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又是谁?”虞花烛对牧远歌道,“我看你说话很有某人的特质。”
“某人是谁?”牧远歌问了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当年我有幸在承天府君身边当过婢女,论容貌我大概算是他所有婢女里数一数二的,可你知道,他跟我说过唯一的一句话是什么?”
牧远歌欣赏她自夸的勇气,但实在不记得了,道:“其实可以不用说。”
虞花烛道:“他老人家说我,鸦叫也比你的呼吸声好听。”
猝不及防的噗嗤声从两个方向传来,一个是阮枫,另一个压得很低,牧远歌看向花田某处。
“我真是从没见过比那位府君更不解风情的男子,”虞花烛继续道,“后来我跟君上去了南承天,我家君上吩咐过,只要看到说话很气人的人就带回南承天去,你可有意愿随我去邪道?我向君上举荐你当左斩使,兴许可免你几十年摸爬滚打哦。”
牧远歌心说你要夸就好好夸,但胥礼不撒手是怎么回事。
虞花烛道:“既然你早就猜到了我的身份,为何你不拆穿我,还让他们带着我进来呢,你又有何目的?”
“这就要问你们了。你不清楚,可见这片地方不是你君上的,”牧远歌要说进来玩玩的肯定没人信,他进来收死气修炼的,道,“他们不清楚,也跟他们长生剑宗无关,那这地方到底是谁的?”
“你们清楚么,藏着的那两位!”牧远歌耳朵灵着呢,他手中剑丸暗藏,可不等他出手,已经有两道带着冰寒之气的叶片朝着两个方向飞掠而去。
花丛被划出两条明显的道来,尽头两个人影攒动。藏在远处的人猛地冲了出来。
牧远歌挣脱胥礼的手,从背后取出那件被衣料包着的宛如长棍似的东西,露出一截漆黑的剑柄,他将包袱往旁边一扔,抖掉了布袋。
没必要藏,他本来也该回去,虞花烛是自己人,他肯定要护的。
几乎是那黑剑样式的东西露出来的时候,虞花烛的目光陡然一亮,阮枫的脸色唰地黑了。
从两个方向纵身扑来的粗衣男子却没有多余的反应。
牧远歌猛地一把抽出黑剑,咦?
手感不对。
不同于想象中的出鞘声,拔得也很是艰难。
牧远歌低骂了一声,一手握住剑鞘另一端,用膝盖一顶,直接给掰折了,往地上一砸,还踩了一脚。
而那两人见他身上突然爆涌的杀气,直接绕过他,冲向他后面的那位。
阮枫见了被他扔掉的那“剑”的真形,险些又没绷住。
地上弯成弓形的乍看是一把剑,剑鞘是实心的,与剑柄仅有一根长钉相连,那长钉是螺旋着拧进去的,被他硬生生拔了一小半,又掰折了。
阮枫想笑又得憋,道:“你还说不是牧远歌的狂热分子,拿他本命剑的仿品当成宝。”
“你管这玩意叫仿品?”牧远歌觉得这玩意不配!
“确实很,你买的时候不知道打开看看是不是剑么?”阮枫道,机灵是真机灵,傻起来又是真傻,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叫人看低才使出的障眼法。
“你咋不说给我这玩意的人是个混账呢!”但说实在的,如果是仿品,牧远歌一摸就能摸出差别,可这剑铸得费了心思,重量和他的却灼分毫不出,剑柄的手感也一模一样。
可他不会御剑术,不打开看看,他甚至不知道那不是他的剑!
突然,他正儿八经地道:“我说我是牧远歌你信么?你们信么?”
“……”
“……”
胥礼刚要开口,牧远歌道:“你不用说话!”
阮枫真不知道该说他天真还是异想天开,道:“你说是他儿子我都不一定会信,很多想要模仿那祸害的人,就跟你这着魔的样子一模一样。”
牧远歌:“……”
“来嘛,来我们南承天!我越看你越顺眼了!”虞花烛游说道,“到时候我给你弄把真正意义上的仿品却灼。”
“若我要真的呢。”牧远歌不介意就这样回去,担没有本命剑,他也不能很好地施展剑道第三重,顶多只能动用剑气,大概也就阮枫那个层次,顺便打个火。
他宁可毫无准备的时候他复活归来的消息传得举世皆知,也不希望剑丢了。
“这就难办了,”虞花烛道,“谁不知道真的却灼剑在姜袅手里,虽然君上很反感姓姜的,但也不能违背府君遗愿,从府君心上人手里抢吧。”
他不知道!!
