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海从来没见过一个小孩，还是个小男孩，就这么在他面前大哭的，顿时也有点慌神，手足无措了好一会，才转身去茶几的杂物堆里刨出纸抽盒来塞到庄奕手里。

就那么一瞬间，庄奕的眼泪落在了他的手背上，滚烫。

庄奕就那么抱着纸抽盒尽情地哭了一场，把他长久以来被人肆意欺负的委屈都哭了出来，好一会才抽抽搭搭地止住了眼泪。

“快别哭了，大不了以后我罩着你还不行嘛！”李青海彻底无奈了，声音不由自主地就软了，“他们再欺负你，你跟我说，我给你出气去，行不？”这句话要是让他那群哥们听见了，非笑掉大牙不可，他李青海，三中的霸王，要去找一群初中的小屁孩“出气”。

“谢、谢青、海哥。”庄奕吸着鼻涕抽抽噎噎地回答。

“行了，我给你把淤青都揉开。”李青海把庄奕的裤筒挽到大腿上，把他的腿横在自己腿上，开始给他揉腿，不自觉地就放松了一些力道。

庄奕没再哭，也没再哼唧，就安安静静地让他给揉着。

李青海给他弄完身上的伤之后，用审视的目光看了看他高高肿起的脸，去冰箱里拿了两个冰袋，递给他敷脸。

庄奕把冰袋敷在脸上，小声说了声谢谢，又问李青海：“青海哥你也不会做饭，只能吃泡面吗？”

李青海有几样东西不将就，吃就是其中之一，泡面是上次几个哥们半夜来打游戏弄的，他看了看庄奕，“你呢？父母不在吃什么？”

“泡面，快餐什么的。”庄奕说。

李青海微微一笑，他想到安慰这孩子的办法了，“你今天在这吃吧，哥给你做好吃的！”

说完他转身往厨房走，他从七岁开始就学着自己做饭，这么多年厨艺早就超过了杨萍，做一顿好吃的，保准让庄奕把被人欺负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

庄奕自己在客厅待得无聊，拿过书包来想做作业，结果一看茶几上都堆满了，根本就没地方放书。

庄奕愣了愣，正好李青海拎着菜刀从厨房出来，对庄奕说：“那个谁，你过来把餐桌收拾一下。”

庄奕跟过去一看，餐厅那屋比客厅好不了多少，装着残羹剩饭的碗摞得老高，各种味道都混在了一起，李青海倒是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丢给他几个垃圾袋就回厨房继续捣鼓去了。

庄奕就开始给他收拾餐厅，他也是经常一个人在家的，虽然不会做饭，但做家务相当利索。

收拾完了餐厅，他把脏碗筷都一起抱到厨房，打开水就开始洗碗。

李青海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继续“咚咚咚”地切菜。

他有心在庄奕眼前露一手，做了三菜一汤，还有一道凉菜，庄奕中途洗完碗筷就出去了，等李青海做好菜端出去一看，硬是愣了几秒。

他原本不过就是想让庄奕给把餐厅的垃圾倒倒，腾出个吃饭的地方来，结果庄奕把餐厅那屋彻底收拾了，不仅垃圾倒了，碗筷洗了，杂物收拾了，地也拖了，甚至连餐桌上那瓶干的差不多的插花也处理过了，只留下了两根还绿着的植物插在新换过的清水里。

这小子，挺不赖嘛。

李青海心里高兴，把几道菜都端上桌，到客厅去喊庄奕吃饭。

庄奕正拿着垃圾袋收拢客厅的垃圾，挺宽敞的一个客厅他已经收拾出一小半了。

李青海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每次他妈回来之前他都要花个大半天的时间收拾房间，而且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在一起实在是让人头疼，这下可好，不用他动手了。

“先吃饭吧，吃完再弄。”李青海说。

庄奕点点头，放下垃圾袋跟着他往餐厅走。

看清桌上的菜式之后，庄奕眼睛立刻就亮了。

李青海有意卖弄，做了一个糖醋排骨，一个土豆炒小油菜，一个木须肉，凉菜是凉拌日本豆腐，汤是笋尖排骨汤，配上莹白饱满的大米饭，对于庄奕这种啃了好几天泡面快餐面包的小孩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诱惑的了。

他坐下去之后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排骨，刚咬了一口，就连声称赞：“好吃！”

李青海心里十分得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让这个小孩知道知道，自己不光会打架，还会好多他不会的东西。

庄奕饿坏了，对着李青海做的菜就是一阵风卷残云，一连吃了两大碗米饭，最后心满意足地喝着汤，李青海看他那个样子，忽然心念一动，一句话脱口而出：“以后你要是没饭吃就过来，哥给你做饭。”说完他就后悔了，要是这小孩真天天过来，那他哥们肯定不能过来玩了，那晚上该多无聊啊？

