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该死的修罗场!》TXT全集下载_11(2 / 2)

gu903();景春明回身,施了一礼,然后解释道:“这一咒,为的是我自己,亦是为了枉死的无数同门。数百年来,屡有佛友惨遭横祸,我恰逢心魔劫,便没有潜踪,只身一人来到此处,为的便是引出真凶,以佛法渡之。若有孽力,只我一人承担。”

崔败唇角微绷:“若无人相救,你就死了。”

“生死有命,那便该是我的劫。”景春明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鱼初月的脸,唇角勾起一抹淡笑,“确实,是我命定之劫。这世间,谁又能跳得出因果呢?”

“你心劫未渡。”崔败道。

景春明点了点头:“是。心结,未渡。”

他再施一礼,道:“先让伤者歇息罢。”

崔败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揽住鱼初月,架着她走进山壁下的小石窟。

方才烧了半天佛子,这石窟处处被灵火炙烤得热乎乎的,外面的冷空气灌进来,蒸成了一蓬蓬灵气浓郁的水雾,温温热热地挤满了整个洞窟。

景春明从芥子中取出一个又一个蒲团,很快就在石窟中堆出了一张‘床’。

鱼初月平躺在蒲团堆里。

崔败不知给她糊了什么灵药,短短一会儿疼痛便止住了,伤处酸酸软软,除了没什么力气之外,好像并无大碍。

“回天断续脂?”景春明神色复杂地望着崔败,“生死人,肉白骨的灵药。”

崔败扯了扯鱼初月的衣裳,将灵纱缠裹的伤处彻底掩在了宽大的道袍下,然后淡声回道:“佛者好眼力。”

景春明道:“七年前,回春谷谷主遇害,镇谷之宝回天断续脂遗失。莫非阁下正是真凶?”

崔败正正看了他一眼:“胆子很大。”

景春明温和无奈地笑了笑:“阁下也知道,佛修只能直道而行。心中想到了,便只能问出来,当然,阁下只要没承认,我便没有理由与阁下拼命。那么阁下打算承认吗?”

鱼初月幽幽叹息,打断了这两个人危险的对话:“我想喝水……”

景春明立刻起身离开了石窟,替她取水。

石窟中安静了下来。

崔败单手抱着剑,坐在她的旁边。

鱼初月盯着崔败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看了好一会儿。

“大师兄,我没做梦吧?方才那几个坏人,真的死了吗?”

“嗯。死了。”

“那我就放心了。”

“有仇?”他偏过头,注视着她,漫不经心地说道,“和尚的眼神,与你,如出一辙。”

第18章我渡你归西

和尚的眼神与她如出一辙?

方才她挨了一剑,倒是真没顾上去看和尚什么眼神,只知道和尚声音挺好听,念起经来更是多了一重庄严禁欲的味道,整个人好似罩着一层白光。

就连把稽白旦、袁绛雪烧死时,那音色都是醇厚庄重得很,像是站在炼狱血海上方,度化万千怨魂一般。

眼神?什么眼神?

鱼初月紧张地说道:“大师兄,我没慧根的,你别想把我卖给无量天。”

崔败轻笑出声。

半晌,他正色道:“听我说个故事。有个郎中,在街头遇见恶少欺凌弱女子,当时正好有侠士路过,赶走了恶少。”

鱼初月微微睁大了眼睛,即好奇又惊异地看着崔败的侧脸。

他竟是真的在给她讲故事。

“后来呢?”

“后来,郎中到了约定的地方,发现求诊之人,正是那恶少的父亲。郎中记起那女子唾骂恶少的言语,知道眼前的病人是个鱼肉乡里、贪得无厌的恶霸,心中一时义愤,便开出一副虎狼之药,害那恶霸当场殒命。”崔败语气平淡,声音回旋在小小的石窟中,像是史家笔下冰冷无情的判词。

鱼初月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些什么。

崔败微侧了头,目光有如实质,落在了她的脸上,捕捉她的神情。

“小师妹,你怎么看?”

石窟外面的天光照进来,清晰地勾勒出他的侧脸轮廓,无一处不精致完美。

鱼初月道:“大师兄是不是想说,我单凭外面的传言,便认定洛星门作恶,行事就和这位郎中一样,有失偏颇?”

崔败:“……”

“大师兄,后来呢?”

崔败:“……既知道,还用问?”

