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淙伸出手,“信。”
李县令为他气势所慑,躬躬身,将手中的书信奉上。
萧淙看过信,唇角轻勾。
原来这李县令并非小丫头的情郎,小丫头又是写亲笔信又是带红叶草的,是因为瘟疫。
“敢问贵客,这瘟疫之事是否属实?下官是不是真要封城?”李县令惴惴不安。
“是否封城,县令作主。”萧淙并不越俎代庖,“不过,县令若要封城,百姓生计一定会受影响。好在怀县不大,在下有些积蓄,愿捐给贵县,共度难关。”
萧淙把几张银票放在李县令面前。
李县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这,这也太多了吧……”
李县令还要道谢,萧淙懒怠听,飘然离去。
萧淙走后,李县令和他的妻子云氏商议许久,决定封城。
封城命令一下,县丞赵大损就找来了,和县令李晓枫激烈争执。
“李大人,封城这么大的事,您不和属下商议,独断专行,恐怕不妥当吧?您直接把城封,怀县百姓的生计如何保证?”
“本官是怀县父母官,怀县百姓之生死,本官最为关心。怀县百姓若活不过这场瘟疫,谈何生计?”
“李大人口口声声说这是场瘟疫,可城中生病的不过数千人而已!”
“数千人而已,赵县丞好大的口气。几千条人命,在你眼中算什么?”
赵县丞恼羞成怒,“封城的后果,李大人担得起么?”
李县令昂首挺立,“本官自然一力承担!”
赵县丞拂袖而去。
李县令愤怒拍案,“可恶,可恶极了!这个赵大损仗着他姑父的势力,何尝把本官放在眼里?”
“用那么大的力气做什么?桌子本来就不结实。”帘后传出不悦的声音。
李县令转怒为喜,“惭愧,为夫真是被这个赵大损气坏了。对了娘子,你没看错人吧?外面来送信的,真是武定侯萧淙?”
“我自然没看错。”李县令之妻云氏自帘后走出,“我在姨母府中赴宴之时,见过萧国舅一面。彼时萧国舅和几位皇子同行,四皇子五皇子都叫他舅父,那还有错?”
四皇子是杨德妃之子,五皇子是纪贤妃之子,杨德妃和纪贤妃娘家都没有兄弟,能让他俩一起叫舅父的,只有萧皇后的娘家兄弟。而萧皇后的娘家兄弟之中,年纪不到二十的只有武定侯萧淙。
“还有,我听到侍女们议论纷纷,都说萧国舅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云氏补充,“夫君你就放心吧,我是你发妻,一心为你着想,绝不会害你。萧国舅亲自送信来,可见疫情确实严重,咱们照着信中吩咐行事,一定不会有错。即便有什么差错,也有萧国舅担着。萧国舅这个人你知道的,虽有些特异独行,但从不推卸责任。”
“娘子所言极是。”李县令深深一揖。
“你听我的话,好处多着呢。往后你便知道了。”云氏掩口娇笑。
李县令得意,“赵大损这厮,口口声声说什么百姓的生计,我猜他一定会以此为借口闹事。萧侯爷捐了一大笔银钱,足够怀县百姓度过这次难关。我偏偏不告诉他,等他闹起事,我再公之于众,看他那张脸往哪搁!”
“对极了。像赵大损这样的人,就该迎头痛击!”云氏柳眉倒竖。
赵大损一直和李县令不对付,云氏提起赵大损,恨得牙庠庠。
“娘子,等着看好戏吧。”李县令踌躇满志。
“好啊。”云氏满是期待。
赵县丞出县衙后,也不知他是怎么做的,很快便有人召集了一帮地痞无赖,聚在县衙前闹事。
“才几千个病人就要封城,县太爷不为百姓着想!”
“封了城,老百姓吃什么喝什么?”
“不许封城!不许封城!”
无赖们的高呼声此起彼伏。
有些不明真相的老百姓也被撺掇出来了,“县太爷明鉴:不能封城啊,封了城,老百姓就算不病死,也要饿死!”
“是啊,我等是穷人,一日不做工,一日没吃的。”
聚在县衙前的百姓越来越多,衙役们已经管不过来了。
赵县丞远远望着这一幕,露出得意狞笑。
跟他赵大损对着来?也不看看他姑父是谁。
县令怎么了。县丞后台硬,就敢跟县令叫板。
衙役们忙碌起来,在县衙前搭起一个木质高台。
赵大损眉头紧皱。
姓李的打算干什么?
李晓枫站在高台上,慷慨激昂的讲着什么。
台下的百姓居然跪下了,向着李晓枫磕头。
赵大损心中阴云密布。
这姓李的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老百姓这么感激?
