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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姝听闻夜里府中进了贼,气的跳脚,皇后体恤,准了她几天假回府中看看。
回来时,见府中正修葺西边的院墙。
周海逸也来登门拜访,每当程姝回来,他便会过来,然后在鼻青脸肿的回去。
今日来时,正遇见程风程文还有钱茹在正堂。
程风一见周海逸便笑的欢实:“呦,海逸来了!”
周海逸笑得憨厚和煦,谦卑有礼:“见过二公子。”
程风大手一甩,不拘小节道:“你我之间也算兄弟,不必如此。”
说罢,走上前去对周海逸勾肩搭背入了正堂。
周海逸进门一见程文和钱茹便又是规矩行礼。
程文喜欢周海逸这样彬彬有礼的孩子,每每见了便笑眯眯:“贤侄不必多礼。”
“海逸今日怎么有时间来府里了?”钱茹对他也是关爱有加。
“听闻街上传言,昨日府中进了毛贼,实再放心不下,便来看看我能帮上什么忙。”
“来的正好,”程风一手拍着周海逸肩膀,一手指了西边儿,“那头在垒墙,还缺点人手,要么你将我家门槛再修修也成,我们家就数你来的勤,门槛儿都要踏破了!”
周海逸闻言,一阵尴尬,挠挠后脑勺不知所措。
在规规矩矩的周海逸对比下,程文对嘻嘻哈哈的程风尤其嫌弃,脸一下子拉成老长,将茶盏重重放置桌上:“你一天没个正形,当海逸同你一样脸皮厚似城墙!”
说着,程文站起身来,程风以为他要动手,下意识的退到周海逸身后。
“去去去,你去西边垒墙去,省的在我面前碍眼,”程文用力摆摆手,宽大的袖口一同甩动,“要么你修修门槛儿也行,整天野马似得往外跑,门槛儿上都是你的蹄子印!”
周海逸被程文的大嗓门吓得惊住,堂堂礼部尚书骂起人来原来也可以这般粗犷!
“您又动怒,”程风躲在周海逸身后胆色也增长了几分,“娘,你看爹,当着外人面这样骂我,我的脸往哪放!”
钱茹无奈笑笑,从中宽和道:“罢了罢了,你们父子两个凑到一起就打架,让人家海逸看笑话了不是。海逸,你今日是来找姝儿的吧,姝儿这会儿有些事务在身,先让风儿带你去后院歇着吧。”
“是。”周海逸应着。
程风也不愿意在此多呆,程文的老脸越来越阴沉,他看着发怵,索性拉着周海逸便走。
程文看着二人背影,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看看人家海逸,斯文有礼,再看看程风这个小兔崽子。”
钱茹瞪了他一眼:“再不顺眼不还是你生的。”
“不过咱们风儿有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我,”钱茹话锋一转,“这周海逸来的勤快,依我看不光是为了和姝儿学武艺吧。”
“什么意思?”程文闻言来了兴致,歪起脑袋听她下文。
“前几日我见他在后院和茵茵聊得投机……”钱茹说着,脸上透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来。
“夫人是说他借着学艺的借口来看茵茵,”程文眯起眼,“那不对啊,那因该是对姝儿有意才对,怎么会是茵茵呢。”
“你懂什么,周海逸都不曾和姝儿说上几句话,我观察了好久了。”
“我也不曾和姝儿说几句话,”程文一摊袖子,“和姝儿说话太费神,一句话早晨说出头,尾音傍晚才落地。”
“你出去,”钱茹听他抬杠脸色一变,指了外头道,“去西院垒墙去,别在这里碍我的眼,出去!”
第二十四章
程风将周海逸带到后院,正巧遇上程茵,三人围桌坐下,周海逸四处观望,不见旁人。
“周公子,今日又是来练武的?”程茵看着他浮肿未消的脸,“还真是勤勉。”
周海逸一笑:“也不全是为了练武,听闻昨日府中进贼,我很担心程姝小姐……和三小姐,所以来给你们送些东西。”
说着,周海逸从怀中掏出只精致锦盒,推放到程茵面前。
程茵手快,将其打开一看,是一对葡萄大小的铜铃,镂空雕花,上有斑驳痕迹,摇晃起来声音闷闷的虽不清脆,但样式大气别致,尾巴上各拴着一只玉坠子,装点的恰到好处。
“铃铛。”程茵一念。
“这是百岁铜铃,我周家曾出过一位百岁长者,据说这是她从出生戴到仙逝,传言戴这个可以趋吉避凶,所以我今日特意带来送给程姝小姐和三小姐一人一只,一为给二位压惊,二是希望它们可保二位小姐平安。”
“呦呵,这东西是祖传的吧,就让你这样拿来送人了,”程风伸长脖子盯着那对铜铃,“送人也便罢了,怎么没有我的?”
