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一惊，忙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妇人，妇人扶着他咳嗽了几声，然后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看着面前的女孩儿，不可置信一般：“你是莉莉、”

从小那个追着自己跑跳的女孩儿，为什么坐在轮椅上？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可莉莉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问，当初是她舍弃了黛莉，此刻连站在黛莉面前，她都没有勇气。

黛莉推着轮椅一点点走近，眼中带着一点点的茫然，看得莫离胆颤心惊，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当着母亲的面又什么都说不出来，黛莉又是个瞎的，根本就看不见人的脸色，万一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母亲肯定受不了。

他开始后悔，不应该答应黛莉的要求。

可随即又是一阵苦涩，不答应黛莉就不来了吗？他这些天斗是躲着黛莉的，可她一个小瘸子还不是照样准确无误的找到了他的办公室，甚至连警卫都没拦住，黛莉身边的那个柏霓不是个一般角色，有她在黛莉身边，黛莉想去什么地方，他根本就拦不住！

“妈妈？”黛莉停下了轮椅，对着前方虚无的一点，轻声唤道：“是妈妈吗？”

同时颤巍巍伸出了双手，似乎是想去触碰，可惜没有落点，就显得有些可怜。

“莉莉？”妇人满眼震惊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了扶着她的莫离，踉跄着跑到黛莉的轮椅前，半跪在地上，望着女儿满脸悲怆：“你的眼睛、”

为什么她好好的女儿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劳尔你当初答应我的，会好好照顾她的，为什么、会是这样？

黛莉感受到了腿上的重量，摸索着一点点扶着妇人的脸，抬手轻轻帮着妇人擦掉了脸上的眼泪：“妈妈别哭，莉莉很好的。”

“莉莉来看妈妈了，不知道妈妈还记不记得莉莉长什么模样，现在长大了，有没有变好看一点儿。”小女孩儿带着一点点撒娇的语气，轻轻把妇人拥在怀里：“妈妈不要哭了，再哭莉莉也要哭的，医生说莉莉的眼睛不能哭，不然就再也好不了，我们好不容易见面，不哭了好不好？一家人终于团圆，高高兴兴的，好不好？”

“好，不哭，不哭，莉莉也不哭。”妇人急忙擦干自己的眼泪，又去看女儿的眼睛，犹豫再三也不敢问，只好扭脸去看身后的儿子，希望能从莫离那里得到答案。

可这会儿的莫离完全沉浸在震惊之中，根本就顾不上别的。

现在在他办公室的时候，黛莉对他们的恨意毫不掩饰，莫离看了都觉得恐怖，他觉得黛莉这次过来根本就会轻易放过他们，她是回来报复的，是要他们来还当年欠下来的债，是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该是他们承担的，就不能再逃避。

黛莉要求见母亲，莫离犹豫不愿意答应，黛莉直接就威胁，莫离再没办法，只能待她来，想着毕竟自己在这儿还能守着母亲，她只身一人还是个残废的Omega，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却没想到，黛莉掀起来的风浪，比他以为的，要大得多！

“妈妈，外面说话不方便，我们进屋说吧。”黛莉握住妇人的手，带着几分亲昵：“莉莉很想妈妈，终于能来看妈妈了。”

“好好好，是妈妈糊涂了，我们进屋里说，进屋。”忙又起来推着黛莉要往屋里去。

“母亲，还是我来吧。”

院子里只有一条小路铺了石板砖，轮椅在上面行走多有不便，推起来就更费力一些，妇人艰难地推着轮椅往前走，拒绝了儿子的要求：“没关系，我来就好，你去里面收拾房间，莉莉晚上要住的。”

莫离很为难，站在原地没有动，黛莉的轮椅是柏霓特质的，哪怕是走在这种摩擦力很大的粗石板上，依然可以畅行无阻，但是黛莉没用，她等着妇人推着她走了一段，感觉到妇人有些急促的喘·息之后，才按下了刹车，扭脸冲着一个点，一个根本就不对的点，轻笑了一下：“好了，该换哥哥，不能让哥哥偷懒对不对？”

“还是我来、”

“给哥哥一个表现的机会吧。”黛莉坐好：“那就麻烦哥哥了。”

莫离不知道她到底要搞什么，当着母亲的面又不能发作，干脆就将母亲先支回屋里：“母亲，黛莉这一路上肯定口渴了，母亲先去洗点儿水果，上次不是让人送来新鲜的奶油草莓？黛莉肯定喜欢吃，母亲洗一点儿让她尝尝味道。”

“对，我最喜欢吃草莓了。”黛莉附和，笑容很甜，露出一个小小的梨涡，天真的模样一如纯洁无瑕的少女。

在妇人离开之后，那笑容就变了味道，只是一个角度的变化，甜美就变成了讽刺：“哥哥还真是了解呢，隔着万里星河都知道我最喜欢吃草莓，这是有心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莫离压低了声音，狠狠地问：“要做什么痛快点不行吗？为什么要折磨她？你知道不知道她、”

