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到了晚上，安禅看着窗外五颜六色的彩灯，默默地在心里给自己做年终总结。

不得不说，今年的意外太多了，安禅在三百六十五天以前从来没想过他竟然真的可以重新把DDM带回到LPL。顾羡的出现既是惊喜也是惊吓，这孩子真不错，要是没强吻他就更好了。

不过，经过这个小假期，顾羡也应该冷静了不少。

至于其他，好像也没什么好总结的。无非是年纪长了一岁，工资卡里余额又多了一些，和弟弟的关系……还是那样。

作为世界上唯一的至亲，安禅终于意识到，他和弟弟已经很久没联系过了。

这两年，维系他们兄弟二人的只有每个月的银行转账。

安禅掏出手机，想了想，还是放回了兜里。不联系也好，万一人家心情挺好的，他一通电话再搅和了怎么办。

安禅没找他弟弟，倒是另一个弟弟主动给安禅发来消息。

手机提示音响起，安禅瞄了一眼，心情重新变得复杂起来。

“九天玄女：你还在基地吗？”

安禅看着这个备注感慨万千，九天玄女终究是是崩了人设，也不知道多少人的青春结束在那个他被强吻的夜晚。

“chan：我在。”

“九天玄女：我忘记带钥匙，帮我开门。”

“chan：？？？”

安禅愣神很久，今天也不是愚人节啊。

他几步走到门前，缓缓拧动门把手。

就像是他第一次见到顾羡时那样，他的手里还拿着手机，而顾羡站在门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顾羡对他说：“新年快乐。”

第四十五章

大年三十除夕夜。

顾羡将手中的餐盒放在饭桌上，把里面装着的菜品整齐地摆放好。

“过来吃饭吧。”顾羡的声音很平静，姿态也很从容，完全看不出他和安禅之间还隔着一个强吻事件：“我妈特意给你做的。”

安禅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对顾羡带来的饭菜投以好奇又惊讶的目光：“什么叫特意给我做的？还有，你大年三十不在家里看春晚，怎么跑我这里来。”

“你在明知故问。”顾羡头也不抬地答道。

安禅：“……”

新的一年，命运之神能不能对我好一点，他心想着。

“不想看你一个人过年，所以我来了。我妈听说基地里只有你一个，她也心疼，她还让我把你带回家一起过年，我觉得你可能会拒绝，所以我自己过来的。这些也是我妈让我带的。过来吃吧。”

安禅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与这一桌子饭菜比起来，他买的几袋速冻水饺就显得太寒酸了。顾羡看安禅的神色犹豫，又说道：“虽然我对你告白了，但你还没接受，在你接受之前我都不会对你做什么的，这点你放心。”

安禅：“？？？”

本来他只是好久没体会过年夜饭的感觉了，根本没往别的地方想，顾羡这么一提，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

他快步走上前，扯出一把椅子：“我有什么可不放心的，难道我一个大男人还能站在那里让你为所欲为吗？”

像是赌气似的，安禅拿起筷子夹了几口菜，瞬间进入请勿打扰的进食模式。

安禅吃了七八分饱，终于重新抬起头来。他能感觉顾羡一直在看着自己，忍不住道：“行了，我知道我吃相不好看，你别看了。”

顾羡脸一黑：“我说过叫你别听李行岳的话。”

“那我吃饭有什么好看的，不是你叫我过来吃的吗。”

顾羡毫不心虚：“好奇。”

“这有什么可好奇的。”

“平时不看你锻炼，但饭量不算小的，怎么还这么瘦，一点肉都没有。”

安禅咽下嘴里的年糕：“可能是消化系统不好的关系吧，虽然吃了东西但是不吸收，所以……”

“你怎么什么都不好。”

安禅噗地一声笑出来：“有些的人嘴上说着不会对我做什么，可心态上已经把自己放在了可以管东管西的位置上。小羡，我俩是什么关系，值得你这么操心我。”

顾羡反问：“既然你问了我，我也想问问你，可以给我一个拒绝的理由吗。至少让我知道我为什么不能和你谈恋爱。”

这个话题对于他们二人来说都是伸脖子一刀，缩脖子也一刀，就算逃得过初一，它也逃不过十五。安禅也正经起来，直视着顾羡的眼睛：“我说过，你对我很有可能不是喜欢，只是你年纪小，没什么情感经历所以才……”

“那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对你到底是不是喜欢我自己最清楚。我想知道的是你自己的原因。”

