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几张纸上抄着的,分明是佛经。
佛经,上面还盖着寺中住持的鉴印。
“嬷嬷,这是怎么回事?”
魏嬷嬷将那几张纸拿了过来,细细地瞧着,“这确实是夫人的字迹。”
“嬷嬷也未曾与我讲过,我娘亲去拜过什么寺啊。”
她有些急切,这字也是娘亲的字,上面的盖着的鉴印,也确确实实是皇觉寺住持的。
在寺中的时候,她还瞧见过这鉴印的模样形状,断不会记错的。
“嬷嬷,你也不知道吗?”
魏嬷嬷陷入了沉思,忽而一拍大腿道,“郡主,我记起来了,约莫是十来年前的事儿了,那阵子我家中孩子病得十分严重,所以我告假过好一阵子,约莫都有月余了,说不定夫人在那阵子曾去过寺中拜过……”
竟是这样?
唐映摇心头蒙上一层希望,可却无法考证,昔日在娘亲身旁伺候过的人,如今也只剩下魏嬷嬷一个了,她无人可去问。
没人能告诉她,她是不是真的在幼时去过那皇觉寺中,是不是遇见过少年时候的顾昭。
她是不是就是他记忆里的人。
小郡主正兀自忧愁着,拂冬走了进来。
“郡主,方才顾王府来人了,说要郡主明日去王府上课。”
唐映摇支着脑袋的手一滑,差点叫她的下巴磕到桌子上。
她抬眼道,“竟这么快就复学……”
不是说还要过一阵子再开始吗,如此岂不是意味着,日后便又无法睡懒觉了?
她垂下眼帘,“我知晓了,知晓了。”
翌日,小郡主邻着时辰快到才踏入了顾王府的大门,她轻车熟路地准备走去学堂补个早觉时,却被侍从拦下了。
“郡主,我们世子在别处等您……”
奇怪,今日授课的地方竟换了?
小郡主只得道,“如此便由你带我过去吧。”
那侍从朝她规规矩矩地点点头,转身往前领着路。
走了好一段路,唐映摇只觉得十分无聊,她开口问道,“你可知今日,我们要学什么?”
弄得如此神神秘秘的,叫她难得生出了几分好奇的心思来。
“郡主,已经到了,您且还是自己进去看吧。”那侍从转过身对她道。
唐映摇情不自禁地探头去张望,只瞧着眼前是一片甚是宽敞的平地,周遭种了许多数,围合出了一个圆形的场地,也不知是用来作甚。
侍从将她带到便退下了,唐映摇慢吞吞地抬脚走了过去。
却没瞧见什么人影,怪哉,她今日来得也不早啊,私以为会是最晚一个到的,可现下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人,又在搞什么花招?”她低喃了两句。
“你原就是在背后如此诽谤自己先生的?”
却不想,背后突然传来一声低语,唐映摇着实被吓了一跳,迅速转身,一个巴掌就要招呼上去,手刚扬起,就被人牢牢地攥住了。
她定睛一瞧,正是顾昭,她轻轻挣扎了一下,他便将攥着她腕子的手放开了。
“先生自己装神弄鬼,却反倒赖上我来了?”她就没有在口头上吃过亏的。
顾昭无奈摇头,“几日未见,便又牙尖嘴利了些……”
“先生也是,几日不见,又憔悴了不少。”
她在大言不惭地说着胡话,偏生面上一派真诚。
他今日穿了一袭青色长袍,暗色花纹从领口蜿蜒至下摆,束腰上玉石精致贵气,整个人面冠如玉,身姿如竹,煞是英挺好看。
唐映摇的目光滴溜溜的没忍住,往他身上多走了一圈,视线还未收回,便与他的撞了个正着。
他挑了挑眉毛,“怎么?”
“先生今日找我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自方才,她便猜出今日应当是不上私学的,他大费周章地将她骗过来究竟是要作甚。
他最好有个正正当当的能拿得出的理由,不然她可是要理直气壮地翘上好几堂课来还他。
“自然是授课。”
授课,授什么课,只有他们两个人吗?
该不会是瞧她上课从未听过,将她单独拎出来再讲一遍吧。
“你曾经不是说想学武学吗?”怎么难道是编的谎话唬他的吗?
还是说,她念念不忘地非要叫那什么慕枫教她?
