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芮视线飘向车窗外,双唇紧抿。面对责骂,她无话可说。
她当然知道自己言行不得体,她刚刚冲动了,一点也不像平时识大体的她,居然直接说出了心里话,但是冲动的原因是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就是,突然很生气。
“与你无关”,她还记得时染回她句话时眸子里的淡漠与疏离。后来再发生了什么,她也记不清楚了,她只知道自己回桌之后吃什么都寡淡,连贪吃蛇都开局就死。
她辛辛苦苦给那人处理好了伤口,还找到了拖鞋,那人一点也不珍惜她的劳动成果,居然还说与她无关。她这般想着,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她垂下眼眸:“我错了,下次不会了。”
那就与她无关吧。
“你和时染是不是关系不好啊,要不要……”陆慧正说着,愣了一愣,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上次说的那个抢你班长的就是她吧?”
她责怪道:“我说怎么今天听她的名字这么熟悉!我看这孩子也是有问题,待人很冷漠,空会学习,不懂人情世故有什么用?”
苏芮听到自家妈妈说时染不好,没来由的烦闷,她出声打断了陆慧:“别说了,妈。这次确实是我不对,她挺好的。”
陆慧蹙眉:“要不要让我跟马老师说一声,给你换个座位啊?”
苏芮一怔,心里蓦地慌了,她几乎是立即叫了出来:“不要换!”
看到陆慧有些疑惑的表情,她强迫自己缓下心神,温声解释道:“别换了,妈。我们家和她们家不是在谈合作吗?”
说完,她怕陆慧还嫌理由不够充分,又补充道:“她会教我题目,帮我学习。其实她人很好的,可能今天我确实管了不该管的事吧。”她拉住了陆慧的手,撒娇道,“妈,别换了好不好啊?”
她的态度实在诚恳,表情也实在不像是说假话,陆慧一时间竟有些愣住了。
她点了点头:“好吧,那你以后如果和她有了矛盾再跟妈说啊。”陆慧其实心里也不觉得在这个节骨眼上换同桌是个好选择,苏芮一提,她也就顺着台阶走下去了。
“嗯。”苏芮终于松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妈,我们家那个创伤膏还有没有了啊?就是涂了之后不留疤的那个。”
算了,她承认她就是事儿精,她就是爱管闲事。
“应该有,我回头找找。你哪儿受伤了吗?”她还没有告诉陆慧她和时染吵架的原因。但她现在不好意思告诉陆慧,她实在想不出如果她告诉那个把自己视为小霸王的亲妈,自己生气是因为时染没有听她的话乖乖换鞋,陆慧会是怎样一个表情。
于是她轻咬下唇,撒了一个小谎:“就是腿上被划破了一个小伤口,没什么事的。”
陆慧果然没有多想:“行,回去妈给你找。回家赶紧写作业!”
另一边的车内,气氛更加沉寂。
时穆表情阴沉地看向窗外。时幸虽然只是一个小孩子,但也懂得看气氛,坐在一边不敢说话。夏琳的表情虽然也不明朗,但是细细观察却能在她的眼底窥出喜意。
她刚刚还在为自己给时染提供了一件好礼服而后悔。她根本没想到时染宽大的校服之下居然有这么玲珑有致的身材,还真把这件礼服穿出了原有的价值,一下子就把她这个女主人的风头给压下去了。
如今得了机会,她自然要扳回一城。于是她表面好心好意,实则夹枪带棒道:“染染呀,你真的要管管好你的脾气了呀!你这样搞得大家都很尴尬很难堪的呀!”
时染自然看出了她那点心思,还是选择不吃她这套,只漠然应了一声:“知道了。”
时穆本就在气头上,一下子就被她的漠然激怒,登时吼了出来:“你知道什么!每次都是这么一个态度!冷着一张脸给谁看?”
“你知不知道李姨跟我怎么说你的?”时穆抬手用手指指着时染的鼻子,口中还在咄咄逼人,“李姨说你没有人情味!跟你相处和跟机器人相处没什么两样!”
他一边吼一边又抛出了一个炸弹:“李姨辞职了!”
时穆好像还觉得自己说得不够伤人,继续补充道:“你以后一个人住吧,我给你打钱。少膈应别人!”
眼前这个气得面红耳赤的男子,全然没有了刚才在寿宴上风度翩翩的俊朗模样,或许现在用尖酸刻薄来形容更为妥帖。
这就是她亲生父亲说出口的话。她禁不住有些悲哀地想,她真的是时穆亲生的吗?