安禅想了想，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我之前给你添了很多麻烦，连告白都是在那么不理智的情况下做出的举动。所以……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安禅徒然抬高音量：“说什么呢你？我什么时候说讨厌你了。你不讨厌我我都觉得万幸，我还敢讨厌你？”

顾羡化身十万个为什么，固执的个性又发作了：“那为什么不接受我。”

安禅简直奇了：“人类又不是只有喜欢和不喜欢两种感情，就算是喜欢也分很多种，我说我不讨厌你，是因为我把你当成弟弟来看待。我难道会对自己的弟弟抱有恋爱的想法吗？那——那岂不是——骨科？你懂我意思吗？”

顾羡点点头：“嗯，你认为我比你小，不够成熟，没有安全感，所以只能当成一个弟弟。这就是你拒绝我的理由。”

安禅哑口无言。

顾羡打职业之前不是学霸吗？学霸的阅读理解都是这么做的？长见识了。

安禅缓缓吐出一句：“你说是，那就是，不狡辩。”

反正现在顾羡和他玩发乎情止乎礼这一套，那他也不介意扮演一个“我不跟你胡闹”的年长者角色。

吃过饭以后，顾羡没有离开的意思。安禅知道自己说得再多也没用，还不如任他自由行动，等顾羡觉得没意思了，自然就会恢复正常。

他故作轻松地打开电视：“你看春晚吗？”

顾羡以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

于是DDM基地的沙发上坐了两个人，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视屏幕发出的莹白色的光芒。安禅抱着腿，露出了脚踝和手腕，砗磲手链上的红润圆珠衬得那截手腕更加白皙。

安禅看春晚只是图个热闹，以他的人生经历来说，过年约等于看春晚，至于其他的传统，比如家人聚在一起吃年夜饭，小孩子讨要红包等等，这些对他来说都太遥远了。就算是看春晚，能像今年一样有人陪着一起看，也是很难得的。

安禅看着电视里翩翩起舞的姑娘们，突然道:“小羡，谢谢你来陪我。”

顾羡“哦”了一声：“谢谢你愿意让我陪。”

安禅极其无语地叹了一口气：“能不能正常点，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特别像一种动物。”

“知道，像舔狗。”

安禅：“……”

实在是不必！

“安禅，你以前和别人交往过吗？”顾羡突然发问。

“啊？没有。”

“喜欢过别人吗？”

“……没有。”

“真的吗？”

“与其说没喜欢过，不如说是没想过，糟心事那么多，哪儿有空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干什么，想从我前任那里取经吗？小老弟，虽然你这个角度很刁钻，但是我确实没有，母胎单身，你要是非要信网上说的那些，那你大可以去问李行岳和高老板，反正嘴长你身上，到时候尴尬的又不是我。”

“我也没有和别人交往过，你是我唯一喜欢的人，所以我有很多事情都走了弯路，第一次当舔狗，业务不太熟练。”

安禅越来越听不下去了：“我没真的说你是舔狗，你别再这么说。况且舔狗这个词……害，其实深情的人又有什么错，还要被人骂舔狗。”

“你认同我对你是深情而不是一时起意了吗？”

安禅不可置信地转头看着顾羡：“你这孩子……算了，你说是，那就是。”

“我会证明给你看的，安禅。”顾羡的语气平静而坚决：“所以，在你相信我对你的感情以前，你可不可以先不要喜欢上别人。”

电视里的主持人兴高采烈地数着倒计时：“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

气氛被热闹的音乐烘托得愈发热烈，安禅和顾羡对视着，手掌猛地攥紧。

他的心跳在不知不觉间紊乱了，连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我究竟是何德何能呢，安禅心想。

————————————————

早上八点半，安禅被顾羡从被子里拽出来强制晨跑。

安禅差点抓狂：“我这又是何德何能！”

顾羡给出的理由非常正当，安禅的身体底子不好，有必要加强体质锻炼，改变现在亚健康的状态。安禅欲哭无泪，这小子进队的时候他怎么没发现是个养生小能手。

常年保持网瘾少年的作息与生活习惯的安队长真是佛了。

顾羡是很擅长跑步的，他为了照顾安禅，特意放慢了步伐。虽然这样的行为对于他提升在安禅心里的好感度无益，但顾羡想起上一世的悲剧，安禅的猝死和体质差绝对脱不了关系。

安禅到底会不会接受他的告白这件事远没有安禅的健康重要。

两个人在江边跑了很久，安禅虽然很痛苦，但他的毅力惊人，居然硬生生跟着顾羡跑完了全程。

大年初一坚持出来晨跑的人实在不多，街上几乎没有行人。

安禅的声音有股说不出的虚无缥缈：“小羡，一会儿我要是晕死在街上你可别笑我，我是真要被你折腾死了。”

