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行岳从身后拿了一件白色物体出来:“你是找这个吗?”
李行岳手里正是让安禅差点去翻垃圾箱的玩具兔子,安禅伸手就要去拿,却被李行岳拉住了胳膊。
“你从来不自己买这种东西,还有你这条手链,告诉我,是不是顾羡给你买的?”
安禅忍着火气:“我再说一遍和你没有关系,你捡到我的兔子我很感谢你,请你把它还给我,谢谢。”
“不说话我就默认了。”
“随便你。”
李行岳看着安禅油盐不进的样子突然气得发笑:“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顾羡随便送你点什么东西你就颠颠地往钩上咬,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你以为他送你这些东西比我给你的小蛋糕高级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顾羡家是做什么的?也就你这个傻逼把这手链当个宝贝天天戴着,以他家的产业,他要是真喜欢你,送你一条五位数的也不过是眨眨眼睛的事。你这戴得是什么呀?我上幼儿园的表妹都不稀罕。”
“你脑子有问题吧?”安禅用力地把胳膊往回抽,奈何李行岳的力气也不小,几次都失败了:“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顾羡这个是用他自己工资买的,他自从签了青训就再也没拿过家里一分钱了,人家比你有出息一万倍。”
“你也好意思说有出息,你自己有什么出息,还不是别人送点什么就上赶子往人家身上贴。怎么,你也给顾羡攒钱买球鞋了?”
安禅已经愤怒到极致,却意外地冷静:“你是真的觉得我以前暗恋过你?后来和你闹掰是因为你不接受我的感情?”
“难道不是吗?你敢说不是吗?”
安禅盯着李行岳的脸,满脸写着一言难尽。他不由得开始审视自己,他是不是真的被猪油蒙了心,他居然曾经把李行岳当成自己的朋友,并且小心翼翼地维护这段所谓“友谊”。
如今看来,他确实是个傻逼。
“怎么,又心虚没话说了?”
安禅缓了缓语气,重新开口道:“你歇歇吧,我真的只喜欢过顾羡一个人。”
第五十一章
安禅感觉自己花费了多大力气才敢把这句话说出口,又好像他只是脑子一热才这样轻易地讲了出来。
但他不后悔。
安禅淡漠地看着李行岳:“刚才的话听明白了吗?听明白就可以走了,你拿去倒处说吧,反正你最爱干这种事。明天这件事没传遍整个LPL我都看不起你。”
“就因为他送你这点小孩都不要的东西?”
“顾羡送我的都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好的礼物。别把每个人都想得和你一样,李行岳,哪怕是叶漌这么看不起我的人,他也从来没有存心捉弄过我。还有,讨厌我的人真的太多太多了,你真没必要觉得我一定要把你放在什么特殊的位置上,实话告诉你,全世界最希望我暴毙街头的就是我亲爹,就你还排不上号。兔子给我。”
“你不觉得自己很廉价吗?你觉得顾羡和我有什么两样?你以为他真心看得起你?你也不照照镜子你配不配?”
“我不配啊,”安禅回答得十分坦然:“我说我喜欢他,又没说他喜欢我。怎么,我喜欢谁我自己说了不算,您说了才算?”
“你不觉得你很掉价?”
“我掉不掉价不劳世冠AD费心,我不配行吗?我不配。你就行行好把兔子还给我,以后我保证离你远远的,以你为中心的十米范围内我绝对不出现,我怕我gay到你。这样你满意了吗?”
安禅不知道自己哪里戳到了李行岳的痛点,他说的话难道不都是李行岳想听到的。李行岳不过就是想看他被千人骑万人踩,这些年看得还不够?
李行岳对安禅的轻蔑是刻在骨子里的,在他看来安禅是不值得拥有成功的人,安禅应该是嫉妒自己的,嫉妒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安禅也应该喜欢他,人人都说下路组合最容易摩擦出其他的感情,他是ADC,安禅是辅助,他带着安禅赢了那么多比赛,安禅又喜欢男的,他不该喜欢他?