周海逸忙尴尬解释:“这是女子用的式样,二公子带着恐怕不妥,昨日府上闹贼,所以特意取了这个给二位小姐以做安慰,愿邪魅不侵。再说二公子英气勃发,自然是不怕邪魅和毛贼的。”
“这东西太贵重了,我可受不起,周公子,多谢你一番好意,”程茵将铃铛仔细放回,又小心将盒子推回周海逸面前,“这个你还是拿回去吧,你的心意我们领了。”
“这东西你送给程茵一只也便罢了,还带了老大,啧啧,”程风又将铃铛掏出,在手中仔细端详,“老大比我英勇,你这样的她一拳能打十个,至于辟邪之说,更是不在话下,她阳气重,人称鬼见愁。所以这个铃铛程茵一个我一个,太合适了!”
周海逸望着他手中的铃铛一脸难色,正不知如何做答,只见程姝从身后大步迈过来,一手夺了程风手中的铃铛,一手拍了他后脑勺骂道:“不要脸。”
这三个字每每用来骂程风她都说的十分顺畅。
程风被她拍的一懵,却又不敢还嘴,只好萎了下来嘟囔道:“我这不是开玩笑吗!”
“这……你收……好,”程姝将铃铛归还周海逸,“家传之物……我……我们受不……起,区区……毛贼……不在话下。”
周海逸望着手中的盒子若有所思,看不出情绪。
程风言道:“既然老大都发话了,你便收好,心意都领了,你放心,就算你不送礼,老大也会好好教你武艺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周海逸一但碰上程风,有理也说不清,忙不迭的解释,可总觉得越描越黑。
“不过话说回来,”程茵上下打量周海逸,“周公子确定要去参加比武大会吗?”
“是。”周海逸一脸坚定。
“恕我直言,周公子天赋不在武艺上,去了恐怕……”接下来的话程茵未说出口,是怕丧了他的气。
“即便如此,我也要去一试。”周海逸不知为何,在这件事上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
“好样的!”程姝忍不住对他竖起大拇指。
周海逸得了夸赞,尽管极力克制心中的喜悦,可也忍不住抿了嘴。
“今日咱们用武器……我……我教你!”程姝一拍胸口,大义凛然。
程风和程茵在一旁忍不住咧了嘴。
倒是周海逸不知死活欢天喜地和程姝去了。
程风与程茵默契的别过脸来看风景,实再不忍直视。
不远处假山后,程文与钱茹悄悄隐在暗处盯着这边动静,随即二人默契相视一笑,离了后院。
“老爷,你看周海逸这孩子如何?”
二人边缓行边聊天。
“这孩子自小我看着便喜欢,勤奋上进,”程文笑眯了眼,“人又憨厚,不错,不错。”
“你看他是不是对咱们茵茵有意?”
“我看着是有那么点意思,这两个人也算青梅竹马,”说着,程文长舒了一口气,“我怎么看都比郑世子要好的多啊。”
提到郑寒问,钱茹的脸又阴沉了下来:“说好了不再提他,你怎么又提。”
“说起来,我倒是有件事想不通,”程文的脸也不觉严肃起来,“听闻京中传言,郑世子突然对茵茵格外上心,你说这郑寒问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当初退亲的是他,闹成这样还是他,管他打的什么主意,不理便是,跟他这种反复无常之人牵扯不清。眼下我看周公子不错,若是他真对茵茵有意,我倒不会反对,只是现在不知茵茵是何意啊。”
“我这个当爹的不好开口,你这个当娘的要多多关心才是,”二人行至台阶,程文先行下去,而后转身停住,朝钱茹伸出手,“当心台阶。”
钱茹习惯性的将手搭在程文掌心,低头走下台阶:“这两日我寻个由头便问问她。”
“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你还记不记得茵茵刚出生时,一个老婆婆给她算过八字,说她在姻缘上有个坎坷,这么多年我一直记着,生怕她出什么差错,我惦记着,这几天带她去月老祠求个姻缘符。”
若是平常,程文是不大信这些的,可事关女儿,连连点头:“去吧,就当个心安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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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茵突然听见周海逸一声惨叫,二人随即侧头看去,只见程姝手执胳膊粗的棍子又将周海逸打翻在地,周海逸手中对战的棍子滚落到脚边,正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三人惊住,忙围过去一探究竟,程姝将周海逸上身翻转过来,随即低呼一声:“遭了!”
