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败脸上的懒散收敛起来,黑眸微沉,难得地露出一丝杀气:“你怎知晓。”
“没有必要。”崔败道,“与我作对的人,都要死。”
此言一出,悬在一旁的三圣不禁齐齐抽了下嘴角。
这话说得也太直白,太反派了一点吧……
鱼初月的心脏突兀地跳了两下,忽然想起当初瑶月闯入守护者之域看到的那一幕——崔败剑下撕开了紫色的空间裂缝,系统滴滴地闪烁着,大叫‘侦测到空间裂缝,呼唤精准打击’。
所以……那个时候,本源确实出了问题。
与崔败有关!
而且,他丝毫要解释的意思都没有。
“我问你,你怎知晓。”崔败一字一顿。
声音低而轻,但在这漫天轰隆落雷声中,却是清晰可辨,而且一字一字都像是正正锤在旁观者的心口一般。
纯虚子仰起下颌,音量提高了许多,细听,能听出声线隐隐有一丝发飘,这是在崔败的气势之下,有些心头发虚了。他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哦,”崔败很随和地动了动眼皮,“有人告诉你的。是谁?”
纯虚子那身肥肉明显一颤。
他梗直了脖子,冲着长生子三人喊道:“你们都听见了!这灭世狂魔,是要摧毁我们这个世界!事到如今,你们还要站在他那一边吗!”
“是,我确实动了世界本源。”崔败瞥向长生子三人,“如今,本源仍然和我在一起,而且我将继续……”
眸中流光溢彩,崔败意味深长,“……吃掉她。尔等是要与我作对,还是服从于我?”
长生子面部肌肉疯狂抽搐:“师尊啊……您到是,到是给我们个台阶下啊!哪有这么,这么逼良为!娼的道理。”
玉华子无语望天:“长生子你说的什么屁话!”
濯日子一本正经地摊手:“那师尊都说了本源在他手上,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先保护师尊,完事之后再说其他。”
“唔,”长生子摸了摸下巴,“师弟此言甚是。不过师弟,你确定不是因为纯虚子他坑了你一回,所以你要报复回去么?”
鱼初月方才便被崔败那句话搅得心脏乱跳。
她的鱼脑袋再傻,这下子也理清楚了。世界本源,真的在她的身上。崔败说要‘吃’了世界本源,其实他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耍流氓,什么吃,便是那样吃,用那种方式‘吃’。
她垂下头,纤细的手指不断地卷衣角,心中嘀咕不止——‘哪有当着别人面便说荤话调戏人的夫君嘛!崔败真是个狗男人,不,是个狗剑!’
这么想着,脑袋里忽然飘过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会不会……
很硬很疼?
鱼初月:“!!!”
她被自己的脑补弄得面红耳赤,几欲昏厥。至于世界本源为什么会在她的身上,这件事她倒也没去细想——反正肯定与她死在守护者之域那件事情有关。等到解决纯虚子之后,崔败自然会告诉她。
而白头发的长生子和绿头发的濯日子已经一本正经地辩论了起来,争辩的主题就是,濯日子究竟是无脑维护师尊,还是公报私仇记恨纯虚子坑他走火入魔的事情。
玉华子满脸无语地望着天。
几个不在状态的家伙让纯虚子怒发冲冠。他分明很认真地在揭露崔败的阴谋,可这些人,一个个都是怎么回事?
他终于憋不住气了,厉声吼道:“蠢物!一群蠢物!罢了罢了,原还顾念着同门情谊,想劝你们迷途知返,既如此,你们就跟着这灭世凶物一起去死吧!这个世间,由我们来守护!”
鱼初月心头一跳,敏锐地捕捉到了异样——‘我们’?
只见纯虚子双袖一展,空中罡风大作!他身后的灵气雷云愈发狂暴,水桶粗细的落雷蓦然扩展到半丈宽,撕裂风云,像狂蛇乱舞,疯狂地砸进地缝之中!