可安禅告诉他,不喜欢,从来没喜欢过。从他第一次“撞破”安禅的性取向开始,一直到现在,安禅从未改变过说辞。
安禅没喜欢过李行岳,也没嫉妒过李行岳,他拥有的一切都是他应得的,并不是只有给李行岳当腿部挂件才能赢得比赛。
李行岳不禁心想,他安禅凭什么,没见过世面的自闭孤儿一个,凭什么过得和他一样好。
两个人分道扬镳以后,他以为安禅再也爬不起来了。
可现在站在他面前目光坚定的青年又是谁。
安禅转型中单,带着新的队伍打回LPL,甚至在叶漌面前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他还有了愿意亲口承认的喜欢的对象。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活在过去的人究竟是谁呢?
李行岳倏地暴怒。
他强硬地躲避着安禅的手,一只普通的玩具兔子却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就好像因为它的存在,才使安禅不复从前任他捏扁搓圆的模样。
“你跟一个玩具过不去干什么,你多大人了李行岳?”
“顾羡比你小了四岁,今年才十九,你对他怀那种心思你要不要脸?”
“我刚进DDM的时候才十六!”安禅怒道:“你比我大了三岁!你明知道我没见过世面什么都不懂还故意整我,你要不要脸!”
“我那是……”
“我他妈不管你这是那是,过去的事一直讲车轱辘话也没什么意思,这么多年我都没和别人提过,因为我自己也嫌丢人。但是你也适可而止,既然你从来没真心对待过我,我也自觉地没再烦过你。要不你告诉我,我到底应该做什么你才能放过我。我们就老死不相往来不好吗?以我们的关系不该这样吗?”
李行岳咬着牙不说话。
双方争执间,李行岳的手刮过安禅的手腕,安禅本能地甩开胳膊,手腕上突然传来一阵迟钝的痛。
紧接着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安禅低头往下看,是顾羡送给他的养生手链被扯断了,红白相间的圆润珠子散落一地。
两个人同时愣住。
李行岳下意识道:“我不是有心……”
话没说完,他注意到安禅的眼角泛起淡红。
安禅哭了?
李行岳从来没见安禅哭过,哪怕是以前,他用最尖锐的话打碎安禅的美梦,安禅也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连表情都是呆呆的,一点哭的意思都没有。
怎么今天就哭了?
安禅其实没有哭,只是眼睛酸痛得很,断开的手链像是砸在他心尖上一样,痛楚密密麻麻地蔓延开来。这是他第一次收到的新年礼物,还是顾羡送给他的,每一颗珠子里都包裹着愿君安好的寓意。
他是一个连生日礼物都没收到过的可怜虫,他太喜欢这条手链了。
失去最心爱的玩具是小孩子才有的体验,安禅小时候没有玩具,自然也没感受过这种心情。没想到如今他青春期都过去了好久,却体会到了失去的感觉。
曾经他以为自己本就一无所有,又谈何失去。
李行岳嘴硬着:“我就说顾羡送你的根本不是好东西,质量这么差……”
安禅置若未闻,他蹲了下去,一颗一颗把散落的珠子重新捡起来。
他的手指颤抖得厉害。
实在太多了,根本捡不完。
这是顾羡送给他的手链……
安禅没再关心李行岳一眼,他专注地捡着,很快他的手心就装不下了。
一双干净的运动鞋突然闯进他的视野。
安禅只觉得这双鞋很眼熟,但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这双鞋的主人也弯下腰,捡起一颗红色的珠子收在手心里。安禅抬眼,正对上顾羡的视线。
安禅慌了,本能地把手里的东西背过去:“我……”
安禅的脸已经红到耳根。
顾羡没有说话,默默地帮安禅捡。
李行岳被当做一个空气人,就只是在旁边站着。
安禅小声地说:“对不起……我把你送我的手链弄坏了。”
“我看到了,不怪你,不要和我道歉。”
“你看到了?看到什么了?”