唐映摇恍然大悟,“啊,竟是要教这个……先生真是有心了。”
可真是不巧,她现在偏偏又不想学了,舞刀弄枪,简直是莽夫的行为,她不要这样。
她是最优雅的郡主了。
“先生,学生今日身体不适,怕无法……”
“哦?身体不适?哪里不适,刚好叫人来瞧瞧,煎两副药喝了再走。”
他负手而立,好整以暇地瞧着她,眼中藏着笑意。
可恶,他又拿那些难吃得要死的汤药来威胁她。
“是……身上的月事还在,不宜做这舞刀弄枪之举。”
顾昭古怪地瞧了她一眼,自皇觉寺回来已快有半月,她的月事还在,怕是想将身上的血都流干吗?
“说来正好,上次你来探病时候,送来了不少补血的药材,且叫人先熬了给你喝,喝完再学。”
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她上次不乐意来,偏偏又无法推辞,选了几样女子月事后补血的药材拿了过来,她原以为这些药材都是会直接收进王府库房的。
他竟还瞧了……
小郡主朝后头悄悄地退了两步,索性耍起了赖,“我不喝,也不学。”
她说完迅速转身要跑,可她一个小姑娘,哪里能快得过顾昭,自然是被他轻轻松松地便揪住了领子。
他无奈道,“授课不好好听,字不好好习,前阵子说要习武,现下又要赖皮,嗯?”
“你放开我。”她恼怒道,随随便便揪别人领子,算什么道理。
他非但不放,反而示威一般地渐渐勒紧。
若是他站在她面前,她定是要狠狠地踹他几脚的,将他那一尘不染的袍子踹得满是脚印才解气。
可这次他偏偏是站在她身后,叫她满腔的力气没地方可以使。
“好吧,我学,你放开我。”她泄了气,终于答应了下来。
他见她肯松口学,终于点了点头将她放了下来。
无妨,先答应下来,她就是不学,他又能耐她何?
“那便先从剑道学起吧。”
“不妥不妥,舞刀弄枪乃莽夫所好,我身为上京的世家贵女,此举不妥。”
“那便从最基础的马步扎起吧。”
她十分古怪的瞥了他一眼,“那个动作做起来,想必不会多好看,有失’身份,我不要。”
顾昭又点了点头,“那便……”
唐映摇煞有介事地听着,似乎真的在认认真真地考量,“不妥不妥……”
“下月便是皇家狩猎,不如你便学骑射吧。”
本朝崇尚文武并行,故而骑射之术也是有些世家贵女会学的……小郡主蹙着眉头想了又想,实在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终于视死如归地点了点头。
她若再拒绝的话,顾昭会不会揪着她的领子,将她丢到护城河里喂鱼去。
虽是这样答应下来,可这一上午,小郡主都在十分尽心尽力地偷懒着。
顾昭看在眼里,却丝毫未点破,依旧尽心尽力地教着。
一直这么挨到了该用午膳的时候,顾昭淡淡道,“停下吧,下午继续。”
小郡主有些心虚,想到此人一贯的卑鄙伎俩,虚张声势的为自己辩解,“我累了一上午,午膳是一定要吃上的。”
他点点头,“定不会少的,走吧。”
不曾想,午膳竟意外地十分丰盛,甚至还有唐映摇初来顾王府听学时觊觎过的拨霞供肉,也一同摆了上来。
小郡主忙不迭地夹起一块儿供肉放到了口中,嚼了两下,享受的眯起了眼睛。
外皮酥脆可口,内里肥而不腻,加上一股奇特而又爽口的蘸料在上面,确实当得住“一绝”二字。
既是供肉,一碟的分量便不会有多少,小郡主只伸了几筷子,那肉便只剩下一块儿了。
她毫不心虚地将最后一块儿供肉夹到了自己碗中,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地对一旁侍候的侍者道,“厨房可还有,再为我去盛一份上来。”
侍者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
顾昭放下筷子道,“你当这是米饭,一碗不够再盛一碗?”