他逆着光,鱼初月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听出他的语气隐有两分不稳。

故事讲到一半,被听故事的人猜中了结果,那真是叫人骑虎难下,讲不讲,都像是输了一棋。

鱼初月此刻浑身绵软,伤处虽然不痛,但却有种很奇异的难受劲儿,直往骨髓里面钻,声音不自觉又软了几分,隐隐带上了淡淡的嗔意:“说嘛。”

崔败顿了一顿,慢条斯理地把脸转向石窟外。

半晌,吸了口气,继续用平平淡淡的语调说道:“后来方知,所谓恶霸,其实是个时常接济乡里的乡绅财主,财主儿子虽然任性纨绔些,却从未做过真正的恶事。那女子是个暗娼,骗光了财主家马夫的治病钱,财主儿子去找她讨要,她便扮弱求救,骗过了‘侠士’与‘郎中’。”

鱼初月愣了会儿神,叹道:“这位误杀好人的郎中,莫非正是回春谷谷主?”

“是。”

“他先是违背了医者之道,然后又知道自己错杀好人,便无颜苟活于世吗?”鱼初月问道。

她心中暗想,方才佛者问崔败,是不是他杀了回春谷谷主,夺走了回天断续脂,他当时还不肯解释呢,真像一只骄傲的大冰孔雀。此刻没了外人,他终于愿意道出实情。

崔败的剪影点了点头。

鱼初月脸上刚刚露出笑容,便听到他笑了下,轻飘飘地说道:“我告诉他真相,便是为了逼他自裁,好拿走回天断续脂。”

鱼初月:“……”

他转过了头。

虽然逆着光看不见表情,但却能看出他的双眸深邃幽黑,闪烁着暗芒:“我要告诉你的是,洛星门作恶在前,杀掉他们,拿走应得的,理所应当。不需要那么真情实感地愤慨。热血上头,容易犯错。”

这一瞬间,鱼初月有种错觉,眼前这个男人很像个亦正亦邪的师长。

他这是在教她道理么?

她的心头忽然微微泛起了一点酸。

她知道,他在意的是最开始见到稽白旦和袁绛雪时,她眸中的杀意,以及刻意的‘钓鱼’。

继心头发酸之后,鼻腔也慢慢像是堵了些什么。

她吃惊地感受着胸腔里那股酸涩的感觉,回味片刻,发现自己在委屈。

她确实很委屈。

那两个人和她之间,隔了血海深仇,崔败却以为她偏听偏信,先入为主就恨上了洛星门门人。

但这不能怪崔败,因为崔败不知道内情。他不知道,她便不该怪他误会她。

她也不愿让他一直误会着。

“大师兄,”她伸出手,轻轻攥住了他的袖口,“我和那些人,真的有仇。”

崔败略有一点迟疑地转过了头:“哦?”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她知道他能看见她的眼睛。

她认真地点了点头,唇角微弯,道:“就……方才战斗太紧张激烈,反倒是冲淡了我复仇的心,到现在整个人都还有些云里雾里,不敢相信真的手刃了仇敌。”

崔败没说话,只静静地盯着她。

鱼初月被他这样看着,自己又看不见他的表情,没撑两下,便觉得有些奇奇怪怪的心虚,脸颊开始发热,她慢吞吞地垂下了头。

他冷冷地笑了下。

伸出一根手指,毫不留情地戳在她伤口边上。

“嘶——”

虽然不是很疼,却是吓了鱼初月好大一跳。

“吃了这么个教训,还在云里雾里?”他冷冷地说道,“真不该浪费那回天断续脂。让你疼着,怕是记得还深刻些。”

“大师兄我错了!”鱼初月赶紧说道,“你能不能帮我重温一下那两个家伙的死法,让我清醒清醒深刻深刻。”

崔败被她气乐了。

他一时没留神,伸出了手,摁住了她的鱼脑袋。

正想推一把,忽然想起她受了伤,便收回力道,顺手在她毛茸茸的脑袋上揉了一下。

鱼初月:“??!!”

他动作一顿,慢吞吞收回了手,把脸转向石窟外面。

半晌,幽幽问了一句:“什么仇?”

鱼初月正要答话,忽见光线一暗,佛者景春明出现在洞中口,挡住了光。

“来,饮些水。”

他看起来颇有几分狼狈,袈裟都割了几道口子,满身泥味,一看便知道跑了老远去寻水。

崔败伸手接过了景春明手中的叶碗,放到唇边嗅了嗅。

“是金血藤的汁液和着露水。”景春明道,“益气补血,可有问题?”

“无。”崔败把叶碗递给了鱼初月。

她饮下凝露,整个人又精神了几分。

景春明道:“东北方向有处断崖,这金血藤露便是在那里采的,崖下有金血果,于外伤更加有益。我尝试许久,无法采摘。”

崔败眯了眯眼,侧影中,上下眼睫微微碰在了一起,顷刻分开。他站起身来,道:“看着她,我即刻便回。”

他闪身离开了石窟。

景春明坐到了鱼初月对面,没逆光,她能看清他的脸。

她冲他礼貌地道了谢,然后不动声色地回忆起来。

上次被展云彩忽悠过来的佛修共有三位,其中一人是个白胡子大和尚,另外两个仿佛都是小和尚。

当时鱼初月忙着保卫自己的头发,并没有细看。

“佛者,心魔劫怎么办?”她担忧地问道。

“在渡。”他眨了下眼,俊秀的面庞转向洞外,“你觉得,方才度化稽白旦和袁绛雪的方式如何?”