“你是不是低血糖了？要不要喝豆浆？”

安禅疑惑了一声：“哪里有豆浆。”

顾羡看了看手表：“马路对面有一家KFC，还有十分钟九点半，现在去的话还赶得及早餐供应的时间。”

作为把安禅折腾个半死不活的罪魁祸首，顾羡荣幸地被授予点餐的重任。安禅扶着老腰坐在窗边的位置，小腿又酸又痛，想踢顾羡两脚都用不上力气。

顾羡赶在最后几分钟点好了餐，前台服务生羞涩地告诉他记得看大屏幕上的取餐号，顾羡礼貌地说了句谢谢，而后回到了安禅的位置上。

“还难受吗？”

安禅摆出一张死鱼脸，现在他不想和九天玄女说话！

餐厅的玻璃墙上贴着最新的宣传海报，安禅的余光无意间扫过，随即愣住了。

最近KFC在和一个儿童动画做联名活动，这已经是老套路了，买一份儿童餐，送一个小玩具，目标客户再明显不过，赚的就是小孩子们的钱。

“妈妈，我想要这个！”

餐厅里适时地响起一道稚嫩的童音。

第四十六章

“妈妈……这个……我在电视上看过。”

傅安禅长得瘦瘦小小，每每被牵着手走路，都要很费力才能跟上大人的步伐。即使这样他也没有抱怨，因为他知道妈妈已经抱不动自己了，妈妈的肚子里还有一条小生命，有可能是妹妹，也可能是弟弟。

女人面容姣好却憔悴，她顺着傅安禅指着的方向看去，看到摆在KFC门前的高大立牌，上面画着各种各样可爱的卡通动物。

女人知道，这是傅安禅最喜欢看的动画片。只要没有意外，傅安禅早上会乖乖地上幼儿园，不吵也不闹，从幼儿园回来以后就乖乖地看书。每到晚上七点半，他就会睁着水汪汪地眼睛问她：“妈妈，我可不可以看一会儿动画片。”

后来意外发生了，那个男人莫名其妙地发了火，把家里唯一值钱的电视给砸了个稀碎，傅安禅吓得大哭，又被那个男人用刀划伤了眉毛。

今天她就是带傅安禅去看医生的，医生给他上了药，并告诉女人：“孩子太小了，这种深度的伤口会留疤。”

上药的过程不可能不痛，傅安禅始终红着眼睛，但忍着不哭，还问她，妈妈，我是不是很坚强。

有小孩子抱着玩偶从餐厅里走出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傅安禅也看到了，忍不住啊了一声。

女人低头看向自己的孩子，傅安禅的眼神怯生生地，却闪着光。

出生在这种家庭是很可悲的事，女人经常会后悔自己给傅安禅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她不但无法阻止这件事，甚至还怀了另一个无辜的生命。

她甚至不知道傅安禅异于常人的懂事究竟是可喜还是可悲，这孩子从来没有任性过，甚至没开口要过东西，无论是昂贵的玩具，还是便宜的糖果，从来没提过。

但她知道，傅安禅是想要的，就像这个儿童套餐里赠送的小玩偶。这是他最喜欢的动画片，动画里的小动物又被做成了毛茸茸的玩偶，他怎么可能不喜欢。

女人咬了咬牙，拉着傅安禅走进店门，点餐台前都是带着孩子的家长在排队，她偷偷问了问赠送玩偶的套餐价格，神色重新黯淡下来。

她买不起，只好带着傅安禅离开了。

傅安禅还不知道，他不但不能拥有这只玩偶，甚至连这个动画片都看不到了。

世间的事总是环环相扣。后来某一日，女人提前去幼儿园接孩子，亲眼看见其他的小朋友抱着玩偶甩开傅安禅，大声地喊着“我们都有玩具，就傅安禅没有，我们不和他玩”。而傅安禅束手无策地站在那里，只能用袖口擦掉眼泪。

她终于心态大崩，站在原地嚎啕大哭起来。

傅安禅听见了她的声音，急忙跑过来抱住她的腰，软软地叫她妈妈。

这件事成了压垮骆驼最后一根稻草，她的精神状态一日糟糕过一日，终于在生下小儿子后永远地合上了眼睛。

傅安禅的童年没有玩具，后来连仅存的母爱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