“都是吃食,先生怎还分了高低贵贱?”她不赞同地摇摇头。
“没了,厨子一次便只做这一份。”
她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好生懒惰的厨子。”
顾昭夹菜的手一顿,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得了便宜还卖乖,她可真是发挥到了极致。
午膳后,这吃饱了的小郡主躺在树下的美人榻上兀自打盹儿。
她腰肢纤细,似乎不堪一握,那头浓密的乌发垂到了地上,和那繁重的长裙一同随风轻轻晃着。
顾昭走了过来,将她的头发轻轻地拢到了塌上,“起来,该练箭术了。”
她在榻子上翻了个身,背面朝他,“我困极了,要睡觉。”
她那副朝气十足精神抖擞的模样,哪里像是困极了。
他淡淡道,“今日的拨霞供肉味道如何?”
“属实不错,我明日还要再吃到。”
“不会再有了。”
“为什么?”
“你不好好练,便再也不会吃到。”
可恶,可恶,竟用吃的来引诱她。
没用,这招儿没用,他这里不给吃,她就不会去别处吃吗?
“这供肉,只有我府上的厨子会做,你应当是知的。”
他轻飘飘地一句话下来,断了她的念想。
没用,没用,她是为了那几口吃食便折腰的郡主吗?
还真是!
小郡主咬牙切齿地坐了起来,“我练,我练,把弓箭给我,我现在便练。”
她说着就要下榻,却被他一把按住了肩膀,他垂眼,飞快地瞧了一眼她长裙下裸露着的纤细玉足。
“把鞋子穿好。”
他松开了手,低声道。
第26章
唐映摇在顾王府整整待了一天,即便是尽心尽力地偷着懒,可却依旧还是累得厉害,她坐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上,险些睡着了。
回到国公府之后,她便一头栽到了床上,连起来沐浴的力气都没有了。
胳膊好酸,脚也好痛,腿软得没有一丁点儿力气了。
小郡主躺在床上脑袋拱着枕头直哼哼。
拂冬端着洗具进来,瞧见她这样,有些忍俊不禁,“郡主今日课业学的什么,怎这般劳累?”
累得连晚膳都没吃。
“还不是那个……”
她嗔怒的声音戛然而止,武是她前阵子脑袋一热开口说要习的,哪里还有辩解的余地。
“哎,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翠珠进来刚好听见她后半句叹息,好奇道,“什么不提也罢?”
拂冬解释道,“郡主在顾王府上私学累着了。”
翠珠有些惊愕,“郡主日日在私学上睡困觉,竟也会劳累至此?”
唐映摇一个眼风轻飘飘地剜了过来,“不如你明日随我一同去补补觉?”
瞧见小郡主这个神色,翠珠惊觉有诈,忙笑道,“郡主不必,大可不必。”
唐映摇叹了口气,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儿啊。
“近些日子,我可有什么应酬?譬如宫中,近日可有宫宴之类的?”
拂冬有些意外,郡主素日里最烦这些事情,今日竟还主动问起了。
皇后娘娘素日最爱开些乱七八糟的宴会,怎这些日子却安生了不少。
拂冬摇摇头,“没听闻近日宫中有什么宴会……”
可她明日,真的再不想去顾王府了。
若是称病,先不说能不能瞒得住顾昭,光是魏嬷嬷和拂冬这一干在身边伺候着的人,也是不好瞒的。
即便真能瞒过,难保顾昭会不会真的派人送药过来亲眼瞧着她喝下。
他那般斤斤计较的人,定是能办出这等事情的。
她太难了,她简直可以堪称名垂青史的最难小郡主。
“今日下学前,先生说明日有事,不上私学,你且准备一下,明日我入宫瞧瞧皇后娘娘。”小郡主眼睛一转,计上心头,面不改色心不跳道。
她躲到皇后娘娘的宫中,她就不信他还有这通天的本事,能将她从宫中揪出来不成?
郡主素来得帝后宠爱,皇后膝下无公主,更是将郡主当成了自己的半个女儿。
曾之前动不动就唤她入宫叙话,近些日子只因着她要上私学而被迫停了。
她说要入宫看看皇后娘娘,拂冬也没觉得有什么突兀的,更不会想到郡主是为了躲昭世子。
“是,郡主。”
拂冬拿起帕子为郡主擦着脸,她闭着眼睛,一副十分疲惫的模样。
邻着夜里,是翠珠当值,她一贯有些粗心毛糙,郡主今日从顾王府回来瞧着又这般累,拂冬不放心,便和翠珠说了声,将她替了下来。
翠珠开心不已,“拂冬姐姐真是人美心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