落雷强度极烈,只见那深不见底的地缝中隐隐透出了雷光,极速顺着地底掠向南面。
恍惚之间,那数十道黝黑阴寒的地缝,仿佛活过来了一般,似!雷蛇在无尽大地攀爬,晃眼便游到了地平地。
地光映上半空。
只见整个仙域高空都出现了放射状雷云,七彩斑斓,却丝毫也不觉祥瑞,而是一望便像末世景象。
“他在把天地灵气渡给某一种存在!”鱼初月福至心灵。
“动手。”崔败冷淡发声。
“对了濯日圣人!”鱼初月把双手合成个喇叭,冲濯日子喊道,“《一夕成仙》那个故事一看就太假了!任何话本,都不可能用那样一个平平无奇,毫无魅力的男子做主角的!那就是纯虚子针对你写的,故意毁你道心哪!”
‘平平无奇,毫无魅力’这八个字令濯日子的嘴角重重抽搐了好几下。
如今他已知晓自己的本命拂尘剑遭纯虚子动了手脚,心中自然地筑起了一层防御,不再一想那把剑便头痛欲裂了。
就凭那样一个平平无奇的男人,见惯了波澜壮阔大场面的如意剑仙,怎么可能还对他念念不忘嘛?
所以……
记忆蓦然回归。
当日走火入魔的前因后果,一一涌入脑海。
那些日子,他沉迷于《一夕成仙:负心夫君受死吧!》这个故事,总觉得世间某一个角落必定存在着那样一位如意剑仙,同自己一样爱剑如命,练剑成痴。她快意恩仇,笑傲江湖,潇洒恣意,种种经历精彩纷呈,简直是濯日子全情向往的人生。
而濯日子这一生,自从跟随第一仙尊回山之后,便数千年如一日地煅体练剑,不知不觉就成了圣人。有长生子那样多事的师兄在,他连出山斩妖除魔的机会都很少能遇到,虽然掌刑,但宗里几百年都不见一个弟子犯错,着实是无聊得很。
这样的濯日子,身体老老实实待在宗门,心却早已跟着话本中的如意剑仙飞到了四海八荒。
那天,他终于打算离经叛道一回,找了纯虚子,让他帮自己的本命仙剑添一个如意剑穗。
而就在纯虚子做好了剑穗,将如意拂尘剑还给他的那一刻,忽然有一段磅礴鲜活的画面轰入脑海——他与女子相识相知相爱,但为了追寻大道,他抛弃!弃了她,害她险些丧命,吃了诸多的苦。她历经千难万险修剑成仙,心心念念想要的,便是取他性命!
他濯日子,正是负了如意剑仙的那个的‘夫君’!
在濯日子茫然又震惊的霎那,他听到纯虚子喊了一声:“劫身归位!”
濯日子心神失守,震撼、无措、内疚、自我厌弃……种种情绪席卷识海,道心震荡,终致走火入魔!
那根本不是什么劫身。从一开始,一切便是纯虚子的阴谋,是他杜撰了如意剑仙的故意,无声无悄地给自己下了暗示,再将一段栩栩如生的画面炼进了自己的本命剑中,内部的种子与外部的刺激一同爆发,摧毁了自己一直谨守的‘道意’。
濯日子掌着刑律,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事情莫过于执法犯法——他怕不可控的劫身做过错事。纯虚子便是趁乘而入,抓住他的弱点,特意为他量身定制了这么一个局。
真是攻心妙计!
想通了这一层,登时感到一股清泉自头顶轰隆落下,从神魂到周身,浇了个清爽冷静。
崔败瞥他一眼,从芥子中扔出了那柄拂尘剑。
濯日子接到手中,轻轻抚过剑身,忽然老泪纵横:“伙计,苦了你了!”
