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毒虫蚂蚁极多,更有异植被套上人的衣袍胡乱带路,等众人反应过来,已经中了蝠族诱敌深入之计,被困在了暗林深处。
地穴内同样有奇异植物生长,形成了天然屏障,如同鬼打墙一般,众人被困其中,一旦迷失方向,就连动用御剑术都不知道往哪儿逃。
当有长生剑宗弟子见到了先祖的剑,锈迹斑斑地遗落在沼泽地,那种恐惧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中计了!全都不是人!”他们来了以后才发现,所谓的人质几乎都死透彻了,喊着救命的人大多是被异植入体后侵占了意识。
这些异人飞天遁地没有痛觉,只会杀戮,死了以后就会成为体内异植的口粮,尽管来人各显神通,可力气总有耗尽的时候。
当夜幕降临,死亡逼近了他们。
他们竟站在上古异植领主口中,这整片峡谷全都是异植的腹腔!消化液涌上来,销金腐骨,毒气弥漫,这是片密闭空间,空气稀薄,众人使不上力,几乎要绝望的关口。
牧远歌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晰,他的剑也派不上用场,而胥礼冰封千里也只能拖延一时,消化液被火焰灼烧得蒸腾,只会加速毒气弥漫,这简直是块死亡之地。
他望向姜袅,见姜袅小脸煞白,就对他道:“那个人是想连你一起杀么。”
古异岛险,莫去。岛险,莫去,如果是这个意思……
以为一个人都不会死是他的错觉么,蝠族人已经死了一些,无辜的百姓也被异植吸食了不少,眼下若是找不到出路,杀不死这领主级异植,恐怕上万人都要葬送在这里!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光从天而降,破开石壁,落入长生剑宗的召唤剑阵之中!
地面齐震,神迹降临。
“拜见祖师!”此起彼伏的声音从施展剑阵的人口中说出,他们朝着来人的方向顶礼膜拜。
牧远歌简直难以相信眼前所见,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
那是个玉石道人,眉心至身体之下的裂纹触目惊心,以及“道德仁义礼”那几个古字,牧远歌恨不得热泪盈眶,感动不已:“师、师父!!”
石人一剑开天,可怖神芒席卷四面八方。
那活了无尽岁月的可怖珍稀异植领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虚无。
滔天剑刃席卷四面八方,掌控力奇绝,人族无恙,而那最为可怖的领主级异植被破开了硕大的窟窿,空气爆涌而入,众人重获新生。
待一切尘埃落定,他们来到异植上空,天色漆黑,不知是在地下还是在地上,看不见一颗星,更是难以辨别方向。
玉石道人静默无声,牧远歌感觉到一股强悍的吸引力,扯着他往前一个趔趄,胸口向外突出,正是那块莹白发光的白玉石!
牧远歌拽着那块与他同葬的玉石,手臂往前探,直指着玉石道人的方向,他心里一惊:“要就给您吧。”
玉石离手,化作一道白光没入那尊白玉石人像裂开的胸口处。
白玉石人像是有了生命力一般,徐徐转过身如同磨盘转动的声音,一股无形的波动横扫四方。
咚地一声闷响,牧远歌循声望去。
胥礼双膝跪地,埋下头,他紧握月阙撑地,跪地的姿势极尽笔直,其他人都陆陆续续站起来,唯有胥礼还笔直地跪在那里,深埋下头。
“这么激动的,至于行这么大礼么。”牧远歌正心虚着反思自己要不要也这样,却见胥礼周身有两处地面同时翻起土包,似有什么东西朝他所在的方向钻去。
“小心!”牧远歌一跃而去,率先落到他身边,却灼剑指地面震慑住了地下的异植,可无论怎么拽,胥礼像是被钉在地上一般,根本拽不动。
“有东西?”牧远歌用剑分开地面,又去摸胥礼的脚,以为是有什么东西缠绕住了他的腿,以至于动弹不得。
胥礼被他摸得呼吸不稳,回道:“没有。”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见外。”牧远歌再心大也觉得过分了,他不就问了句什么话来着,胥礼到底理解成啥意思了,至于跟他见外到现在。
胥礼只是朝着那石人跪着而已,牧远歌靠近胥礼便感觉到一股极其强烈的威压,远胜过他感受到的,和胥礼凑得越近,五脏肺腑像被碾压了般,张口仿佛就能吐出血来的难受。
这股威压来自于那道石人。
“不对啊,师父怎么就对你差别对待,他认不出你是他的好徒弟了么……”
牧远歌看向那个威严的玉石道人,又看向跪地不起的胥礼,想到那块先在他手中又被师父弄过去的白玉石。
猛然间,有个难以置信的猜测铺天盖地般席卷了整个脑海,让他仅有的理智摇摇欲坠。
该不会。
不会吧。
怎么可能呢。
一定是他想错了。
牧远歌记得这枚玉石是他从棺材里醒来的时候,含在舌下的。
而现在裂了的石人像从天而降,一剑斩日月般,气势长虹,将那枚玉石收回了胸腔。
他被白光扫过,并没有异常,还能站着,而胥礼却膝盖着地拔都拔不起来……
在场的元老们却半点讶异都没有,板着脸转过视线,摇头不语。别人有疑惑,他们也不说为什么,反正祖师爷是来救场的……
牧远歌说不出话来了。
劈开了长生剑宗祖师爷石人像的人,是胥礼吗。
他之所以会活过来,并非是境界突破,而是胥礼取出祖师爷体内的某样东西,跟他陪葬了?