“……知道了。”时染的眸子里生出了些许雾气,她这次确实有些受伤了,但她还是习惯性地隐藏住自己的情绪,偏头看向窗外,轻吸鼻子,紧咬下唇,顿了下,确认自己的声音没有异常之后,开口道,“我想换一个地方住。”
“随便你!”时穆还在气头上,呼出一口粗气,想了想又道,“回去微信发给我你想住的地方。”
“嗯。”
周一的早上,时染迟到了。她到班级门口的时候,晨读已经进行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她在班级门口罚站着度过。
那天她回家之后,就发现李姨已经搬走了。她也确实还没有适应好李姨不在的生活。
早晨的闹钟没有适时地把她唤醒,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她连早饭都没有吃就匆匆出了门。由于脚上受了伤,她虽有心加快步伐,却也没有什么成效,最后还是错过了能掐点到班的那班车。
下车之后,她便想着迟到一分钟和迟到半小时是一样的,何况她也不想以狼狈的样子出现在苏芮面前,于是就慢慢吞吞地散着步来了,路过面包店的时候还买了早餐。
还是来早了。她叹了一口气,她本打算掐着晨读结束的点到班。
东大附中要求迟到的人在门外罚站的时候也得晨读,下课铃响,时染捧着书走进了教室,她原本架在桌子上的椅子已经被苏芮放了下来。
“你迟到了。”苏芮绷着脸,手上捧着英语词典,她的视线落在书页上,嘴上干巴巴地陈述着。
“嗯。”时染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垂下眼帘隐去眸中的晦色,解释道,“没赶上车。”
她的视线中蓦然出现了一个暖色的药瓶。
“创伤膏。涂了不留疤。”苏芮收回了手,一字一顿,生硬地讲着,面上一副气还没消的样子。
她真是什么都写在脸上。时染的心一下子软乎了起来。
唇角漾出笑意,她婆娑着药瓶,柔声道:“对不起。”
听到时染的道歉,苏芮反倒愈发委屈了起来,她瘪着嘴:“你没错,道什么歉?不是与我无关吗?是我的错,我多管闲事。”
她的理智告诉她应该顺着台阶往下走,接受时染的道歉,可张开口她还是一句一句往外蹦气话:“我下次不会那样了。天塌下来我也不管。”
时染听出是气话,清浅地笑了笑,应了声“好”,然后就站起来去交作业了。
“……”就这样?好什么好!
苏芮气急,从包里随手抽出一张纸,在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猪头,然后在猪头上标注时染的名字。她想了想,又在猪头的脸上点满了麻子。点着点着,她的气消了一大半。
报复成功!她满意地看着自己手下的杰作,突然发现这张纸有点眼熟。纸是被对折的,苏芮打开一看,顿时两眼一黑,这不是时染给她出的那张物理题吗?
虽然周五和时染吵了架,但是她还是乖乖写好了时染布置的题目。只是……现在这个肥头大耳的猪头印在背面,实在显眼,尤其是她方才点“麻子”时过分用力,有的点甚至穿破了纸张。
她的脸有些发烧,赶忙拿出修正带,近乎风驰电掣地涂改着自己方才的“杰作”。才刚刚把猪头涂掉,时染就已经交完作业回来了,苏芮做贼心虚般把作业反向对折,刚要塞入抽屉,还是被时染发现了。
“物理题写完了吗?”
苏芮由于紧张有些结巴:“写,写完了。”
时染见她的反应有些奇怪,偏头看她,眸子里闪出了些许疑问:“拿出来给我看看。”
苏芮心一横,闭眼递出了作业纸,而后就趴在了桌上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时染原本心里还存着疑,在看到纸张背后那厚厚多层修正带都掩盖不住的猪头时就了然了。
她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肯定道:“画得不错。不过我脸上没有这么多斑斑点点吧?”
苏芮哀叹一声,还是面朝桌面趴着,左手摸口袋又掏出了一颗糖,跟随着肢体记忆放在了时染桌面上,羞赧道:“我错了。”
时染拨开糖纸,把糖放入口中,她含着糖笑问:“那以后天塌了你管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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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疑惑
“那以后天塌了,你管我吗?”
苏芮趴在桌上,难得听到时染问出这样幼稚的问题,她有些惊异地抬起头,却发现时染眉目间居然不似是在开玩笑。
她怔了怔,蓦地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晦涩难懂了起来。
“糖很甜,谢谢。”时染却没有再给她回答的时间,像是什么问题都没有提出过一样。她垂下眼帘,敛去了眸中沉色,拿出红笔,一题题地批改起了苏芮的答案。
她果然还是不该,操之过急。
苏芮喃喃说了一声“不谢”,她还沉浸在上一个问题中。其实天没有塌,她也在不自觉地管着时染,所以当时染换回了不合适的高跟鞋时,她才会生气。
她为什么,要管时染呢?她为什么,会那么生气?真的是因为时染辜负了她的劳动成果吗?好像不是。
她感觉她好像要接近正确答案了。
“发试卷了!”前桌庞浩把试卷猛地拍到了苏芮的桌上,打断了她的思索,“让我来看看咱们班倒数第一的卷子!”
庞浩是苏芮换座位之后新的前桌,也是班上的学委,成绩很不错,在她们班仅次于时染。长相也不错,被一些无聊的女生们暗地里评价为班草,在班里人气很高。
庞浩拿铅笔一题题圈出了苏芮做错的题,圈完后,他抬起头向苏芮做了一个自认为十分帅气的表情,道:“小爷给你讲讲题呗!”