鱼初月吃力地抬起了大拇指:“好得很!”

“是吗?”他转回脸,低低地道,“可,我有些不忍。”

鱼初月噗哧一笑:“佛者,对坏人不忍,便是对好人残忍。”

他摇了摇头:“可她并未坏到家。本性不坏,也不算故意存着害人之心,却因为虚荣贪婪,害了许多无辜性命。我也不知她这样的人究竟该杀不该杀,可是不杀她,我心结难解,心劫难渡。”

“你指的是……”鱼初月慢慢蹙起了眉头。

稽白旦和袁绛雪残杀佛子,取舍利供邪佛,如此作恶多端,岂是一句轻飘飘的虚荣贪婪就能带过的?

等等,景春明怎么会知道这两个人的名字?!

无量天绝对没有查到稽、袁二人的头上,否则怎么可能任由他们逍遥法外?

鱼初月的脑海中忽然记起了崔败方才的话——

“和尚的眼神,与你,如出一辙。”

鱼初月瞳仁紧缩,难以置信地慢慢抬起眼睛,那视线仿佛有千钧重,她很吃力地挪啊挪,终于把它挪到了青年佛者的脸上。

他口中的这个虚荣贪婪的‘ta’,难道是……

她闭了闭眼,想象他有头发的样子。

景春明……

村里的小书生,叫什么名字来着?

她没喊过他的名字,那个时候的她就像只猴子,整天在山里钻来钻去,和那个斯文俊秀的小书生过的完全是截然不同的生活。

小书生自小就只知道埋头苦读书,村里的孩子们都不爱跟他玩,觉得和他根本不是一路人。

偶尔碰到他,她和村里的孩子们一样,叫他‘书生’、‘秀才’或是‘书呆子’。村里人都是这样,很少有谁会正儿八经地喊别人的大名。喊人大名的感觉,就像是在山旮旯里面硬拗文绉绉的官话一样,奇怪得很。

她对他最深刻的印象,便是那天踏青他忽然凑过来说,待他考取功名……

气氛太诡异,鱼猴子当场就被吓跑了。

她轻轻捻了捻自己的手指,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她推开他递来的油纸伞时,留在指尖的伞骨触感。

她也记得,穿越女是怎样叫出脸红红的小书生,骗走了他入京赶考的路费。

其实直到穿越女接过那包碎银的那一刻,鱼初月才真正看明白了小书生的心意。

鱼初月闭了闭眼,又闭了闭眼。

她真的不记得书生长什么模样了,但这一刻,面前佛者的神情,却是和那天少年捧出碎银的样子如出一辙。

这是……放弃了自己的理想,捧出心来供人践踏的眼神。

那么,他此刻是在放弃什么?

鱼初月呆呆地看着他。

“书生,是你吗?”

景春明猛然哽咽,别开了脸,单手捂住了眼睛。

指缝颤抖,压抑至极的声音飘了出来:“你说,我该如何渡劫!”

“你先别哭。”鱼初月眨了眨眼睛,平静地说道,“我不是瑶月,我是鱼初月。”

景春明放下了手,缓缓转过血丝密布的眼睛,直直盯着她。

他嘲讽地笑了笑:“是啊,惹了太多债还不过来,干脆诈死脱身,如今又是清清白白一个鱼初月了……”

鱼初月神色复杂地望着他:“所以,哪怕你认定我就是那么一个贪婪的坏心眼女人,如今假死脱身,不知道又要祸害谁……可你还是决定要放过我,不渡心魔劫了,是不是?”

若不是决定了要放过她,他的表情又怎会和捧出路费的时候一模一样?

景春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额角和脑袋上不断地迸出青筋:“是,不渡了……”

“真叫我失望啊。”鱼初月冷冷地道,“半步踏入大乘的佛者,竟耽于情情爱爱,还是为了一个根本不值得的女人。书生,你爱这个女人什么?爱她容颜绝世?爱她贪婪虚荣?还是爱她自私无情?”

“不是!”景春明蓦地睁眼,“不是!不是情爱,只是执念难消。我决定放下,不是因为你的坏,而是因为你的好。”

“好?哪里好?”鱼初月心头有暗火在烧。她头都有点气晕了。那样的仇恨,他居然能轻飘飘地放下么?他凭什么原谅穿越女?凭什么代替那些死者,放过穿越女?!

景春明俊秀的脸庞半边在哭,半边在笑,他道:“你救过我。八岁那年,我观浪花观痴了,滑进了河里,是你用套狍子的绳套把我救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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