他本是极其方正刻板的人,修为久久不得突破,主要也是受了心境的影响——潜意识里,濯日子担心自己的劫身犯错,以致自己德不配位,从而无意之间禁锢了自己,在四圣之中,唯有他是晋阶到圣人初便再无进境的一个。
纯虚子以伪劫身归位,害他走火入魔,而此刻破而后立,濯日子心头澄澈,只觉禁锢层层灰飞烟灭,气势自识海泛滥,一头绿发无风竖立,竟是,忽然晋阶了!
圣人晋级,非同小可。
四象虽然大乱,但此地仍是天地灵气的中枢,在圣人晋级的那一刻,磅礴灵气自发向他涌来,气息节节攀升,势不可挡!
“师弟终于突破自我了!”长生子欣慰地抚着白发,很欠揍地说道,“可惜孔雀绿还是消不掉哪……”
玉华子:“……”她竟完全想不起来,长生子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嘴贱的。
幸好晋级中的濯日子无心理会闲杂琐事,否则这种时候想起自己还顶着一头绿发,恐怕道心又要给扎上一刀子。
大约半炷香之后,!只见濯日子足底蓦然爆发冲天剑势,他重重将手中拂尘仙剑一挽,冲着崔败拱手朗声道:“我已恢复全盛!请师尊下令,缉拿叛徒纯虚子!”
长生子与玉华子对视一眼,双双祭出了本命仙剑:“弟子听令。”
崔败动了动眼皮,很无所谓地道:“去吧。”
长生子三人各自掐诀,呼吸之间,似是脱离了世间规则的束缚一般,好像化成了虚无,轻飘飘地毫无分量,又好像比底下飞速旋转的四座仙山还要更加沉重。
虽是缥缈至极,但同时又能感觉到一种让人惊心动魄的‘存在’。
再一瞬,只见三道光影拖着幻美的尾影,掠入旋转变幻的仙山之中。
镇石归位,惊天动地的轰鸣声响彻整个仙域!
连高空都在震颤!
不像是在与阵法对抗,而像是人力与天地的博弈。
“这便是圣人之能?”鱼初月无限神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修到这般境界……”
“双修,很快的。”崔败很自然地说道。
鱼初月悄悄把脸蛋转到了另外一边。
“难怪你不会害羞,”她嘀嘀咕咕,“真是个剑。”
崔败轻笑一声:“害羞什么,我只知一往无前。”
他的声音极具侵略性,有一霎那,她仿佛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剑贯穿。
不痛的那一种。
她果断转移话题:“你不是说,待你归来便要灭了纯虚子么?”
“等他后招。”崔败懒洋洋地眯着眼。
永远比敌人多留一手。鱼初月学到了。
眼见三座仙山挪移速度渐缓,三位圣人的身影开始在山巅凝实,如镇石一般压制住混乱的四象。如此下去,再过不了多时,纯虚子便要失去主导地位,他那座纯虚峰,也将在另外三座仙山的牵制之下复归原位。
崔败好整以暇,看他如何应对。
只听一声低沉至极的啸音从地底传来,再一瞬间,天崩地裂!
第74章草率的双修
忽然之间,山崩地裂。
那是鱼初月连想象也想象不出来的轰鸣声。
它自脚下传来,却又同时回荡在每一处空间。
“嗡——”
如果非得想办法来描述那种声音,那大约便是,脚下整片大地都站起来了,冲着整个世间,发出了埋藏在地心深处万万年的全部嘶吼咆哮。
那是难以名状的恐怖。
“不怕。”崔败的手轻轻罩住了她的耳朵。
他的手很大,掌心温热。
丝毫也不像方才。方才他承认自己是剑的时候,手也冷得像是冰冷的剑刃一样。
“我不怕。”鱼初月摇摇头,“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崔败正要挑眉,听她继续认真地说道:“你是灭世凶器,你都没发话,谁有资格抢在你前面灭世呢?”
