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走开!”程姝大喊道。
程风听她语气不对,则接着拍门板:“老大老大,开门开门,我有事求你!”
程姝被他扰的心烦,反正现在也睡不着,干脆将锦袋收了给他开门。
门一打开,程风上下打量她:“衣服都没换,怎么就说睡了?”
程姝回过身来不理他,只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程风脑筋一转,看来老大今日情绪不对,平日少有,也便不敢再多废话直截了当道:“我记得你手里有一瓶皇后娘娘赐的药膏,抹在伤口上可让伤口不留疤痕,我想跟你要一些。”
“你受伤了?”程姝回头问。
程风摆摆自己的手:“之前和二皇子的人打架,伤才好,留了点痕迹我想给去了。”
“我......我看看。”程姝朝他招手道。
程风忙将手别到身后:“不碍事,就一点点,你只给我些药膏便好。”
程姝亲自去妆匣处将那瓷瓶取了递给他,程风欢天喜地的接过。
程姝不免有些奇怪:“何时......这般在意自己了,以......以前......以前身上磕碰......可不少,这回倒......想起来用药了?”
“毕竟地方显眼,有碍瞻观,”程风一扬下巴,“好了老大,你早些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说罢,转身便要离开,没成想被程姝叫住:“等等......”
程风脸色微变,心想不妙,该不会是老大给完东西又反悔了?
“怎么了老大?”程风将手中瓷瓶稍捏紧了一些,脚下微微劈开,随时准备跑路。
程姝本想将今日让她心烦不已的事与程风说说,让他给出个主意,转念一想,程风在这种事情上也是个愣头青,再加上又是自己的弟弟,与他说这种事情怕是不妥,搞不好他的大嘴巴还会将此事处处宣扬。
思虑再三,程姝朝他摆了摆手:“没......没事,你回去吧。”
程姝没有看到程风因她的这句话偷偷地松了口气,转身乖巧的将她房门带上,一溜烟的跑了,没一会儿便消失在夜色中。
程姝正愁不知该怎么办,心想着不如去找程茵问问,兴许她能给出个主意,转念一想,妹妹能有什么主意,再加上这种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实在是羞于开口,思来想去还是老实呆在房间里吧。
***
程风得了那药膏根本没给自己用,而是偷溜出门直奔群芳楼。
到了静娆这里时她正在写字,玉手执笔,长颈微曲,眉眼间少有的安定之色,一笔一画,宁静沉着,像是世间万物皆与她无关。
程风放停了脚步就这样在门口看着她,想来她曾经被养在深闺时应该也是这般从容淡然的模样。
余光感到有人来,静娆侧头看去,见了是程风便不禁会心一笑。
程风见她发觉了自己,便抬腿往房里走:“你怎么不关门啊?”
“方才小婢出去了,许是她马虎忘记关了吧,她常常丢三落四的,我都已经习惯了。”静娆轻轻将笔放下,起身行至桌前,亲自替程风斟茶。
程风见她手腕上还包着纱布,便问:“伤口可好些了?”
静娆低头看了一眼点头回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不过还有些印痕,我嫌它有些丑,便一直用布包着了,也不知能不能落疤。”
“不会落疤,”程风自信一笑,从怀中将从程姝那里要来的药膏掏出来放置桌上,“有它就不会落疤。”
“这里什么?”静娆问道。
“这是我家老大的,她练武时常磕磕碰碰,身上小伤不断,皇后娘娘赏了她不少药品,专为了不落疤,我那日见你这伤口也不浅,索性从她那里给你要一瓶来,”程风说着爽朗一笑,“宫里的东西,好用的很。”
“宫里的......”静娆轻摇了头,“宫里的东西自然是好的,可是这是皇后赏给程姝小姐的,我怎么能用。”
“有什么不能用的,老大如今给了我,它便是我的,我再给你,它便成了你的,但用无妨。”程风说着,将瓷瓶朝她面前推了推。
静娆是个识大体的,这东西势必是好的,可是皇后赏的东西他随便拿来送人若是让旁人知道了恐对他不好,想到此,静娆便更觉得不能要,只沉默着不说话。
程风见她如此,自然是知道她的顾虑,一时情急,忘了礼数,一手拿起瓷瓶,一手拉过静娆的手,将瓷瓶塞里她的手中。
二人双手相触的瞬间,彼此都像被电击了似的,下意识的将手各自缩了回来,静娆紧紧握住手中的瓶子,浑身上下像麻了一般。
程风更是整个人傻住,这还是他第一次碰过除老大和程茵之外的女孩子的手,顿时心慌意乱,只觉得手无处安放,脚指头偷偷在鞋里蜷起来。
二人之间的空气顿时凝住了,静得连呼吸都听得清楚。
程风红着脸,正愁着如何开口,偷偷抬眼见了同样拘谨的静娆,心想着,总不能让人家姑娘先说话,于是便厚着脸皮又言:“你快些试试吧,这东西好用,一日涂在伤口上几次,不出半个月,疤痕便消了。”
静娆整个脑子乱的很,其实根本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只胡乱着点头以做回应。
眼下程风觉得自己更呆不住了,尴尬的干笑两声:“时候不早了,你早此休息,我先回去了。”
说罢,程风起身朝门口逃去,却听身后静娆开口将他叫住。
“程公子.......”