“什么都看到了。”顾羡淡淡地回答。
安禅:“……”
顾羡把最后一颗珠子从地上捡起来,揣进衣兜里,而后态度强硬地拉着安禅的胳膊要往外走。
安禅回头看向李行岳:“兔子还没……”
“不要了。”
“可是……”
“就让那只在垃圾箱里待着吧,你喜欢我再给你买,想买多少买多少,没关系,我这个月的工资已经发了。”
“……”
车上的队友们等得都快睡着了,可算把安禅给盼了回来。领队刚要说安禅两句,意外地发现安禅的状态不对,再仔细一看,不可思议道:“不是你……你怎么了?哭了?”
安禅摇头:“没有。”
“你没哭眼睛红成这样?”
“……我只是差点哭了。”
“你到底丢了什么东西,还能哭?”
顾羡打断了二人的问答:“他心情不好,别问了。”
领队:“……”
他在DDM真就这点地位都没有?
一队人呼啦啦的回到基地,由于今天是比赛日,队员们不用再额外训练,剩下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于是早早完成直播任务的队员们一头栽进卧室的床里,只有离目标还差一大截的朴豫智需要哭哭啼啼地补时长。顾羡是第一个完成直播任务的,他本来应该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可他一反常态地穿过客厅,和安禅一起走进了卧室。
不明真相的朴豫智还哀嚎着:“哇小羡你也不陪我呜呜呜——”
顾羡十分自然地把卧室的门反锁上,他翻出自己的行李箱,从里面掏出一个针线包。
安禅的心思像是长了草似的,既然顾羡说他都看到了,是不是他亲口说的喜欢顾羡也被当事人知道了?他的神色窘迫不安,倒是顾羡十分神定自若,话说回来顾羡还会做针线活?这项技能与他本人形象相差未免过大了些。
顾羡把兜里的小珠子拿了出来,问安禅:“你捡的那些呢?”
安禅把自己身上的那一半拿了出来,递给顾羡。
安禅的心情徒然变得低落:“好可惜。”
顾羡神色不改:“怪我。”
安禅急忙道:“说什么呢,怎么可能是怪你。是我自己不小心……”
“那天我着急回来,也没来得及好好挑一根绳子。”顾羡从针线包里拿出几条丝线仔细比对:“早知道应该选一条质量好的,也不会那么容易断了。”
安禅没大听得懂:“你说的什么意思?”
“别难过了,兔子丢了我再给你买,手链断了我重新给你编。”
安禅的心脏揪得死紧:“你……你是说?”
“其他人的是我直接从店里拿的款,你的是我自己选的珠子,也是我自己编的。”
顾羡终于选好了绳子,他拉过安禅的手腕绕了几圈,大致确定了需要剪裁的长度,然后开始专心致志地把绳子编成结实牢固的模样。
安禅久久无声,顾羡低声说着:“小时候我妈妈都是给我玩这些,我穿一条手链很快的,别难过,马上能给你穿好,这次我会穿得很结实。”
安禅心神大乱,连带着声线也颤抖起来:“小羡……”
“你能给我讲讲李行岳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吗。”
顾羡的手指在键盘上很灵活,穿针引线时更是如此,安禅怔怔地看着顾羡的指尖,每几颗珠白色的砗磲后都会加一颗红水晶做以点缀,珠子们大小匀称,乖顺地被绳线连在一起,从顾羡的虎口处垂下,轻轻敲着安禅的心房。
安禅垂下眼,在床边抱着膝盖,沉默了好久。
终于他还是说了出来,声音很轻,却足够两个人听见。
他把自己初入社会的过往一五一十地讲给顾羡听,平静地就像是讲其他人的故事。
等安禅说完最后一句话,顾羡也重新串好了手链。他把手链戴回安禅的手腕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