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修之冷汗潺潺,一旁的录事参军严纲笑着举杯解围道:“宋公雍公皆是人杰,但行事各有不同,我等望尘莫及,天使远道而来,仆敬你一杯。”
书房,毛修之拆开刘裕的信,字体很大,生硬难看,是刘裕的亲笔。
毛修之知刘裕家贫没读过几天书,只是粗通文墨,字更是写得难看,后来刘穆之劝他将字写得大一些,既能藏拙又显得有气势。
一页纸写不了十个字,一百来字足足写了十几页,涂涂改改,叙了叙当年旧情,并无实际内容。
看罢将信递给一旁的严纲,毛修之皱着眉头道:“宋公欲离间愚与雍公之间的关系,大庭广众之下送信给愚,让朱龄石生疑。”
严纲扫了一眼涂改的信,道:“此曹操离间马超与韩遂之计也。”
毛修之苦笑道:“奈何?”
严纲放下信,道:“雍公巡视司、兖,至荥阳后改道向南,抚慰旧部和百姓,收拢人心。雍公为百姓做了许多实事,分发田地、推广杨家犁,兴修水利道路,赈济灾民,轻徭薄役、兴办学庠等等,皆是仁政,因而深得士民爱戴。”
毛修之沉默不语,他来兖州后想大展手脚,收取士民之心,却发现兖州政务井井有条,除了萧规曹随之外,几乎找不到下手之处,仁德都被雍公先行施布了。
“雍公不来廪丘城,而是先下颍川、汝南,分明是在疑我。”毛修之语气沉重地道:“估计是王慧龙在雍公耳边说了什么。”
严纲沉吟片刻,道:“雍公、宋公相争,已成必势,主公自问能否趁隙而起?”
毛修之苦涩地摇摇头,没有作声。他虽想重振父祖之业,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在兖州处处掣肘,举步维艰。
严纲继续道:“既如此,主公应择明主而随之,免得自误。”
毛修之道:“大势尚不明了,愚还要再看一看,举族数百口性命,愚怎敢儿戏。”
严纲急道:“主公,锦上添花怎及雪中送炭,等到胜负已定,恐怕胜者亦不会重视主公。”
毛修之看了一眼严纲,问道:“规明,你以为宋公、雍公何人可得天下?”
严纲下意识地往门外扫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仆看好雍公。”
在毛修之心中更看重刘裕,他与杨安玄只见过数面,了解不深,关于杨安玄的种种多是道听途说,免不了听到许多夸大之词,所以毛修之并不看好杨安玄。
反之他与刘裕相处过一段时日,刘裕京口起兵,桓玄败走江陵,刘毅追击,毛修之诱桓玄入益斩杀之。当时宁、益都在毛家掌控之中,刘裕初掌朝政,人心不稳,为拉拢毛家召毛修之入京为官,屡加提拔、相待甚厚。
毛修之为刘裕的雄才大略、骁勇善战所折服,而平燕国、灭卢循、收江陵更坚定了毛修之的看法。刘裕取江陵并没有问罪毛修之,让毛修之对刘裕更生感激之心。要是刘裕肯让他率军伐蜀,那毛修之绝对会对刘裕忠心耿耿。
一直以来毛修之以为北府战力甲天下,可是此次率雍军伐蜀,让毛修之对雍军的战力刮目相看,原以为要经历一番苦战,结果轻轻松松便进了成都府。
随后阴绩、鲁轨率军入蜀,同等兵力相争逼得檀道济退守徙阳城,雍军战力不在北府军之下,这让毛修之觉得宋雍两军交战胜负难料,举棋难定。
沉吟良久,毛修之道:“雍公雄据江北,宋公耕植江南,宁益梁一分为二,势均力敌,两公谁能取荆州则占据上风。数月前朝廷降罪谯王,这是宋公要对荆州动手了,雍公定然不会坐视,愚想等荆州之战分出胜负再做决断。”
严纲是毛修之的心腹,自然明白他的心思,劝道:“主公万不可骑墙,要早做决断。仆之所以看好雍公有三点,其一,南北交战多数以北人占据上风;其二,听闻雍公得仙人传授一本异书,里面记载了许多奇技,杨家犁、杨家练兵法、制茶法以及灭秦的火药就是其中所载,若是还有别的技法,宋公如何抵御;其三,雍公尚不满四十,而宋公已经年过半百,再过十年宋公如何与雍公相斗?”
毛修之悚然而惊,道:“规明言之有理,愚意已决,愿为雍公效力。”
杨安玄此时身在谯郡治所谯县(今安徽省亳州市),谯郡太守马波,是杨安玄任汝南太守时的平舆县令,当初杨安玄前往南顿经过平舆城被收了每人两钱的入城税,原本还要惩处他。
后来派张锋打听,方知这位马县令是位能吏,平舆城在他的治理下税赋增长、人口增加,收取的入城税也用在实处。杨安玄任雍兖刺史后,想起这位能吏,擢升他为谯郡太守。
士为知己者死,马太守与颍川太守郭仪一样,对杨安玄的提拔感激涕零,任谯郡太守后兢兢业业,官声甚佳,杨安玄从汝南来谯城,听了一路百姓对马太守的赞誉。
选贤任能是上位者的职责,杨安玄对自己眼光颇为自得,勉励马波一番后,定下三日后在太守府宴请谯郡乡绅父老,杨安玄以鞍马劳顿为由住进了太守府东侧的寅宾馆。
洗潄之后,坐在厅中喝茶,俞飞领着个人进来。
杨安玄看见来人模样,笑道:“鬼鬼崇崇做什么,坐下说话。”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