可以休息过冬,饲养员还得继续喂牲口打扫卫生,这就是有利有弊了。
村里的雪更大,李春兰跌跌撞撞,平常走十分钟就能到的路,硬是花费了半个小时才走到。
李爷爷的小院磊着石头墙,此刻院里边也冒出炊烟,李春兰一看,赶紧走过去敲门,开门的却不是爷爷,而是石景宁。
李春兰今天换了新发型,又围了一条红毛线围巾,一张脸被衬托得格外好看。
石景宁只觉眼前一亮,连忙打开门,“快进来,这么大的雪还跑来跑去,你不怕摔倒啊?”
李春兰笑着走进去,指了指自己的膝盖,上面还残留着泥痕,“这不,已经摔倒了!”
石景宁掀开了堂屋的棉布门帘子,取出一个短笤帚递给李春兰,“要我帮你扫吗?”
李春兰接过笤帚,灵活的拍打着身上的积雪,“不用,我自己扫两下就行了!”
李爷爷的正屋,是连在一起的三间屋,正中间的是堂屋,左右两个房间分别住着李爷爷和石景宁。
因为人口少,老人干脆在堂屋砌了一个灶,入冬以后,这个灶就一直烧着,连通着两边屋子的火墙和土炕,整个屋子都是暖暖和和的。
李春兰一进屋就被满屋子的浓烟呛着了,她不由自主咳嗽起来,“石叔叔,这屋里怎么了?我爷爷呢?”
石景宁赶紧打开窗户通风,颇有些不好意思,“老李惦记着那些牲口,说是这些玩意没有住过地窝子,万一不习惯可怎么办?所以一大早烧了两桶热水就去了村东头!”
第十六章不就是一碗面吗?
天寒地冻,搅拌饲料还有给牲口们饮水,用的都是热水,要是冷水,到了地方,水面上就会结上了一层薄冰。
李春兰看了看灶上的大铁锅,一边咳嗽一边笑着问,“石叔叔,你这是在做早饭么?”
石景宁点点头,他是城里边来的干部,家里早就用上了煤气,在来老湾乡之前,都没有见过乡下的土灶,自然是不会用。
李春兰赶紧把灶台上的锅端下来,重新处理了灶台里边填的煤块,这才把锅里的水倒掉,重新倒干净水,笑着问石景宁,“石叔叔,你想吃什么?”
李春兰年纪不大,手却是很巧,石景宁尝过她的手艺,却不好意思点菜,只是支吾着,“随便什么都行,简单点,不要把你累着了!”
李春兰想了想,斜倚在灶前问石景宁,“泡泡油糕怎么样?我再给你做一碗酸汤臊子面?”
泡泡油糕要和稀面,里面掺上白糖和鸡蛋,放在胡麻油里一炸,外表酥脆,里边是糖心,咬一口香酥四溢。酸汤臊子面则需要擀面,然后炒制臊子,调制酸汤,再把酸汤和臊子浇在煮好的面条上边。
这是两样好吃的东西,石景宁的目光从李春兰身上扫过,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摇头笑道“哪里用得着那么麻烦?随便吃一点就行!”
看到石景宁坚持,李春兰不再多问,抿着嘴开始和面,“石叔叔,你稍微坐一会,我帮你擀面条!我饭盒里有烫面油饼,要是不炸油糕,你吃那个也行!”
石景宁答应一声,却不肯坐下,而是站在李春兰身边,帮着她打下手。
在靠山屯这里,男人是不会下厨的,女人不但下厨,地里的活儿照做,整个人都被干不完的家务活和农活拖累着。
这个石景宁倒是个异类,李春兰心里这样想着,手脚麻利的揉面,擀面,不过十多分钟,屋子里就弥漫着一股子酸香,李春兰煮好了一大碗酸汤臊子面。
她笑着对石景宁说,“石叔叔,过来尝一尝咸淡!”