田裕不喜姜袅,他是知道的。他的剑在姜袅手上,所以是还在长生剑宗?牧远歌幽怨地看向胥礼。
为什么要把他的剑给姜袅!?给谁不好偏偏是姜袅!?搞得像他被分了还痴心不改死了还要强迫别人拿他的剑一样,他要脸的!
这不像是胥礼能干出的荒唐事啊!
就这点时间,胥礼已经拿下了那两人,将他俩冻在半截冰块里,其中一个两颊凹陷意识模糊,另一个冻得瑟瑟发抖,声音也在哆嗦。
“太上宗主啊,我俩出来是想给您下跪的,您其实不用冰冻我们!”
“你们为何而来?”胥礼不为所动。
“实不相瞒,听说您在此地现身,我等为承天府钥而来,”那人很恭敬地说,“您是正道首座,为何总占着我们邪道的东西不撒手?”
“撒谎!”胥礼道。
“是真的只为承天府钥而来,会发现这里只是意外,我们也是碰巧闯入,要不是听你们的人说起来,我们甚至不知道这片花田有那么大的价值。”
“还在撒谎。”
那快被冻僵的人面黄肌瘦,说:“你们真不该进来的,这是片吃人的林子,这地方是埋骨之地,地下全是尸骸。”
胥礼问:“先前作乱的异植是不是你们搞的鬼?”
“我们又不是蝠族,哪有那本事,您不信用我的血浇灌这异兰花试试,只会化水不会变红,我们如何能操控异植?有那个本事,也不至于被困在这里出不去啊!”
牧远歌有个不祥的预感:“如果说那异植被村民豢养,肯定不是吃蜜蜂的,难道是……”这群毒蜘蛛的天敌?
“不好!”牧远歌听到狂风呼啸的声音,但上层那些白云似的蛛丝并没有动摇,半点风都没有渗进来,如果那不是风,还有什么东西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他抬脚往进来的方向走,胥礼紧随其后。
“那死去的村民又是怎么回事?”阮枫想到那人腿上被割下的肉,只觉无法容忍这群恶徒。
“哪有什么村民?村民不是都在外面吗,死的该不是我们的人吧!”这唯一还有力气开口的汉子都快哭了,“我们原先有五个人,其中一人突然失踪,村长就说让我们别进林子,可大哥觉着,这片林子肯定有古怪,就想说也许四弟就在里面呢。可我们四个一路进到这里来顺顺畅畅,毒蜘蛛的毒,这里的红色花卉可解。但是等我们要出去的时候,外面一下子就变了……出不去了!”
“怎么出不去,怎么就变了?说清楚点。”
“外面有大片的异藤群妖乱舞的,只要被捅出个伤口沾了毒丝或者被蜘蛛咬伤就会中毒,只能回到这里解毒了再出去。这里没吃的没喝的,大哥每次出去一趟,就不知从那里弄一块肉回来给我们吃,他出去了三趟,第四趟就再没回来过。”这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说着眼泪直掉,“你们看到大哥二哥三哥了吗,啊?”
“这都怪我,是我连累了你们。”那个几乎晕过去的人有气无力地流眼泪。
“少装模做样,邪魔歪道满口胡言!”阮枫还是不愿相信,那人不是村民而是他们大哥,那为何又穿着村民的衣服,难道真像牧挽说的,那群看似淳朴的村民其实……
“别说了,”牧远歌表情很难看,“你就没听到什么声音么?”
“风很大没听……”阮枫陡然一颤,哪有风?
“是藤鞭抽动的破空声。这片瘴气林里有成片的虫枯藤!”虞花烛说完,心下了然,“难怪那群村民说从来没有人活着走出去过,也难怪花田下这么多白骨。”
“这究竟是什么人扶持的!或者说什么势力扶持了这样一个吃人的寨子?”阮枫想到了那个躺在地上的人为何穿着守林村民的衣服!
村民是会进林子的,这片花海也需要精心打理。
那群手无寸铁的村民要想进出林子总得有倚仗,倚仗就是虫枯藤。
所以牧挽没说错,所有村民都是蝠族!?而跳崖的卢畅是被逼死的!?