“快死了，我知道。”黛莉冷了脸，自己推着轮椅往前走。

然后被莫离拉住，轮椅停住，黛莉嘴角扬起一抹笑：“怎么我亲爱的哥哥，这是要欺负你亲爱的妹妹是个瘸子走不了路是不是？”

“你到底要做什么？”莫离沉了声音：“别跟我说那套词，我根本就不信，塔希尔死活跟你没有关系，他们斗得越惨你越高兴，你到这里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目的？”黛莉摇头：“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分明就是被逼走投无路才来找你帮忙的。”

“算了算了，不如这样好了，你答应替我做事，我就哄得妈妈高高兴兴的。”黛莉开始认真将条件：“她活不了多久了，你知道的，不如趁着我刚好在这儿，了她一桩遗憾，也让她走得没有牵挂，怎么样？”

“你怎么会知道？”莫离依旧是充满了警惕。

“莫离，你既然知道我来找你另有所图，那也该知道，所图之前总要查点儿资料。”黛莉一把拍开了他拉住轮椅的手：“贸然上门是我的作风吗？”

“你是在威胁我？”

“从一开始，我不就一直在威胁你吗？”黛莉低头一笑：“你有本事，动我呀！”

“莉莉，草莓洗好了，你们两个在外面说什么悄悄话呢，还不快点进来。”

“来了，妈妈，哥哥带我参观一下院子。”黛莉应了一句，然后对莫离说道：“还不推我进去。”

感受着身后明显阴沉的气息，黛莉的心情很好：“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对一个将死之人做什么的，更何况，就算不是因为她，你依旧动不了我的，莫离，我来的时候可是代表塔希尔王族来请离家不归的王子，如果我在你的地盘出了事，你可是要负责任的。”

“哦，忘了告诉你，从你走后，我这个希望的妹妹，就代替你成为了新的民族女神，虽然只是一个形象代言人，但还是有点儿国民度的。”黛莉轻轻地说道：“你若动我，塔希尔必尽全族之力，来向你复仇！”

短短几句话，就让莫离听出来不一样的阴谋，甚至从脚底生出一阵凉意。

“是你！”

“莫离，别忘了，你欠我的，我只是向你讨回来而已。”黛莉放软了声音，坐在轮椅上面的她，现在就是一个无助的女孩儿：“你帮我，我尽全力哄她高兴，弥补她这一辈子的遗憾，送她好走，别的都不说，只凭这一点，你也该感谢我吧？莫离，我给你机会，你答应就推我进去，你若不答应，就当我没有来过，塔希尔的事情我自己也能解决，我只是需要一个忠心于我，永远不会背叛我的人来替我做事，我挑来选去都觉得这个人你最合适，选择权在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你凭什么、”

黛莉抬手，给了莫离一枚白色的药丸：“当年她给我吃的，可惜没多大用处，夜里时常做噩梦，次数多了药就不起作用，后来我让人重新研究过，这一枚可以编辑记忆，让她吃下去，剩下的交给我就行了。”

“我怎么知道你给的东西干不干净！”

“那不吃。”黛莉也干脆利落：“虽然忘记比较轻松一点儿，但我也觉得还是在记住的时候赎罪比较好，毕竟她赎罪了，我心里面也能舒服一点儿。”

莫离咬紧了牙关，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少女，她不过才二十几岁，偏偏又如此心机，让人不寒而栗：“你让我做什么？”

“什么都做，只要是我需要你做的，你都必须去做，不能违抗我的命令。”

“不可能！”

“可能。”黛莉又说道：“直到我统领塔希尔政权，坐上王位，受万民敬仰，到那时你就可以走了，时间嘛，应该也不会太长，就三年吧。”

“你野心不小。”

“跟你有关系吗？！”黛莉冷冷地甩下一句话：“你当我不愿意做一个单纯无辜的小女孩儿？你当我不愿意嫁人生子安稳和乐过一辈子？你当我愿意把自己逼成这个样子？我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我亲爱的哥哥，当初说要保护我的你们，都去了什么地方？既然没有人可以保护我，那我就只能站起来保护自己！”

莫离握紧了拳头，良久之后又松开，然后沉默着推着黛莉的轮椅，一步步走进了屋里。

他做了选择，他也别无选择，就跟黛莉说的一样，这是他们欠她的，要还！

“你们说了什么呀？”妇人准备了各种水果，还给黛莉温着牛奶，借口去拿水果刀的功夫就把莫离叫到了外面，问得小心翼翼。

“是莉莉非要拉着我问关于妈妈的事，她说她有点紧张。”莫离安抚着妇人的情绪，接过了水果刀：“母亲，别想太多了。”