程风身形一顿,转过身来:“怎么了?”
“路上注意安全。”静娆叮嘱道。
程风一笑,一排整齐的马齿如贝:“好。”
待程风走后,静娆这才起身来至窗边,窗口朝街,没多久便见着程风行在街上,静娆就这样定睛的望着他,万万没想到程风突然抬头朝这边看过来,二人又同时怔住。
程风抬臂笑着朝窗边的她挥手,静娆居然也鬼使神差朝他微微摆动了手臂,直到程风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上的夜色中。
静娆死死捏住中手的瓷瓶,好似这上面还有程风手心的温度似的。
目光收回窗边小桌上,纸上平铺,上面用小楷工工整整的写着几行“风”字。
静娆突然叹息,轻启朱唇细声喃喃:“都是风呢。”
***
程茵晨起在院中踱步,看着院中小厮丫鬟里外洒扫,素莲端了厨房才做好的点心过来,轻轻放在桌上道:“小姐,方才我听看后门的小厮说了件趣事。”
“什么趣事?”程茵随口一问。
“不知是谁将一个绸缎做的花环包好了放在后门口的石阶上,清早被扫门口的小厮捡着了。”
“花环?”程茵一怔,侧头看向素莲。
“是啊,花环,看样子是缝的桃花样式,”说到此素莲忍不住笑了起来,“也不知谁的手艺这么差,那走线丑的简直下不去眼。”
“你是说,那花环被放在后门石阶上?”
“对啊。”
程茵眼睑下沉,忽然想到昨夜在后院听到的马蹄声,原来自己并没有听错,昨夜郑寒问来过了。
“将那个花环拿过来。”程茵道。
“小姐要那个做什么?”素莲不明所以,之前同去茵园的时候她并没有看到茵园内里是何景象。
“你拿过来便是。”
“哦。”素莲应着,跑去后院,没多久便将那花环取回来,程茵一打眼便知那东西是郑寒问的。
程茵只静静的看了会儿便指着身旁一棵树道:“差人将它挂在这树枝上。”
“这么丑,挂它做什么?”素莲嘴咧的夸张。
“别那么多话,让你找人挂你便挂。”
自打这花环出现后,郑寒问便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如他所言,没有再来纠缠过自己一次,程茵的生活再次恢复平静,暑节过后几场雨带来了秋分时节,天日渐凉,偶尔在院中能看到那花环挂在树上已微微褪色。
这日程府收到一封从塞州送来的书信,钱茹接到书信喜笑颜开,钱茹的老家便是塞州,自小被姑母抚养长大,随着她后来与高升的夫君程文来京后也只在八年前回去过一次,书信一来,倒一下子勾起了钱茹的乡愁来。
钱茹满心欢喜的将信展开,稍看内容便变了脸色,随之拿着书信的手微微颤抖,而后落下泪来。
这将程文程风还有一旁的程茵吓了一跳,程文忙过去将钱茹扶住问道:“怎么了夫人?”
程茵也走过去亲手将椅子推到钱茹身后,拉着几乎站不住的母亲坐下:“娘,信上说什么了?”
程风见钱茹面如死灰,嘴哆嗦着不好用,便将她手中书信拿过来,匆匆一看,面色亦沉:“信上说,姑婆病危......”