别人的善意,苏芮不好拒绝,她只好抿唇点头应了声“好”。庞浩舔了舔唇,咧嘴一笑,就自顾自地在苏芮的卷子上用铅笔写起了解题步骤。
其实苏芮不喜欢别人在她的试卷上乱写乱画,但是出于她自身的教养和礼貌,她还是强忍着内心的排斥耐下心听着庞浩给她讲题。
庞浩讲题的时候,总是拿笔时不时地敲一下她的头,或者若有若无地用手蹭她的手,苏芮的眉头早就拢了起来,面露不悦,可偏偏庞浩一无所觉,还是自以为撩地给苏芮讲题。
这一切都被一旁的时染收入眼中。
时染语调清冷,她看向庞浩,眸中和话语一样没有什么温度:“你说的方法太麻烦了。”
时染取出了一张纸,在纸上迅速列出了庞浩正在讲的题的三种解法,写完后,她把纸放在了苏芮的桌上,对着苏芮浅浅一笑道:“以后来问我。”
说完,她又转向了庞浩,刚刚唇角的弧度也拉了下来,她淡淡解释道:“为了节约时间。”
庞浩眉头皱了起来,刚要反驳,就被苏芮打断了。
“哇!真的诶!班长你的方法好简单呀!不愧是年级第一!那以后就麻烦你啦!”苏芮的话语里满是崇拜,鹿眸里似乎挂着小星星,小小地对时染鼓了鼓掌,她偏头看向了庞浩,歉然道,“不好意思啊庞浩,耽误你时间了,以后我就问班长问题啦。”
“……没事。”如此明显的赶人的话,庞浩再听不出来就是傻子了,他虽有不悦,也只好转过了头。
庞浩转回去之后,苏芮就拿出橡皮把他的字迹全部擦去。末了,对着满试卷的橡皮屑吹了一口气,满意地笑了笑。
时染垂眼看着面前的习题,挑了挑眉,低声道:“刚刚你的演技,有点浮夸。”明明那张纸苏芮看都没看,还一个劲儿地夸好,实在是好笑。
苏芮无所谓地笑笑:“有吗?我觉得我演得挺好。”她拿过时染刚刚递给她的纸,细细琢磨着,不一会儿,眼睛一亮道,“你这方法真的很简单诶,你刚刚说的话还作不作数?”
没等时染回答,她就耍赖道:“不管作不作数,你都答应我了,要辅导我学习!”
“所以?”时染一手支着下巴,挑眉偏头看向她。
苏芮唇角勾起一抹坏笑,道:“你得负责。”
她说的负责倒不是真的让时染包办她的所有学科,只是想让时染平时得了空就给她讲讲题。结果时染却真的把帮助苏芮学习变成了她的责任和义务,开始根据她的错题给她整理起了知识点,更给她布置了额外的题目。
“时老师,我来交作业了!”第二天一早,苏芮把一沓作业纸拍在了时染桌上。
时染的效率惊人,昨天晚自习课下就把苏芮开学测的错题类型整理好了。苏芮拿到错题集的时候,慷慨激昂,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万里鹏程。甚至跟时染做了以后每天都上交习题册让她出作业的约定。
简而言之,苏芮正式成为了“时老师”的学生。
时染对苏芮执意叫自己“时老师”的行为不置可否,她用鼻子“嗯”了声,拿出红笔对着苏芮完成的自己布置的作业一题题改了下去。每一个必要的步骤她都用红笔做了记号,哪怕只少了几个字她都要在旁边标记扣分。
苏芮坐在一旁看着,表情由一开始的满怀信心一点点变得苦涩,最后她整张脸都垮了下来。她和时染其实还做了一个约定,如果时染给她布置的作业她没有做到及格分,就要重做。跟大学里的补考一个道理。
要是继续按照时染这个扣分法,她这张作业是肯定及格不了了。
“时时时……时老师!这分咱就别扣了吧?”她一把按住时染正在扣分的手,“我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你想不想进步?”时染斜乜了苏芮一眼,柳眉轻挑。苏芮一想毕竟是自己先要求时染辅导她,于是只好吃了哑巴亏,轻叹一口气松开了时染的手。
她嘟了嘟嘴,抱怨道:“为什么对我这么严格嘛。”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已经不自觉地对时染用了撒娇语气。
时染下意识咽了一下口水,视线难以从苏芮娇嫩欲滴的粉唇上移开。
幸而上课铃响了,打断了时染的绮思。苏芮按照她的要求开始专心听课,她则继续帮苏芮批改题目。
改着改着,她的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苏芮做题不重视细节,往往错很多基础的题目。掌握方法容易,做题习惯难改,帮助苏芮成绩进步,可以说是任重而道远。
想到这儿,她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本来苏芮余光就一直在偷偷注意着时染,毕竟自己的“小命”掌握在时染手上,她可不想重做。看到时染叹气,她一下子就警觉起来。
“不太理想。”时染说完,偏头睨了一眼苏芮,提醒道,“专心听课。”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