崔败:“……”好像很有道理,完全无法反驳。
他忽然想起,自从认识这只鱼以来,她经常就用一句话堵得别人无话可说。
他轻笑出声,摁住了她的鱼脑袋。
被两人骑了好久的金翅大鹏小心翼翼地开口了:“底下好像有很可怕的东西要出来了嘎!”
嘎音未落,便见正下方的一条地缝中,陡然挤出了一团漆黑巨物。
乍一眼,根本无法分辨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只知这黑色巨物出现之后,宽逾一尺的地缝瞬间崩裂,像是一只被戳破的水球般,大地向着两侧疯狂收缩,给这黑色巨物让道。
还未回过神,第二处、第三处、第四处……每一道地缝中,都有同样的黑物从地底挤出来,顷刻间,视野中的大地已面目全非,就像是把一滩黑色污泥放到锅里煮沸,放眼一望,满目都是大大小小的黑色泡包,起起彼伏,粘腻、令人作呕。
那些地缝自四象阵外开始辐射向南面地平线,而这黑色的恐怖巨物,竟是密密地覆盖了所有地缝地范围!它们崩裂了地缝,相互绞结纠缠,如藤蔓一般,将地表尽数占据,然后向着四象阵蔓延过去。
像海啸,像巨口,黑色不明物蠕动着,翻涌着,生长着,顷刻便灵巧无比地从地缝中大量钻出,疯动之中,抽出粗粗细细的枝叉来。
像是某种黑色的根系!
——
天极宗西南方向五十里处有一座钟楼,楼里悬一只上古奇钟,材质坚硬,天极宗门人练剑时,常向着那只老钟荡出剑气,敲得它‘嗡嗡’作响,千百年过去,老钟上连刮痕都没留下一丝。
但那些黑色根系却轻而易举地将那只老钟从钟楼上摘了下来,扎了个对穿,挑在根须之中,像是挑衅一般,举着它游向天极宗。
四面八方,所有的根系好像长了眼睛一般,直直冲着半空的崔败生长攀爬,速度骇人至极,晃眼间,四象阵外,黑色根系已绞成了一团几乎与四座仙山等高的东西,撕扯着自身,张牙舞爪地扑向崔败,丝毫不掩饰恶意与杀意。
“这就是他的后招吗?”鱼初月凝着眉眼,心脏在胸腔中疯狂跳动。
从这里望到地平线,整块仙域大地都已被这样的黑色根系覆盖!
可想而知,自天极宗而起,纵贯整个仙域和人界的大地,都在面对何等浩劫。
“也不知是不是底牌尽出了。”鱼初月冷静地道。
崔败摁了摁她的肩:“不要乱动。”
旋即身形一闪,瞬移到了前方。
他闲闲地拎着剑,随手一斩。
冰冷剑光一掠而过,如开天辟地一般,斩中那一团如海啸般站立起来的黑色根须大山。
世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与这样的惊天剑势匹敌。
高及千丈的庞然凶物,从正中一破为二。就像冰刀切中了黑色的豆腐。
然而它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伤害,顷刻,两面断崖般的切口中钻出无数细小根须,绞合缠绕,复原如故。
崔败眸光微凝,并起剑指抹过剑身。
只见平平无奇的剑身之上爆发出惊天寒意,霎那间,像是有一层冰壳子罩住了整块大地,落到身上的阳光都染上了冰霜寒气。
空气冷硬了许多,零星的完好陆地上出现了道道白色霜路——天上到地下,一切灵气都受他支配。
白袍一晃,崔败浮得更高了些。
眸光转过,凝意成剑。道道冷漠寒凉的剑影一晃而逝,将面前那山一般的恐怖黑色根系斩了个七零八落。
意剑的威力鱼初月曾亲身领教过,又见这一幕,她的心脏不由得‘怦怦’乱跳起来,紧张又激动,心底似有熔岩般!般的情愫在翻涌奔腾,按捺不熄。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