“真的？”庄奕满脸惊喜地看着他。

庄奕眼中是毫不掩盖的期盼，李青海喉间一哽，反悔的话就没能说出口，最后他说道：“但你得给我收拾房间。”这样不算太亏吧？他在心里安慰自己。

“没问题！”庄奕一口答应。

吃过饭庄奕又把碗洗了，然后又回去接着收拾客厅，李青海就歪在沙发上打游戏，一点搭把手的意思都没有。

好在庄奕收拾东西很是熟练，花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全部收拾完了，把脏衣服塞进洗衣机洒上洗衣粉启动，就算大功告成了。

“收拾完了？”李青海对这小子做家务的能力还是挺满意的，自己去冰箱里拿了两罐啤酒，冲庄奕晃晃，“要吗？”

“我不会喝酒。”庄奕急忙摆手，“青海哥，我该回去了。”

“嗯。”李青海重新开了一盘游戏，注意力都放在了屏幕上。

庄奕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青海哥，我明天还来吃饭行吗？”

“行来吧。”李青海随口应了。

庄奕露出了开心的笑容，蹦蹦跳跳地出门去了。

而李青海一个手抖，驾驶的战机被炸弹撞了个粉碎，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唉。”他捶了捶头，都怪自己嘴贱，以后不能跟哥们疯玩，反而落了个看孩子的下场。

第3章

李青海虽然后悔自己瞎揽事，但他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尤其还是对着个比自己小三岁的小男孩，所以第二天放学王蒙约他去游戏厅的时候，他就真咬牙拒绝了。

“不是吧？你也有急着回家的时候？”王蒙很是惊讶，“阿姨提前回来了？你脑子让驴踢了？你还是我哥们李青海吗？”

“你脑子才让驴踢了！”李青海笑着在他头上撸了一把，心里暗自郁闷，他总不能说他要回家给楼下小屁孩做饭吃吧？那才真会让王蒙笑掉大牙。

“真不去？街北那家跳舞机更新了曲子，黄凯前天去了，说是特带劲儿！”王蒙还想让他改变主意。

李青海更后悔了，他咬咬牙，“不去。”说罢也不管王蒙是什么反应，甩开大步就往前走。

“赶着泡妞啊！”王蒙在后面不甘心地追了一句。

要真是妞就好了。李青海别提多郁闷了。

不过他回家之后看见一尘不染的客厅，阴郁的心情就开始多云转晴了。

谁都喜欢在干净整洁的环境里生活，李青海自然也不例外，虽然他自己懒得收拾，但对于这份成果还是挺享受的。

于是他一扫抑郁的心情，塞上耳机听着音乐去厨房做饭去了。

六点多的时候，他家的门被人轻轻敲了几声，李青海打开门，庄奕神色有些拘谨地站在外面，估计是还有点怕他。

李青海点头，“进来吧，饭都做好了。”

庄奕跟着进来，先把手里的衣服递上去，“青海哥，这是你昨天借给我的衣服，我洗干净了。”

李青海给他就没想着要回来，他妈妈去商场血拼的时候经常顺手给他带衣服回来，他都穿不过来，就随便丢在衣柜里，碰上了随手借给哪个哥们穿也就算给出去了，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还他衣服，还是洗过的。

李青海就接过来随手丢在沙发上，对庄毅说：“过来吃饭。”

庄奕跟到餐厅一看，眼睛就亮了，还肿着的脸也挂上了笑容。

到底是小孩子，一看见吃的就开心。

李青海比着昨天庄奕的饭量，今天做了两热菜一凉菜，还有一道简单的菠菜豆腐汤，庄奕照例吃得很开心，李青海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心情也渐渐明朗了。

大概会做饭的人，做出来的好吃的也希望能有人分享吧，平时大多数时间就他一个人在家，杨萍就算是在家为了保持身材也尽吃些沙拉，而他那些哥们，都觉得花时间研究做菜还不如去打盘游戏来得痛快。

庄奕算是第一个认认真真吃他做的饭的人，而且都不用怎么夸奖，好吃的表情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呢，李青海心里升起一股淡淡的成就感。

庄奕吃完饭把碗收到厨房洗了，到客厅走了一圈，把李青海随手丢下的啤酒罐、薯片袋之类的都一起收拾掉，看了一眼盘腿坐在地毯上打游戏的李青海，犹豫道：“青海哥？”

“嗯？”李青海应了一声。

“我收拾的时候看见你有本初中文言文详解，能借我看看吗？”

“你拿走吧。”李青海随口道，他根本想不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一本书，那还是王蒙来他家时随手抽出来盖泡面的。

庄奕挺高兴，又说道：“还有一本……”