傅琢所谓的天降雷霆才让祖师爷的石人像裂开,“天降雷霆”是胥礼干的么。
胥礼,胥礼居然把师父给劈了……
牧远歌震惊得像是头一天认识胥礼,喃喃道:“师、师兄……”
胥礼如梦初醒,脖子僵硬地缓缓抬头,眉眼却很温柔:“嗯?”
牧远歌顿时头脑空白,他能说什么,你劈了师父,却是为了救我,不禁头皮发麻。
胥礼道:“你若怪我对师父不敬,我无言以对,确实是我不敬在先。”
“大逆不道,你这是大逆不道……”牧远歌道。
胥礼神色平静,就像在说“那又如何”。就是死不悔改得叫人牙痒痒,牧远歌握紧拳头,不知道心底的那种痒从何而来,又该如何缓解,就恨不得……按着他的肩膀摇晃,你是谁,你是最循规蹈矩、最符合长生剑宗变态宗规的宗主,你究竟都干了些什么!
白玉石人像兀自发光,那裂纹终于在白光的滋养,渐渐消失无踪,恢复质朴光洁的模样。
据传这是祖师爷坐化后的石像,封印着祖师爷的一击剑招,乃是长生剑宗瑰宝中的瑰宝,而现在它就落在这里,一剑之后,化作凡物失去了神奇之力。
石人像的一剑之威惊艳了一时,好在给他们指明了出路,牧远歌和胥礼在上空开路,那个被洞穿的窟窿很快就要被其他异植编制的巨网给堵住,而牧远歌等人要做的就是清理出出口来。
他们好不容易来到地面之上,依旧处在森林中,抬头不见月,辨不清方向,岛屿上的异植实在太多,好像每一根都有摧枯拉朽般的奇异战力,很快又像潮水般涌了过来。
附着在人体上,钻入体内,它们吸食了活人血肉又能再生,简直没完没了。
短短不过三日,大陆上的最强战力大队伍劳累过度,战力大损,剩下不到半数的队伍已是疲乏不堪。
可想而知这些疯魔似的异植若是横渡海域,去到人类赖以生存的地方,会打破昔日太平,将之化为废土。
“出来就好,先出去找到船,待天亮以后,放把火烧了这里……”
“啊!!”
就在这时,晏伏发出一声惨叫,原本被他操控的异植趁它不备,突然反水,竟然在他眼皮底下将一位承天府同伴吸食成枯骨!
“大斩使您能不能看准点!”死者的兄弟一怒之下顿时拿剑砍向晏伏,晏伏本来疲惫,没躲开这攻击,鲜血顿时就像不要钱似的向外流淌。
而让人惊悚的是,那些原本被他操控的大量异植,竟然大量吸食晏伏的鲜血!
“这里的异植是变种了么,怎么连主人的血肉也吸食。”
“异植控制得比较费力,虽然也在帮我开路,但没有以前用的好使……”晏伏倍感奇怪。
牧远歌突然脑弦一紧,脸色铁青,只见那吸食了晏伏鲜血的黑藤晃晃悠悠想上升,尖端朝着晏伏所在的方向移动,还没靠近他的脖颈,牧远歌猛地挥剑,砍向那黑藤:“全都小心!掌控这些东西的另有其人!”