“那她怎么、怎么过来了？”

“探亲。”这是黛莉教给他的说辞，看着外面捧着牛奶杯的女孩儿，莫离叹了一口气。

客厅里的黛莉端着牛奶杯，小口小口的抿着，厨房里轻微的动静她能听见，至于那母子两人在说什么，她并不是很介意，一口牛奶咽下去，忽然就想到了柏霓，忙摸索着寻到了柏霓嵌入她手腕的一个微缩型的通讯仪，自从上次被玛茜绑架之后，柏霓已经全面更新换代了给黛莉的东西，对黛莉的定位只可以准确到厘米之间。

“柏霓？”声音小小的，也尽量不让厨房里的人听见。

柏霓从黛莉走了之后就一直坐在台阶上等她回来，或者等她的消息，反正就是在等黛莉，接到黛莉信号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出来这不是办公室，马上拧眉：“你在哪儿？不是去莫离办公室吗？”

“柏霓，我‘见’到我妈妈了。”黛莉的声音小小的，还带着一点点的兴奋：“哥哥带我来‘见’妈妈，我们一会儿要一起吃晚饭，你不用等我吃晚饭。”

“嗯。”柏霓这次放下心：“那你晚上、晚上还回来吗？”

黛莉撅着小·嘴有点儿委屈的样子：“你来接我好不好？我很久都没有见过他们，虽然是很亲的亲人，但是、还是会有一点点的不自在，我想吃过晚饭就回去，你来接我好不好？柏霓，我想跟你在一起，你不在身边我觉得不习惯。”

“好，我去接你。”

那边的黛莉明显高兴了起来：“那我等你。”然后又轻抿了一下唇：“柏霓，我有点想你了。”

信号被挂断，柏霓还坐在台阶上，望着蓝天白云，忽然就低头笑了一下，女孩儿软软糯糯地跟自己说想念的时候，就让柏霓觉得心里软得一塌糊涂，甚至忘了言语，很陌生的感觉，并不惹人反感，反而有点儿留恋。

从黛莉离开她的视线开始，柏霓就开始担心，自那丫头受伤以来，柏霓对她几乎是片刻不离，突然一下子走了这么久，柏霓是真的不习惯，很担心，她眼睛看不见，又不爱麻烦别人，各种不方便，万一受了委屈可怎么办？

柏霓都不知道自己还能这么婆妈，好像遇见黛莉以后，她就开始变得婆妈起来，有什么办法呢，就是因为从前什么都不当成是一回事，才会酿成今天的惨祸，不然她何以至此？

因为黛莉要跟母亲说话，莫离就被打发到厨房去做饭，他总有点儿担心把母亲单独跟黛莉放在一起，对黛莉的戒备心始终都放不下，黛莉也不管他，只是捡着哄妇人高兴的话说了几句，说到最后还是莉莉把他赶到厨房去的。

从黛莉进门开始，莉莉就有很多话想跟她说，可每一句都不合适，两人聊了这么久，莉莉也慢慢肯定黛莉是真的不记得她小时候发生的那些事，当初自己的那枚药丸是起了作用的，为此她心里是又酸又疼，看着俏生生的女儿，那种痛意更甚。

“莉莉，你、你爸爸怎么会答应你来探亲？”

黛莉手里还捧着一碗草莓，指尖捏着一个草莓往妇人的方向递，是要喂给身边的人吃，看起来贴心极了。

“爸爸不答应的，说妈妈要养病，不让我来打扰，说病好了就会来看我。”黛莉随便扯着理由，也不管对面的人信不信，反正与她而言是没有区别的。

“可是妈妈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回来看我，我就知道肯定不是那个样子的。”黛莉撅着小·嘴，一副难过的样子：“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是三言两句就骗得过的，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你跟爸爸肯定是分开了，不用瞒着我，没关系的。”

莉莉提着的一口气吃才慢慢放了下来，知道黛莉是误会他们是夫妻感情失和她才离开，那就简单多了。

“那你、会不会生妈妈的气？”看着女儿乖巧的模样，莉莉眼里带着泪珠：“妈妈没有照顾好你，对不起你。”

“怎么会，妈妈幸福就好呀。”黛莉笑了一下，脸上有些淡淡的释怀：“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我可以为自己负责的，如果妈妈因为我留在王宫里面，又过得不幸福，我反而会很难过。”

莫离靠在厨房，看着那边母女两个人的对话，看着黛莉脸上温和无害的笑容，听着她软糯动人的声音，抱着胳膊一脸的冷淡，如果不是已经见过黛莉撕下脸上假面的真表情，他是真的看不出来，面前的这朵小白花，藏着剧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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