“都拿走。”李青海不耐烦地挥挥手，几本破书，别打扰他打游戏好不好。

庄奕就到客厅角落里的木制书架上去找书，他爸妈平时忙生意经常不在家，他一个人没别的消遣，就是爱看书，当下就被那琳琅满目的书籍给吸引了。

李青海不爱看书，他妈杨萍跟李泽之前是个钢琴老师，那些书大多都是他妈买的。

庄奕随手抽出一本坐下就看，李青海喧闹的游戏声根本影响不了他，不知不觉地他就沉醉在里面了。

李青海收了游戏机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了，回头一看庄奕居然还在，笑道：“不舍得走了？”

庄奕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看书忘了时间了。”

“你喜欢哪本拿回去看呗，”李青海去厨房找啤酒，随口道：“不过我妈的书你看完得还回来，我的书你就拿走得了。”

庄奕问：“青海哥，有水吗？”

李青海在家一般都是可乐啤酒，听见庄奕问，他又把拿出来的啤酒放回了冰箱里，隔着玻璃对庄奕说：“你等会，我给你煮个茶。”

庄奕就乖乖坐着继续看书，虽然他不知道什么茶还要“煮”。

不一会李青海端着一壶橘红色的水出来了。

“好香！”庄奕抽抽鼻子，好奇地瞅着那壶散发着水果香气的茶，还有里面飘着的方方正正的水果丁。

“果茶。”李青海给他倒了一杯，“尝尝。”这本来是杨萍心血来潮想养身用的，谁知道捣鼓了一次太难喝，以后杨萍就再也不弄了；李青海对吃的喝的挺有天赋，从电视上看过之后随手一弄，煮出来的果茶比外面卖的还好喝，但他一般懒得折腾。

庄奕接过来喝了一口，立刻笑弯了一双眼睛：“好喝！”

李青海淡淡一笑，心情很好，拿着自己那杯接着打游戏去了。

庄奕喝完又看了会书，拿着那本文言文回家去了。

后来几天庄奕干脆把作业也带了过来，李青海也不管他，吃完饭就打自己的游戏，有心情了就给庄奕煮个果茶或者牛奶燕麦什么的，他平时一个人在家懒得倒腾这些，有了庄奕之后弄出来两个人喝，还能得到小孩真心实意的称赞，李青海觉得挺好。

转眼到了周四，这天放学后王蒙一脸趣味地凑过来，“六中的张猛带了五六个人，在咱们学校门口堵人呢。”

“堵谁？”李青海问。

王蒙说：“三班的王文强，咱们帮忙不？”

“五六个人还敢来堵人，张猛脑子是粪糊的吧。”李青海没兴趣，“帮什么忙，回家。”

王蒙耸耸肩，李青海不去他也懒得过去了，于是两人收拾好书包就往外面走，学校对面的麻辣烫摊上坐着几个穿着六中校服的，显然就是张猛一伙，五六个人把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围在中间，估计那就是张猛。

“等会我买瓶水。”王蒙说完转身买水去了，李青海就站在麻辣烫门口等他。

张猛对一个小弟说了几句，那个小弟站起来走到李青海面前，用麻辣烫的签子指着他挺嚣张地问道：“你叫李青海？”

“叫你爷爷干嘛。”李青海低头玩着手机漫不经心地接了一句。

“猛哥让我跟你说，你小子敢欺负猛哥的弟弟，这事猛哥都记着呢！”那小子挥舞着竹签子唾沫横飞，“等猛哥平了王文强这事，就来找你算账！”

说完也没见李青海抬头，反而旁边吃麻辣烫的都往这边张望，那小子顿时觉得挺没面子，手里的竹签子直接戳过来，嘴里骂道：“□□爷爷，老子跟你说话呢！你聋了？”

李青海感觉有东西迎面过来，本能地抬手去挡，竹签子从他手背上狠狠戳过去，划出一长道血痕来。

他看着那道血口子，眉心抖了抖。

那小子也没想到这么就伤了李青海，愣了愣还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就见李青海把手机塞回裤兜，然后抓着他的腕子一拧一旋，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李青海狠狠按在了附近的桌子上。

张猛的人“哗”地全站起来了。

李青海左手掐着那小子的后脖子，右手死力拧住他的手，不顾对方连声的叫唤，转头对张猛说：“你要想今天平咱俩的事，你就来；你要是不敢，就少他妈招惹我。”

张猛对李青海揍他弟弟的事一直记着呢，但今天他是来堵王文强的，要是再加上李青海，他带这点人就不够了。张猛恶狠狠地瞪了李青海一眼，心有不甘地说道：“你等着。”

“我等你。”李青海轻轻一笑，正好王蒙拎着可乐出来了，他松开手，一脚把那小子踹到地上，转身跟王蒙往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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