程风话音才落,钱茹便崩溃的将头埋进程文的腰间哭出声来,程文双手轻轻环住钱茹的肩轻拍安抚道:“夫人不要伤心,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你与姑母感情深厚,难过是正常的,你若实再不安心,不如我陪你回塞州看看。”
“塞州离京山高水远,这一去就要用上三五天的路程,我怕来不及见姑母最后一面.......”钱茹眼下已是哭的呜咽。
“管他来得及来不及,尽力便好,若是不幸不及,也好歹见她老人家最后眼。”程文说道。
“爹,你京中事多,怕是走不开,不如我带着娘回塞州。”程风隐约记得最近朝中多事,父亲整日早出晚归,生怕这一去又耽误了事。
这是程文最近难得听见程风讲的一句人话,不禁朝他点头道:“也好,有你带陪着,我也放心不少。”
“我也去,”程茵站过身来,“二哥一个人照顾母亲怕多有不便,大姐在皇后娘娘身边也脱不开身,不如将我也带上,一路上陪母亲说说话也好。”
程文不禁点了点头,随即想到还要问钱茹的意思,便又轻拍了她肩膀道:“夫人,你若是不愿意让他们陪着,我便陪你去。”
钱茹也是通情达理之人,这些日子程文忙成什么样她是知道的,眼见着人瘦了一圈儿了,怎么还能忍心让他将公务放置陪她回老家呢。
“不必了老爷,你留在京中便好,就由风儿和茵茵陪着我吧。”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安排他们收拾东西,咱们即刻启程。”程风说着便要往门外跑。
“风儿且慢,”程文将他叫住,“多带几个小厮同去,路上以防万一。”
程风应下,麻利跑了出去。
程风才走,孙亦之便进了正堂,方才的话他在外侧也听了个清楚,此时一见堂内情景便大胆说道:“程叔叔,亦之也想陪着婶婶同去,路上多一个男子,多一些照应,而且我听说塞州那边离仲江不远,心下有些不放心。”
“亦之,此去没有三四天到不了塞州,一路颠簸,路途辛苦啊,”程文一顿,“塞州虽然离仲江不远,可也是一个太平城,仲江的那群匪类不敢在塞州造次。”
孙亦之目光扫过程茵,又道:“夫人伤心,三小姐柔弱,多一个人也多一份安心,反正我现在府上无事,不如就陪她们走这一趟,也能让二公子轻松不少。”
程文见他说的诚恳,再想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也便不再推辞:“既然如此,她们母女二人我便托付给你了,你快去命人收拾收拾行囊。”
孙亦之一笑:“是。”
程文见他背影远去,不免露了些许满意的笑容。
才不到晌午,程家一行十人便驱着马车赶往塞州,才一出城,程风骑在马上,面容有些沉重。
孙亦之见他脸色不轻松,便驱马离他进了一些:“二公子有心事,怎么闷闷不乐的,是在担心塞州亲人吗?”
程风一笑:“担心自然是担心的。”随即回望一眼城门,心想着这一去就要月余,也没来得及和静娆打声招呼,她会不会多心呢?
***
马车一路颠簸,整整行了四日才临近塞州,程茵将头探出窗外,见着四处还青山绿水,风光正好,不似京城天气入秋。
“娘,这里风景真好。”程茵不禁感叹道。
钱茹也将头探出窗外,朝前望去,正见着孙亦之在前面马上回过头来,正看着程茵浅浅的笑。
钱茹一笑,拍了拍程茵肩膀:“塞州地处南面,比这里风光更好,你小时候我曾带你回去一次,你还吵着不肯回京城呢。”
“真的吗?”程茵将头收回来,“您一说起来,我还真有些印象呢。”
钱茹慈眉善目的看着自己眼前心爱的幺女,见她正好年华,长的和自己越发的像了,抬手为她拢了额间碎发这才轻声道:“茵茵,我觉得孙公子好像对你有些心思。”
程茵脸色一僵:“娘,别乱说话。”
“他在府中这些日子我也跟你爹观察了他许久,为人看着斯文老实,对你爹和我也是恭敬有礼,就是家世略逊了一些,”钱茹说着拉过程茵的手道,“不过我和你爹素来是重人品不重家世的,若往后你的夫君一心一意的疼爱你,只要他家世清白,我和你爹是没有旁的话可讲的。”
“娘,好端端的你说这些做什么,难不成你急着要将我嫁出去,大姐还没嫁你便不要惦记我的婚事了。”程茵食指抠着自己裙边轻轻说着。
“其实你爹和我也是很中意周公子的,我见着那周公子对你也不错,你倒是说说,周海逸和孙亦之这二人你对哪个印象更好一些?”钱茹觉着,索性话已经说了,便一次性说个明白,出门在外,眼下这马车里只有母女二人,说起话来也更方便。
程茵才从食盒里取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还没咽下听了钱茹的话险些没喷出来,随即苦笑起来:“娘,您说什么呢,这又关周公子什么事?”
“怎么不关他事,他前阵子日日来府,这是图的什么,”钱茹一顿,“说起来有日子没见他过来了......”
“管他图什么,反正不是图我,”程茵将点心放下,凑到钱茹脸旁满脸笑意,“娘,您可不止我这一个女儿吧!”
“你是说周海逸喜欢姝儿?”钱茹随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不会,你爹也觉着不会。”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起初我也没觉出什么,后来有一次无意中看了周海逸看姐姐的眼神,八成他心系姐姐,您就别惦记我了。”
闻言,钱茹不禁沉默下来,虽然程茵这样说,她也觉得此事不大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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