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海默了默，“……我以为她把温雅静留下只是为了劝我回李家。”

李青扬叹了口气，“青海啊，你还是没明白。”

“你这个事情可大可小，正当防卫的可能性大，但故意伤人也不是没可能的。父亲暂时还不知道这件事，姑姑来了给你请律师，你的案子就握在她手里了，她救你出来，这是恩情，也是把柄，她随时都可以翻出来，不管你以后地位多高，你捅过人这个事都是个□□，知道吗？”李青扬的声音有点沙哑，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接着说：“你当她为什么对你这么上心？温家破产了，她回李家想找个靠山，我不可能，李青翔她看不上，她选中了你。”

“弟弟啊，她要扶你起来，又不能让你爬得太高脱离了掌控，所以她一边扶着你，一边还要踩着你。”李青扬说：“这事多亏是我赶在了前面，否则她会让整个李家都知道，让父亲看轻你，只有父亲对你不满意，她的手才能趁机伸过来。”

李青海沉默了一会，看着他眼下的乌青，问：“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青扬笑了笑，语气中透出一股不屑：“李妍嫁了人，就不该再妄想过问李家的事。李家可以养着她，但是不能任由她手伸得太长——李家不是她兴风作浪的地方，她以为她做的事我都不知道？”

李青扬又说：“我得了消息，连夜开车过来的，还好是赶上了，你那几个朋友我都安排在A市最好的医院了，不用担心。”

“大哥，”李青海叫了人，语气平平地说：“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李青扬对他忽然的警惕有点惊讶，但没生气，甚至带了赞许，“我刚刚才说了李妍可能会拿这件事当把柄，你怀疑我是应该的，不过这件事对李妍有利，对我却没什么意义。你也是父亲的儿子，李家的东西你想分一份，那是应该的；就算将来你想跟我争，那也是我们兄弟的事，我不希望有别人在这里面捣乱。”

李青扬的眸光暗了暗，无论李青海想不想跟他争，他都不愿意李青海变成李妍的傀儡，这是李家的事：李妍嫁了人，还带回一个姓温的女儿来，李家的东西她就碰不得，也没资格碰！

“不过我对你确实有一个建议，”李青扬话锋一转，“回李家吧。”

李青海：“为什么？”

“你早晚是要回来的，那不如早点回来，早点适应李家，也能早点成长。”李青扬说：“你还不了解李妍，温家的家世当年比李家还强，温博衍当时的女朋友是一起留美的同学，差点就结婚了；李妍半年时间就勾住了温博衍，还给他流了一个孩子，让温博衍毁了婚约娶了她；温家一破产她就带着温雅静回了李家，不让温家的人见温雅静一眼……这个女人想做的事不择手段也会达到，她还没用在你身上十分之一呢。”

“你那个小朋友，叫庄奕吧？你不想今天的事发生在他身上吧？”

李青海霍然睁大了眼睛，“腾”地站了起来。

“这事不是我打听的，我没那么无聊。”李青扬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是李妍告诉我的，她要把李家所有人都从你身边赶走，她才能成为你唯一能信赖的人。”

“我下个月就要出国了，再发生这种事，你怎么办，你的朋友怎么办？”李青扬也站起来，“你好好想想吧，我先走了，律师给你请好了，后续事宜他会给你谈的。”

“大哥。”李青海低沉的声音从身后追过来，“我回李家……你说得对。”

李青扬挥挥手，转身走了。

外面阳光明媚，晴空如洗。

他在阳光下眯了眯眼睛，仿佛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

“你会长大的。”他轻声说，不知道是对李青海，还是对曾经的自己。

你也会失去。他喉间哽了哽，点燃了一支烟，把这句话吸进了肺腑，吹散在风中。

第32章

李青扬从李家长期合作的律所请了一位擅长这方面案件的律师，让司机开车把人从B市直接拉过来，他第二天就回了B市，他下个月就要出国了，得准备相关的资料，还得交接手里的工作，真是百忙中抽空过来看了李青海一眼。

后续的事儿都让律师直接跟李青海商量，他也顾不上过问。

李青海的事最后判定为正当防卫，他出来的时候是九月底的一个周五，学校都开学一个月了。

李青扬派了辆黑色的Q7去接他，司机给他打开了后座的门，李青海上了车。

司机说道：“大少吩咐，直接带二少回B市，到了B市再修整，辛苦二少了。”

李青海应了，想了想说：“我先回趟家收拾下东西。”

这事他想到了，这么急着回去，是为了赶上他后天的生日，18岁生日，对于他在李家亮相是个不错的时机。

李青海的手机在打架时候摔烂了，他问司机借了手机，司机从前排把手机递过来，李青海按下了庄奕的号码，手指在通话键上停留了好一会，又把号码删除了，重新按了王蒙的号码。

电话响了一会才接通，这会儿还是上课时间，估计王蒙是从后门溜出去接的电话。

王蒙：“喂，哪位大兄弟打扰我补觉啊？”

李青海：“蒙少出院了？听声音恢复得不错啊。”