却灼剑的火焰笼罩黑藤的瞬间,仿佛婴儿尖声哭嚎的声音刺入众人脑海,让人头皮发麻。
而受了伤的黑藤主体猛地上涌,朝着牧远歌冲杀而至。
“晏伏!你干什么!”
“我掌控不了它,难道是我控制的异植数量太多了吗……”
“不是你控制的数量太多,而是这里,这里所有稀有异植,全都有其他主人,它们只是假意配合你!”牧远歌话音刚落,在场浴血奋战之人顿时面无血色。
胥礼冰封了一株没被晏伏滴血的食人花,抽丝剥茧果然找出了一滴晶莹剔透的鲜血:“果然已被认主。”
这并非陈年老血,时间最多不超过半年。
几乎是地宫开启后没多久,便被人认主了。
“这异植在长生剑宗出现过。”
“这不是缠龙须么!”
“怎么回事?”
“长生剑宗出现过缠龙须,自太上宗主下山后,我等翻遍长生剑宗,发现了不少珍惜异植的踪迹,实在是不少,好在都被驱逐处境了,掌教大人功劳甚大。”
“没想到竟出现在这里,珍稀异植这么常见的么?”
“会不会……”他们有个可怕的想法,惊悚的视线望向步峣。
“怎么就不能成对出现!地宫都开启了,这地方历史悠久,出现什么都不稀奇。”步峣生怕他们怀疑劳苦功高却不在这里的徒弟。
“那究竟是谁掌控这些异植,里头都有活人血,动作整齐划一,不同异植还会同时出击,若是拥有多数主人,怕是做不到这般纪律森严。”
“晏伏大斩使的实力如何,天下第一大杀手,实力有目共睹,血脉之力能够高过他的蝠族人,世间能有几位?”
“实力高过晏伏的人,几乎都在这里,难不成始作俑者就在我们之中?”
“那就不会是姜袅少府主,少府主的实力别说晏伏了,他连我都打不过……”
这些异植只要刺入人体皮肤,就会潜藏在人体内部,吸食内部血肉不惜一切壮大。
几乎一眨眼,好好的活人,扭头就成了一具枯骨。
“怎么办?”牧远歌疲乏不堪,双脚沉重的抬不起来,浑身肌肉酸痛,筋骨也酸涩难忍,他实在不行还能御空到海上去修整,他担心这里剩下的四千多人撑不到天亮。
其他人更是狼狈不堪,在场也只有胥礼略显飘逸,可他稍稍加粗的呼吸,额上的汗珠,也能看出他也劳累。
可那些异植却还是没完没了。
胥礼一剑挥出,群妖乱舞的藤蔓化作灰飞,竟是直接灰飞烟灭。
牧远歌嗅到焦糊的气息,滚烫的热浪迎面而来,他震惊地看向胥礼:“第四境?”
胥礼没有否认,消耗过度的他脸白得像冰雪。
难道他们都要被困死在这里么。
众人很是绝望,会御剑之人实力消耗过度,也像无头苍蝇似的乱窜,他们沿着祖师爷石人像来到地面之上,依旧遭到了铺天盖地的异植围剿,而他们中绝大多数人已经失去了御剑升空的气力。
虚空之上,牧远歌绷紧了脸,道:“该死,该死!!”
胥礼问:“你想救这些人么?”
“要救。”牧远歌道,“肯定要救!可是……”
可是他没有办法!他的实力不足以镇压这么多异植,他甚至连保全自身都难,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属下,那些熟悉的忠心手下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他总是晚到一步,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或许,我有办法。”
“你说什么?”牧远歌猛然回头。
胥礼的目光悲怆而决绝,凝视着牧远歌半晌,他说出这句话,放缓了僵硬的面庞,双肩也稍稍松懈,仿佛下定了某个决心。
牧远歌竟有种一眼万年之感,耳畔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呼吸微滞:“我是不是听错了,这能有什么办法?”
“胥礼!”阮慕安也望向胥礼,那目光里饱含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牙关也咬紧了。
胥礼拿剑划开自己的手掌,鲜血滴入破土而出的碧绿刺条之上。
张牙舞爪的碧绿刺条停止了动作。
牧远歌擦亮了眼睛,发现自己并没有看错,异植停止了动作。
其他人的视线聚焦到这里,那一瞬间在场众人都有种天塌地陷之感。
还有什么比胥礼劈了师父石像更惊悚的莫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