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还不是重点,季青临继续往下说了起来,而解无移则是越听越是眉头紧锁,听完池若谷当时对霍绝编的那套说辞后,连一贯稳如泰山的他都沉默着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季青临完全能够理解他的感受,池若谷为了让存忆继续下去,每月将一人封魂之后带去谷中,这个手段竟然成功使用了一千多年,而解无移却对此一无所知。
而且,他也根本无法责怪霍绝助纣为虐,因为池若谷用来说服霍绝的谎话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封魂之术,让霍绝误以为他只是在给垂死之人续命的同时顺便借回光添补了玉佩的灵气,这种利人又利己的做法,何乐而不为呢?
兀自沉默良久后,解无移终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接受之后再看向季青临的目光中竟是多了些许遗憾?
季青临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
没什么,解无移苦笑了一下,又忽然问道,若是分裂他人的魂元能令你获得长生,你会如何抉择?
季青临只当他是在问自己能否理解池若谷的所作所为,撇嘴想了想后摇头道:我看还是算了吧,生命之所以宝贵就是因为它并非无穷无尽。因为终有尽时,所以要竭尽所能在有限的时间里追我所求,护我所珍,爱我所爱。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东西总是容易让人变得麻木,到那时,一切事物带来的欢愉苦痛都会被削减,最后岂不就索然无味了么?
说完后,季青临又自嘲地笑了笑,打趣道:你这问题就不该问我,我这番说辞若是别人听了去,恐怕要说我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了。
解无移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许久后微微弯了弯嘴角,郑重道:我知道不是。
季青临虽不知这笃定的信任是从何而来,但到底还是十分受用,佯作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嗯,你知道就好。
二人对视了片刻,季青临陷在那目光中险些挪不开眼,好容易才回过神来,顿时忧虑道:你说,池若谷会把他们两人带去哪?
季青临对石不语其实并不算熟悉,但不得不说这少年给他的印象十分不错,而银锣就更不必说了,两人相处了十多年,像是自家兄妹一般。
如今他们二人下落不明,季青临又如何能不担忧?
解无移自然也不可能知道他们的下落,缓缓摇了摇头,但却很快安抚道:既然他两次出手都少不了找转生这一步,那么现在玉佩在我们手中,他无法找到转生之地,想来至少不会现在对他们下手。
季青临一听这话稍稍放心了些,这才想起来他们现在还在车上,连忙问道:对了,我们现在这是要去哪?
一边问着,他一边转头看向了窗外,此刻天光已是微亮,外头不再是一片漆黑,吹进来的风有些微暖,一点也不像是隆冬时节该有的凛冽寒风。
四季谷,解无移答道,你入忆后我已令人前往京城和芪地分别传信,让释酒和乌兰达回谷会和。
季青临一听便已明白他的用意,在入忆之前,他们虽是对自己的推测产生了动摇,但黑袍人对付四季谷的意图已是十分明显,掳走苓芳园三人后,很有可能会集中所有力量转头对付剩下来的乌兰达等人,此时将大家聚集一处再商议对策自然是最周全的选择。
至于解无移为何没有用烟花传讯而是派人前往,则是因为那时尚不能排除池若谷的嫌疑,若他真是内鬼,那么用烟花传讯便很有可能暴露消息的内容。
四季谷地处南海之滨,也就是曾经的虞国,今日的虞地境内,现在看来大约是已经接近了目的地,所以窗外吹进的风才会如此温暖湿润。
这是快到了?季青临问道。
嗯,解无移应了一声后向着窗外抬了抬下巴道,你看。
季青临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立刻便看见了极远处的晨曦之中耸立着一座高大的石塔,塔身上下宽而中间窄,靠近顶端处骤然收缩,再往上则是伞盖般的塔顶,远远看去仿若一位婀娜女子正头顶箬笠眺望远方翘首以盼。
望溟塔?
季青临脱口而出道,不知为何,他在看见这座塔的一瞬间,心中竟是没来由地轻颤了一下,就好像这座塔对他而言有着什么非同寻常的意义。
解无移没有说话,只是陪他一起静静看着那座石塔,沉默地回味着已经被千年光阴蒙上了一层轻纱的记忆。
车子逐渐向望溟塔的方向驶近,不久后竟是进了一座城中,季青临这才发现其实望溟塔并非如他所想的那般紧靠海岸,而是在这座沿海之城的正中央,被楼阁屋宇层层环绕,显得鹤立鸡群。
此时天色尚早,城中似乎还未有人醒来,街巷空空荡荡静谧非常,唯有车轮滚动之声回荡其中。
入城之后,马车没有继续朝着望溟塔靠近,而是一直向南,直至穿过整条主街,而后忽然调转了方向向东行去。
季青临微微一怔,随即便发现车窗外的画面已是从逐渐零星的屋宇换成了广阔的海滩,大大小小的各式各样的渔船沿岸次列排开,渔船之后则是一望无际的南海。
朝阳初升,自遥远的海天交接之处露出半个脑袋,映红了天边云霞,染透了湛蓝海水,海鸟在晨曦中盘旋,像是洒在朱红绸缎上的零星墨点。
这还是季青临第一次看见海上日出,情不自禁便被它勾住了目光,久久不能挪移。
不知过了多久,开阔的视线忽然被林叶遮挡,季青临稍稍一怔,随后才发现马车已是驶入了一片稀疏的树林,南侧依旧是海岸,而北侧则已是一座高山。
随着马车沿着这山海之间的树林不断前行,不久之后季青临便感觉到了一丝熟悉,如今的这片树林,似乎就是在霍绝的记忆中看见的出谷之后的那一片。
终于,眼前的景象与霍绝记忆中的逐渐温和吻合,马车终于是行到了霍绝记忆中那条峡谷的出口。
解无移掀开车帘吩咐车夫停了车,二人于是改作步行往峡谷中行去。
一直跟着马车飞行的白毛远远看见二人下了车,此时也已从空中俯冲而下,稳稳当当落在了解无移的肩头,季青临抬手摸了摸它的脑袋,而后便与解无移一同迈入了峡谷之中。
进入峡谷之后,季青临心中隐隐有些期待,在霍绝记忆中时他就曾遗憾未能亲眼看见四季谷的模样,如今终于是能一睹它的真容。
这条峡谷乃是两山相夹而成,谷道并不算宽,但容纳一架马车却是绰绰有余,季青临并不知晓解无移为何不令车夫直接驶入,但转念一想许是因为四季谷的存在鲜为人知,少一人踏足便会少一分麻烦。
峡谷比季青临想象中还要长,而且越往深处走,季青临先前的猜测便越是动摇,因为他发现这条峡谷并非笔直向前,而是曲折延伸,更重要的是,这谷道竟是越走越窄,就他们现在所站的地方,已是根本容不下任何车辕穿过。
难道不是不想让车进,而是车根本进不来?季青临兀自想着。
就在二人再次沿着一处弯道转过时,季青临忍不住愣在了原地,因为眼前赫然是一条死路。
就在前方几丈开外的地方,两侧山壁凸出的巨石已是严丝合缝地贴合在了一起,看上去连只苍蝇也没法飞过。
这季青临纳闷道。
无妨,解无移道,继续走。
季青临虽是疑惑,却还是依他所言继续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不住地打量着两侧近在咫尺的山壁,试图在上头找到个山洞或是密道一类的东西,却是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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