王蒙惊喜地喊了出来：“青海？你出来了？！哎呦你小子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啊！”

李青海笑了，“刚出来，晚点就直接回B市了。”

王蒙：“这就回B市啊，你大哥安排的吧？那什么时候回来啊？”

李青海沉默了一会，“……不回来了。我要回李家了，回……我爸那去。”

“啊？啊，这，这也挺好，B市那边大城市啊，你这回去就是富二代了，以后得罩着我啊对吧……”王蒙极力找话往下说，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小了。

这事太突然了，就算是王蒙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听筒里静了一会儿，就听王蒙试探性地问：“这事儿……是不是因为你，你那个，替老宋顶了，让你家里那边儿知道了？”

李青海叹了口气，猜想宋学谦就在王蒙旁边，这话肯定是宋学谦让他问的。

“不是，”李青海说：“我早晚要回李家，这不是高三了，家里也希望我回去上学。”

“唉……”王蒙叹了口气，这话他都不信，宋学谦更不可能信了。

“你在哪呢？我们打车过去，临走前怎么不得见一面啊！”王蒙顿了顿，“老宋一直都想见见你，你要就这么走了，他得内疚一辈子。”

李青海想了想，“我回家收拾下东西，晚点去文化广场那见吧。”

正要挂电话，王蒙那边儿追过来一句：“你给庄奕打电话了吗？”

李青海心更乱了，“我进去的事，没跟他说吧？”

“没有，老宋说别告小庄奕，我们都没告。”王蒙说：“就是他老找我们问你去哪了，还是俊杰编了个理由，说你有事回李家了，谁知道你真的要回去了，你说多巧哈哈哈……”

这电话聊了才半分钟，气氛就已经很让人不舒服了。

王蒙又叹了口气，实在是说不下去了，“得，先这样吧，一会儿见面再说吧。”

李青海挂了电话，盯着手机发了会儿呆，转头去看窗外。

看守所的位置在郊区，马路两边种着一排整齐的白桦树，金黄色的叶子落了一半，再后边儿就是大片的农田了，收了庄稼只剩下光秃秃的田垄，整条公路上只有他们一辆车在行驶，看着空旷又寂寞。

李青海把车窗打开了一些，秋天的风带着落叶的味道吹进来，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在车厢里轰鸣着，孤独又倔强。

17岁的李青海把头靠在窗边儿，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和无能。

司机车开得又快又稳，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李青海家的小区，他下了车上楼往家走，在楼门口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妈？”他揉了揉眼睛，对于他妈这个时间居然出现在楼门口感觉有点惊讶。

他刚往前走了两步，就被杨萍叫住了。

“别动！就站那！”杨萍两手平伸，隔空做了个“停止”的动作。

李青海依言停下脚步，心说他妈这姿势莫不是要扑上来给他个拥抱吗？

然后就见杨萍转身从身后拿出一个洗脸盆来，里面放了一堆白色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然后用打火机点燃了放在地上，一股黑色的浓烟从里面窜出来。

杨萍：“快，儿子，跨过来！”

李青海：“妈你烧的什么东西，塑料泡沫烧的烟有毒啊。”

杨萍：“你管我烧的啥，赶紧的先迈过来！”

李青海“哎”了一声，抬腿从那个盆上迈过去了，然后赶紧一脚把盆踢扣了，忍着塑料燃烧的刺鼻味道把火给踩灭了。

他跟在杨萍后边儿往楼上走，路过庄奕家门口的时候站了两秒钟，伸手敲了敲门。

半晌，果然是没人应答。

李青海又在他家门口站了一会，抬腿上楼了。

一进家门就被杨萍赶去洗澡，洗了澡出来见杨萍给他准备了一身新衣服，李青海穿上一看，上衣还行，裤子有点短了，裆那块有点紧。

他也没待换，就穿着这身衣服收拾东西，杨萍手里拿着把剪子进来了。

杨萍让他在凳子上坐了，夹起他湿漉漉的头发给他剪了一缕，“我看网上说出来要去剪头发，你大哥跟我说了今天就要回B市，来不及去剪了，我给你剪一缕吧。”

“妈你说的那个叫‘从头做人’，”李青海有点儿无奈，“我这回是正当防卫，不算犯事。”

“去了李家不也是‘从头开始’吗。”杨萍让他站起来，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问：“衣服合身吗？”

“合身，九分裤，正流行。”李青海嘿嘿笑了一下，转身边收拾东西边跟她说话，“我这回李家，你以后更不用操心我了，我爸出门你就跟上去，不出门你自己在家记得按时吃饭，煤气你不会用就别用了，用我买那电磁炉吧，不行就请个保姆让她做饭得了……”

杨萍就站在那看他收拾东西，看了好一会，忽然说：“青海，你不要回李家。”

“妈？”李青海停下手，转头诧异地看着她，“我以为你希望我能回李家呢。”

杨萍描画精致的眉毛紧皱，“你不要回李家，李家没有一个好人，天天勾心斗角、争来争去的，你哪斗得过他们啊！你就会打架！”