为何要把人困死在这里,因为人可以是培育花的养料。
那群看起来淳朴老实的村民,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却干着吃人的勾当……想想却是头皮发麻。
不对,牧远歌心道,那死去的村民身上死气很重,如果是他们大哥,自愿割肉死的会走得非常安详。若是村民动的手,那后来死的两人身上不可能没死气,但凡心有怀疑被喂毒惨死肯定会死气丛生。
胥礼说得对,这两人在撒谎。
“那群村民究竟怎么搞的!”牧远歌将计就计,看向胥礼,也该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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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犹如烈士
牧远歌也不多说了:“含点红色花瓣在嘴里可以解毒,有备无患,多拿点异兰花铺在衣袍内侧,这样有血也不容易渗出来,成群的虫枯藤是很凶残的。”虽然有胥礼在,再凶残也没用。
踏出花田,没走出多远,虞花烛一跃而上,直接用手臂挥开那些有毒的蛛网,她本身就是使毒高手,这点小毒根本毒不倒她。
她来到树冠上,直接投放冲天焰,这玩意是和南承天那边联动的,是有大事发生让君上亲临的信号。
阮枫道:“你在做什么!”
虞花烛又跳了下来,她耸了耸肩,冲牧挽眨了眨眼,道:“我会跳下来,也是因为我想带你走哦。”
牧远歌心道你会下来只是因为你不能让胥礼他们回头去烧了花田而已。
虞花烛带着歉意对胥礼道:“不好意思,太上宗主,这地方我们南承天护了。此地所有蝠族人,无论好坏,你们最好一个也别动。”
阮枫难以置信:“你要庇佑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蝠族人?你们邪道做事就这么没有不讲道义的么!”
“阮枫!”胥礼道,“休得多言。”
虞花烛立场全变,道:“他们也是身不由己。就算他们有坏心,但他们也已经尽力阻止你们送死了。豢养异植是他们的天赋,你总不能因为你不会你不喜就让人家放着好好地天赋不用,依旧因为自身特殊血脉被你们正道喊打喊杀吧。”
她想护却碍不过村民作死,可若她不护,恐怕村民一个都跑不了。
正道不可能拿下异植相关的东西,但求别毁,若是蝠族村民都死,这片花田被烧光,那才是白来一趟,得不偿失。
所以必须通知君上赶紧过来,哪怕只拿下这片花田,只救下一两个蝠族。
只是这偌大的花田,恐怕也不是她一个人能拿下的。
因为想夺的不只是旁边这俩鼠辈,胥礼太高调现身了,为了斩个小小虫枯藤,过于高调地出现在这里,恐怕会引来了不少试图夺取承天府钥的邪道投机派。
一旦知道这地方的实情,谁都不会介意分一杯羹。
“这些话不如留到外面去说。”牧远歌道,这种话说给村民听最好还得斟酌斟酌。
“师祖……”阮枫原本一下子想通了,可想到师祖的态度,想到那些村民,称呼师祖为先生……
阮枫控制不住心思肆意狂飙,本该反对蝠族的正道首座,未免平静得有些过分了。
难不成这地方的情况,师祖是知道的?早就知道却放任不管,或者说默许?
总不可能这伙人背后的人,这花田大手笔真正的所有者其实是……不可能!?
“走快点!”牧远歌看那两人不顺眼,“他们大哥二哥三哥死相凄惨,那般侠肝义胆的人尸陈毒林,不让他俩去给兄弟收尸,也太不人道了吧。”
那两人低垂着头,大概是情绪过于复杂,说谢谢也很有气无力。
牧远歌语气冷下来:“赶紧跟上!跟不上死在虫枯藤的攻击下,可别怪我们救得不够走心。”
胥礼在前面开路,冰冷的寒气直接冻僵了脚下肆掠的虫枯藤,就像琉璃似的易碎,一条冰道直通林子深处,原先他们见着尸体的地方。
“二哥!三哥!”这两人哭得声嘶力竭,“你们死得好惨呐。”
“你们等会若是见到……唉。”只有阮枫担心他们会哭晕过去,虞花烛事不关己,师祖也很平静,牧挽那少年更是……
终于来到那村民打扮的人倒下的地方。
牧远歌道:“到了,去认认看,是不是你们大哥。”
那个还有余力的男人把肩上扛的两弟兄轻轻放下,慢吞吞地把地上躺着的人翻转过来,看到他两腿和腹部的伤,那切口平整得叫人心颤的伤……
突然“哇”地一声,吐了。
“仇子薪那个王八羔子!”吐得最狠的人正是那个还有余力说很多话的。
“老五你,难怪你宁可饿死都不吃,你知道这是人肉?你看着我们吃?你是不是在想我们这群文盲连人肉都吃,丧心病狂!?”他说着便一拳揍向那个文弱男子,揪着他的衣襟,“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来救你你不领情,以为大哥死了才哭得那么煽情!”
那文弱男子神情略显冷漠,不为所动。
“等等,这……”阮枫脑子里很乱,死的还是村民。
当时逃走的并非村民,而是这群人的大哥,那个叫仇子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