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听不到那罗德尼公爵的叫嚣,柳余拿开盖亚的手,发现那公爵不见了。
弗格斯夫人惊惶未定地看着盖亚:
“莱斯利先生,罗德尼公爵他……”
“我丢到外面去了。别担心,他以后都不敢来。”
盖亚并未多说,他伸手替柳余将一绺金发别到耳后,才有礼地颔首,“我想,我该离开一会。”
他果然离开,将空间留给了这一对母女。
弗格斯夫人脸色煞白:
“贝莉娅……”
她捂住脸:
“别这样看我。”
“母亲,为什么?我们没钱了吗?”柳余道,“不是说,伦纳德叔叔留给我们很多财富吗?”
第六十八章
昏暗的走廊里,穿着吊带真丝裙的女人有种被时光浸淫过的美——
如果她不开口的话。
“伦纳德?那个死鬼?!”
弗格斯夫人尖利的嗓音擦过耳朵,有种刀片锉过砂纸的不适感。“如果不是他,我们怎么会被所有贵族嘲笑?……财富?!他所拥有的财富,都在那十几条船上,跟着海洋一起飘走了……”
“唯一留给我的,就是娜塔西那个贱民!”
她用痛恨的语气道。
“母亲,您的意思是……”
“是的,没钱,一块卢索都没有。”
弗格斯夫人抖着手,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卷纸烟,食指和中指夹着,就着“火擦”、深深吸了一口,又吐了出来。
隔着迷离的烟雾,弗格斯夫人那金色的卷发,雪白的皮肤,和殷红的嘴唇,呈现出一种画报美人的质感。
尤其是当她纤长的手指夹起一根粗粗的、土棕色的烟卷吞云吐雾时,那种冲击感就更强烈了——
她还是轻佻的,傲慢的。
尖利的嗓门,夸张的动作,对仆人的辱骂和苛刻,时常让她显得毫无修养,她看起来就像个大脑空空、刻薄恶毒的女人。
这一切,和书中描述的几乎一模一样。
可奇异的,柳余一点都生不起反感。
似乎注意她的视线,弗格斯夫人手忙脚乱地按灭了烟头、扔掉,又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贝莉娅……你别生气,我不抽了,我不抽了……”
她以前总是背着她抽的——
柳余偶尔能闻到烟味。
不过,这时候弗格斯夫人的表现,让她感觉到奇怪:
她像是一个被抓到逃学的坏孩子,对着比她小一辈的女儿有一种天然的气弱。
不过想到刚才发生的事,又觉得合理了。
哪个母亲被女儿撞到这种事,都无法坦然。
“那娜塔西……”
“娜塔西?!那个总是哭哭啼啼的小贱种?!我早该赶她出去才对。这个房子可是弗格斯家的,她一个平民——没资格住。要不是看在她还有用,能在厨房帮些忙,我早就把她赶出去了。”
弗格斯夫人用一种格外冷酷的语气道。
“那您为什么从来不说?”柳余惊讶地道,“外面还有些人传您,说您为了获得伦纳德叔叔的财富,和情人合伙杀死了他……”
“噢贝莉娅……”弗格斯夫人用那双浅棕色的眼睛看着她,眸光无比温柔,“……那也比让你知道真相强。”
“所以……您从来不说?”
柳余明白了。
伦纳德“莫须有”的遗产,可以掩盖一个贵族遗孀从床上挣钱的“真相”。
“别这样看我,请原谅一个母亲的自尊。贝莉娅,我没有别的本事……”
“……你时时刻刻都以弗格斯家族为荣,当年我嫁给伦纳德时,你甚至有整整半年没有跟我说过话……你说我轻佻,配不上你的父亲……可身为一个母亲,怎么能忍心看着女儿,仅仅因为没有一件丝绸裙子而整日哭泣,甚至不愿意去索伦学院……”
“所以,您嫁给了伦纳德叔叔?”
柳余看着这个羞窘得无地自容的女人。
“是的。一个平民,拿着他所有的财富、凭借他的花言巧语娶了贵族的遗孀,却不善待她……他明明应该永远地供奉她,却死在了冷冰冰的海洋里,带着他所有的财产——”弗格斯夫人恶狠狠地、咬牙切齿地道,“他还不够该死吗?他就永远该下地狱去!”
她的话语里,完全听不到对伦纳德、她那个平民丈夫的一丝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