程茵探头,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周海逸满嘴鲜血,人倒是清醒着。
“我……”周海逸刚要说话,便被口中鲜血呛的咳了两声,而后嘴像山羊吃草一般嚼动了几下,随即从口中吐出个东西来,虽和着血水,但并不难看出,是一大颗牙。
三姊妹面面相觑,呆若木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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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寒问从桌案上抬起头,朝后一仰,只觉得脖子咯吱作响,将手中针线一丢,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指,实再不懂,那些整日绣花的姑娘们是怎么一针一线熬过来的。
郑寒问这会觉着乏了,长腿交叠,搭在桌案上,闭眼假寐。
这么些日子以来,只要他一闭上眼睛,眼前便浮现程茵的影子。
一想到昨夜,郑寒问又闭着眼傻笑起来,心想着,程府的院墙,该是重新修过了吧。
“世子,表小姐外在求见,说给您炖了莲子汤去火。”严路进门,正碰上郑寒问一脸窃意。
“不见!”郑寒问骤然睁眼,带着怒火,随即又想到什么,“等等,让她进来。”
“是。”严路退下便去传话。
第二十五章
玉筝欢天喜地的进来,亲自端了一盅莲子汤,殷勤的放在桌几上,未等郑寒问开口便道:“这莲子汤是我亲手炖的,里面放了百合还有甘草,拿冰镇了,天气热喝了正好去火。”
“表哥,你尝尝。”说着,将其倒在瓷碗里,小心平稳的端到郑寒问面前。
郑寒问垂眸,冷眼瞧着她端过来的莲子汤,只微扬了下巴:“先放下吧。”
玉筝见他并不热情,略微尴尬,随后又想,他向来是这个性子,心上稍宽,听他所言,将碗暂且搁置一旁。
“玉筝,你来府中,也快两年了吧。”郑寒问随手端起严路送来的茶盏,放置嘴边轻轻吹开茶盏中的浮叶说道。
玉筝不知为何,见着这样摸不透底的郑寒问有些恐慌,小心答道:“是,快两年了。”
“前些日子,母亲还与我谈起你……”郑寒问目光淡淡扫向玉筝,眼色晦暗不明。
玉筝听这话头,贾岚梅无端议起她,定然是关于婚事,之所以这般肯定,是因为贾岚梅不止一次表示要将自己许给郑寒问。
许是许,可玉筝明白,以贾岚梅的心胸,顶多让自己做个侧室,不过这她并不介意,即便暂时做侧室,她也有信心他日能够靠自己的本事扭转乾坤。
想到此处,玉筝害羞的低了头,眉眼间闪烁生姿,紧张的手绞着帕子小声问:“姨母她说什么?”
“母亲说你年纪也大了,总不能一辈子留在府里伺候她,这是耽误了你。”
玉筝害羞的不敢抬头:“姨母言重了,郑家对我恩重如山,伺候姨母姨父还有……表哥,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那可不成,”郑寒问轻笑一声,“若耽误了你,恐怕静娆要怪我没有好好照顾你了。”
“表哥的意思是……”玉筝抬眼偷偷打量郑寒问,期望能从他眼神中探出点惊喜来。
“我的意思是,给你寻个好去处,母亲很喜欢你,不舍得你远嫁,我也是这个意思,你看看京中可有哪家公子是你心仪的?”郑寒问站起身来,负手而立,面上微微缓和,眼中却没有笑意。
玉筝一怔,原本害羞的笑意刹时凝固在脸上,不禁抬眸看他:“我……我不认识旁人。”
“不认识旁人……”郑寒问念叨着,“也对,你整日足不出户也甚少见人……这府里可有你心仪的?”
玉筝被戳中心思,眨巴两下眼睛,头又垂下,脸红的发烫默不作声。
郑寒问一笑:“我就知道,说吧,是府中哪个小厮,我给你做主。”
玉筝愕然,目瞪口呆,羞怒之色立显,抿了嘴唇半晌才道:“在表哥眼里,我只配得上小厮吗?”
“你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郑寒问不咸不淡的解释,“我只是怕,万一你中意谁,顾念身份不好明说,凭白耽搁了你。”
“多谢表哥,玉筝说到底原本就是个被家人随意丢养的庶女,承蒙世子关照,得了这个表小姐的身份,只安分守己的过日子便罢了,哪里还敢奢望旁的。”
“表小姐这个身份……”郑寒问定睛看着她,“说到底还是静娆为你思虑的多,你长姐对你不薄。”
玉筝沉默,面色沉下来,片刻才言:“表哥看起来还有事要忙,我便不打扰了。”
随即转身匆忙离去,面色不善,眼周微红。
郑寒问望着她的身影,冷笑一声,寒意四起。
“严路,你找人仔细盯着她,看看她时常与何人来往,一一记下,回来向我禀报。”
严路虽然不解,却也没多问,只道:“是。”
郑寒问转过身来,见着矮几上一口没动的莲子汤,厌弃尽显:“将这东西倒了。”
亲自弯身将桌案翁中竹筐取出,见着里面朵朵粉绸缝制而成的桃花,脸上阴霾消散,化为浓浓抹不开的柔情。
低吟道:“茵茵,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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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姝一颗心七上八下,举着绸帕轻轻为周海逸处理嘴上的血迹,动作轻柔的仿佛云端漫舞,就连曾经给自己处理伤口也不曾这般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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