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释酒反手将葫芦藏到身后,斜睨他道:你可别想在我这沾酒,一口下去你得从开天辟地说到诸国纷争,说到日上三竿你都未必能消停。
水镜又好气又好笑:有那么夸张吗?
释酒哼笑道:你若真想喝也不是不行,喝完我就把你带去国主那,让你给他讲讲他的床笫秘辛。
啧,水镜狐疑看他,我连这个都说?
释酒挑眉看他,眼中写着你以为呢?
这一千多年来,水镜就碰过那么一次酒,还刚好是在与释酒同游的途中。
他记得那回他只喝了不足一杯,但酒醒时释酒看他的眼神却犹如在看个傻子。
后来他才知道,自己喝完酒既不闹也不睡,就秉承着酒后吐真言的宗旨一本正经地从天地初开时说起,几乎相当于将他藏于四季山的那些薄册从头背了一遍。
有人提问,他便不厌其烦有问必答,无人理他,他便自言自语滔滔不绝,一直讲到酒醒为止。
释酒中途试图打断他,便挑了些满以为他必是答不出的问题刁难,却不料他竟毫不迟疑对答如流,连某国后宫里诸位娘娘的生辰八字都如数家珍。
释酒戏谑道:就你这样的,若是哪日被人擒了,都不必严刑逼供,给你一杯酒你就能自己把老底都掀出来。
那也得有人有那本事擒得住我才行,水镜不以为然地笑道,何况如我这般洁身自好之人,事无不可对人言,说了便说了,有何不可?
嗯,释酒似笑非笑地点点头,就是不知那些国主从你口中听到自己床笫之间的风流韵事该作何感想。
水镜没再与他拌嘴,起身走到他来时打开的窗前,深吸了一口夹杂着青草香气的湿润空气,将方才一闪而过的憋闷从胸中驱走。
释酒在他身后起身,一边往窗边走一边调侃道:怎么,打算再给我表演一个六月飞雪吗?
水镜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与释酒初识时,因释酒好奇他所谓的灵气,他便在那烁玉流金的盛夏挥手下了一场雪,惹得那城百姓惊慌失措,皆言事出反常必有妖,纷纷拖家带口打算离此远去,官府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将躁动的百姓安抚回来。
一晃已是千年,却仿佛昨日。
你想得美,水镜笑看了一眼腰间玉佩,我的灵气可没剩多少了,才不浪费在你身上呢。
他顿了顿,又轻笑了一声道:或许再过个一两百年,我就与你一样要经历转生了。
释酒走到他身边,也随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那玉佩,抬起头道:怎么,快耗尽了?
水镜点了点头。
释酒静了片刻,又道:可我记得你说过,灵气是可以补充的。
水镜挑眉笑了笑,不置可否。
释酒说的没错,灵气的确有法子添补,姑若、扶澜与共渊曾在南山之巅种下一棵树,而那棵树便是汲取灵气的一件神物,它的针叶可化世人魂元为己用,令魂元散为灵气收于玉佩之中。
只不过他从未尝试过,也并不打算去尝试。
几千年前,他于四季山中长大,尚未踏足人间,第一次看见母亲姑若留下的那段关于龙血树的记忆时,他曾十分不解。
共渊和爹娘留下这棵树究竟为了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他准备了一件用以补充灵气的神物?
爹娘有此私心可以理解,可共渊为何也会同意?人乃共渊所造,他怎会愿意毁千万人魂来养护一人?
后来,他离开四季山南行,穿过北海去往人间,在人间辗转千百年,看过了无数厮杀掠夺后,他才渐渐有所领悟。
早在姑若造羊水洗忆之前,人间就曾因记忆长存而发生过一场致使生灵涂炭的动荡灾难。无论是同类还是异类,甚至包括五神以自身灵气耗费万万年才塑成的山河林草,都险些因那场灾难毁于一旦。
恐怕就是在那时,爹娘和共渊对人类究竟能否与世间万物安然共处生出了忧虑。
他们不确定人类最终会成为怎样的存在,不确定人类的存在对整个世间而言到底是喜是忧,更重要的是,他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去确定了。
所以,他们在续世和灭世之间留下了一扇门,这扇门便是龙血树,鲤鱼是那把钥匙,而水镜便是那守门人。
如果有一天,那场灾难再次重演,在人类毁天灭地之前,水镜便可凭龙血树之力扭转乾坤,将人魂尽数化为灵气,再以这些灵气将世间重塑。
不过,爹娘与共渊似乎多虑了。
这千年来,人类不仅未曾动过毁天灭地之心,反而还将这世间精雕细琢,有了自己的秩序,法则,生存之道。
战乱依然存在,但它存在的意义已经不是毁灭,而是改变,改变世间格局,改变人类的生存方式。
优存劣汰,去芜存菁。
龙血树这扇门早已无用武之地,水镜相信,若是共渊与爹娘得以见证今日人世,也必将为此欣慰。
至于龙血树的秘密,就让它永远不见天日便好。
待自己灵气耗竭,入世转生,某一世触及爱恨,来世忘却前尘,这世间便再无人知晓龙血树真正的用处。
如此,极好。
水镜兀自出神,释酒见他不打算细说,便也没再继续追问。
既然灵气有办法补充,而水镜又说自己一两百年后会开始转生,那大概只能说明,那个办法他不打算去用。
思及此处,释酒释然笑道:灵气耗尽了也无妨,反正如你这般凉薄之人,即便转生,也会同我一样生生世世不忘过往,与现在的你也没什么区别。
水镜知道他这调侃是为了绕开方才的话题,也顺着他的话道:是啊,没什么区别。
他扭头看向释酒,忽然抬起双臂,挑起一边眉摇头唏嘘道:就是可惜了我这副英俊潇洒的好皮囊,也不知转生之后还能不能生得这般风流倜傥。
释酒愣了一瞬,然后便一声嗤笑,紧跟着身子都颤了起来,他颤着胳膊将葫芦递到了水镜面前,一边笑一边道:来,酒借你洗洗眼睛,怕不是瞎了。
水镜拍开他的手,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就这么并肩笑了许久,才终于收住了笑意,双双深吸了口气。
屋里没了笑声和说话声后,显得比先前更加寂静,唯有窗外的淅淅沥沥的雨声仍在继续。
这千年来,两人都早已习惯了独处,对于这种寂静丝毫也不觉得陌生,也并不觉得需要说些什么来打破沉默。
就这么对着夜色和雨幕站了好一会儿,水镜突然道:你这次留在虞国,也不全是因为琼桑战乱吧。
他这话的语气不像是询问,倒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释酒对他会有这样的判断并不感到意外,只平静反问道:你觉得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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