李青海：“你儿子在你眼里这么废物呢。”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的……”杨萍神经质似的，“不回李家，咱们也不在A市待了，我带着你今天就走，让李家那些人都找不到我们！”

“妈你说什么呢？”李青海无奈，“就这么走，你不跟我爸好了？你让我爸怎么办啊？还有啊，咱们去哪，住哪，吃什么？这不是说走就走的事啊！”

“那怎么办，怎么办啊青海！”杨萍崩溃般地，终于哭了出来，“儿子啊，妈不想让你回李家，豪门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啊！你现在过的很好，你回了李家，你再也不可能这么开心了啊！妈不奢望你继承李家多少家产，妈就希望你每天高高兴兴的啊！”

李青海叹了口气，把杨萍搂过来靠在他肩上，杨萍握着拳头，在他结实的肩膀上狠狠锤了两下。

这个女人出身于书香门第，学的是钢琴专业，毕业之后没多久就遇见了李泽，从此被他养在筑金的笼子里成了一只金丝雀。

她讨厌李家的规矩，就搬来A市居住；她不愿意在家待着，就陪着李泽天南海北地出差游完，她从出生开始就是家里的小公主，到为了李泽跟家里断绝关系，她身边总有人宠着她、惯着她，维护着她的任性。

不知道李青扬跟她说了什么，终于将她这么多年的天真击碎了，让她后悔，让她难过，今天的局面是她造成的，可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是错在慌不择路，把李青海的事告诉李妍，让她有了可乘之机？是错在这么多年只顾着自己开心，把儿子丢在家里不闻不问，让他喜欢上了一个男孩？还是更早的时候，错在她根本就不该爱上一个有妇之夫？

杨萍心里知道这件事没有回寰的余地，只能在李青海怀里哭了个痛快。

第33章

杨萍的伤心来得快去得也快，哭完擦擦脸补个妆就又是那个精致的小女人了，帮着李青海收拾了东西，又叮嘱了他一堆事情，亲自把人送上了车。

李青海活了17年，头一次觉得他妈这么啰嗦，上车舒了口气，给王蒙去了个电话，约着一会儿文化广场见。

不一会就到了文化广场，李青海跳下车，见几个哥们儿蹲在主席像前面等他。

李青海走过去，王蒙先跳起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宋学谦在那扭扭捏捏，李青海把人拎起来也抱了抱。

李俊杰递给他两个纸袋子，里面是一套新衣服一双新鞋，李青海打开看了看，“干嘛都买白的啊，看着怪瘆人的。”

“庆祝你号子里出来，重新做人啊！”王蒙说：“一身洁白纤尘不染，从此步入豪门，完美。”

“你这又是哪看来的调调！”李青海擂了他一拳。

几个人闲唠了几句，他们都不知道李家这个“豪门”到底有多豪，其实李青海也不知道；权当李青海是换了个城市上学罢了，虽然不舍，但年轻人的分别并没有那么多的感慨伤感，约定了以后多联系，就觉得彼此不会失去。

宋学谦在旁边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叫了一声：“青海……”

“别说。”李青海阻止了他，“我回李家真不是因为这个事，也有这事的原因吧，但我早晚是要回去的。是兄弟就别往下说了。”

“哎。”宋学谦应了一声，递给他一个小提袋，“你的手机摔坏了，我给你买了个新的。”又掏了掏口袋，递给李青海一个封口的小塑料袋：“这是你的手机卡。”

宋学谦醒来以后，回了趟打架的小巷子，找着了李青海摔得四分五裂的手机，从里面把完好的手机卡弄出来了。

少年宋学谦就握着那个小塑料片片，在巷子里坐了一下午，前前后后想了好几遍跟温雅静相处的时光，以及自己这些年来所有的自作聪明。

“谢了。”李青海笑：“这可比道歉实惠多了。”

“老宋大出血呀！”李俊杰伸手揪宋学谦的裤子，“我看看，是不是把内裤卖了换的？”

“何止内裤，这得卖个肾吧。”韩晓旭跟着起哄。

“李青海我兄弟，卖个内裤算什么！”宋学谦骄傲起来。

“那是真兄弟，你不知道老宋醒来一听你去派出所了那哭的，”王蒙在旁边儿绘声绘色地讲开了，“抱着我那是痛哭流涕呀，把我纱布都浸透了，这要说你俩是亲兄弟我都信！”

“滚你的！”宋学谦终于恼羞成怒了。

李青海跟他们闹了一会，看看时间不早了，跟他们道了别，准备回B市了。

宋学谦凑上来，压低了声音说：“青海……你见过庄奕了吗？”

李青海不大情愿地说：“……还没。”

宋学谦懂了，这是不打算见庄奕了，他犹豫了一会，决定还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庄奕找我们问了好几回你去哪了，我给他说的是你有事回李家了……这个，你最好还是跟小孩说一声吧，打个电话也行啊，虽然说这个谁年轻的时候没爱过几个人渣吧……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就庄奕这孩子比较死心眼，你要不说清楚，他老盼着你回来，那也不好……唉我也不知道该说啥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gu903();李青海心烦意乱，点点头表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