石景宁答应一声,正要过去,却听到院子门被敲得山响,“谁呀?难道是李叔回来了?”石景宁说着,转身就去开门。
李春兰管石景宁叫做叔叔,那么石景宁自然称呼李爷爷为李叔。
门外头站着一老一少,老的是赵富花的妈妈,小的就是赵富花,说来也巧,这赵家就住在李爷爷的隔壁,二者只有一墙之隔。
“哎呦,是石干部啊,你们做什么好吃的呢?”赵妈妈一点都不见外,也不等着石景宁让,就往屋里边走。
这母女两个都爱占小便宜,在村里名声不好,石景宁想拦又拦不住,还是被她们闯了进去。
“哎呦,这不是春兰吗?”赵妈妈像狗一样在屋子里闻了一遍,发现香味儿就是从大碗里散发出来的,有些失望,“怎么,你就做这么一点?”
她不见外的拿起筷子,在桌上磕打一下,就伸着筷子朝碗里边挑过去,“你年纪小,手上没个谱,我来帮你尝一尝,调个味道也是好的!”
那碗酸汤面里边,可是还窝着一个荷包蛋呢!
李春兰伸手就把碗端了起来,送到了石景宁面前,然后身子一转,挡在赵妈妈前面,“石叔叔可还没有吃饭呢,你想调味,就自己煮面去调吧!”
赵妈妈尴尬的举着筷子,她走到谁家,就会吃到谁家,本来这在农村也不是什么大事,大家都不跟她计较,今天偏李春兰当了真,当面奚落了赵妈妈。
看着自己老娘被奚落,赵富花很是生气,“不就是一碗面么?你也太小气了,至于么?”
第十七章凭什么
自从昨晚上开始,赵富花就明显的感觉得李春兰不对劲,以前李春兰可是傻大方,别说是夹走她一个鸡蛋了,像是自己和老娘上门,李春兰肯定会重新起锅,给她们下面的,今天李春兰这是怎么了?
李春兰唇角含着笑“石叔叔要吃饭,你们有事吗?”
赵富花母女看向石景宁,果然对方就要动筷子了,她们两个敢跟李春兰斗嘴,却不敢在石景宁面前放肆,赵妈妈陪着笑,“原来这是给石干部做的,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赵妈妈拉着赵富花就要走,赵富花却不甘心,“妈,你不是说家里没有盐了么?”
赵富花冲着李春兰伸出手,“把你爷爷的盐罐子拿来!”
李春兰想了想,村里边的人,缺了什么东西,都会在邻里之间借一点,她要是一下把口子扎死,就显得太绝情了,“盐罐子不能给你们,我爷爷还要用,倒是可以给你们匀一点儿!”
这话没毛病,赵富花还想说什么,却被赵妈妈拉住,她只好闷闷的闭上嘴,看着李春兰把盐末倒在一张粗纸上,给她们包了一小包。
拿了盐包,赵富花却不知足,把盐包在手里掂量一下,“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呢,这一点东西够干什么?”
李春兰柳叶眉一挑,“怎么,还看不上?”
她伸手就从赵富花手里拿过盐包,利索的打开,把里面的盐抖回罐子里,轻松的说,“那正好,留下来我爷爷还能多吃几天!”
赵富花气得手抖,她就是嫌少,又没有说不要了?
旁边的石景宁忍俊不住,唇角上扬,带上了笑意。
赵富花却没有那么好打发!
只见赵富花眼珠子一转“春兰,听说现在村里的羊都放在村东头地窝子里边?”
昨晚上几乎半个村的人都被动员起来赶羊,这件事没什么好隐瞒的,李春兰大大方方点头,“是啊!”
“哎呀,那些羊可肥,要是有一只熬汤就好了,这天寒地冻,老李爷没有牵回来一只啊?”赵富花话里有话,试探着李春兰。
李春兰差一点被她逗笑,李爷爷虽然是村里边的饲养员,可是这些牛羊可都是村里的财产,要是私自宰杀,那就是盗窃公共财物,这个罪名可不轻!
“你想牵你去牵啊,我爷爷可不干这种目无法纪的事儿!”刚好这时走到了门口,李春兰让出赵家母女,咣当一声关上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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