赵大损命仆人去打探消息。
不久后仆人气喘吁吁的回来,“县太爷说了,封城期间,每家发粮食,不管饱,但保证不饿死一个人。县太爷还说,人人要戴口罩,县衙会发,病人的药衙门也包了……”
赵大损面沉似水。
这姓李的还真会收买人心!
……
小寒庄,庄主甄清泉罕见的命人来请陆离。
甄清泉是那种什么事也不想管、遇着事就想躲的人,他来请陆离,陆离有点吃惊。
陆离担心甄清泉已经发病了,和他在院子里见的面,离得足足有三丈远。
乐芹担心甄庄主发难,执意陪在陆离身边。
“陆夫人,小人不知,您究竟做何打算。”甄清泉说话尽可能的委婉,“不过,萧国舅入住小寒庄,王爷早晚会知道,到时候您如何自处?夫人,小人并非多管闲事,是为了您的将来打算。”
“萧国舅?”陆离呆了呆。
甄清泉露出奇怪的神色,“难道陆夫人不知道,武定侯萧淙,便是萧国舅?”
陆离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萧国舅她知道啊,书里最大的反派。
萧国舅是皇后的弟弟,想扶持最小的皇子高祎上位,视男主高祯为眼中钉肉中刺。虽然是虐文女主,也有一点女主光环,爱慕女主的男配不少,大反派萧国舅便是其中之一。萧国舅曾向女主求婚,女主虽然在男主身边吃了很多苦遭了很多罪,但她心里只有男主,拒绝了萧国舅。萧国舅恨上了男主,一直和男主做对。
陆离不记得书里有没有提到过萧淙的名字,总之书里写到萧淙,总是说萧国舅如何如何。
萧国舅是个深情的大反派,被女主拒婚后一直没有成亲。
萧国舅之所以爱上女主,是因为女主救过他。什么时候的事?好像就在女主被发配到小寒庄的时候。
可陆离却没有救过萧国舅。
那是不是说,萧国舅不会爱上陆离?
陆离颇觉可惜。
书里男配不少,但正经八百向女主求过婚、愿和女主白头偕老的,只有萧国舅。
婚姻或许不重要,但这是在古代,萧淙和女主身份悬殊依旧郑重求婚,是真爱了吧。
女主,你错过了什么。
你父兄在狱中受苦,母亲弟弟在贾家受苦,答应萧国舅的求婚,既能救父兄,又能救母亲和弟弟。为什么不管不顾,一心要在高祯那棵树上吊死。
陆离浮想联翩,萧淙已经站在她身边了,甄清泉已经悄悄退下了,她一概不知。
“乐芹,咱们走。”陆离心不在焉的招呼。
陆离记得乐芹在她右边,不假思索伸出右手。
握到的却不是乐芹的手,而是一只修长有力的、男人的手。
陆离吓了一跳,“怎么是你?你这么快便回来了?”
陆离大概是太紧张了,手不仅没放开,还拽得更紧了。
萧淙默默无语。
这小丫头摸了他的脸还不算完,又摸了他的手。
不光摸了他的手,还死拽着不放。
就这么稀罕他?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6章
夜凉如水。
铁甲卫轮流值守,小寒庄安保措施得力,人人得以安眠。
周旋起夜回来,推醒康海,兴奋的压低声音,“哎,告诉你件新鲜事,侯爷住到人家小姑娘那儿了。”
康海掀开被子,睡意全无,“骗人的吧?侯爷自己不是有营账么?”
萧淙有洁癖,离家在外时自带营账,一应用具全是他自己的。
周旋一脸神秘,“没骗你,真的。我方才出去方便,听见侯爷的声音,我便躲在暗处,亲眼瞧着侯爷和陆姑娘一起过去的。”
“侯爷和陆姑娘都说啥了?”康海一脸八卦。
周旋咧嘴乐,“咱家侯爷不是说了嘛,小寒庄的青年壮年病倒了,剩下的全是妇孺,不安全,所以他要带人留下来。陆姑娘知恩图报,说不能让他住帐篷,要把自己的卧室让给他。”
“侯爷便这么跟着人家姑娘走了?”康海也乐。
“推让过,谦虚过,盛情难却,却之不恭,只好……”周旋伸出两只手,手指抵在一起。
康海砸舌,“侯爷就这么破功了?”
两人一起躺下,向往不已,“侯爷今晚一定睡得很好。”“被子一定很香。”
温柔乡嘛,怎么可能睡得不好。
卧房之中,却并非温柔景象,旖旎风光。
陆离利落的给自己打了个地铺,舒舒服服叹口气,“累了一天,总算可以休息了。”
萧淙闷闷坐在床边。
所以她那么热情的邀了他过来,就是打算让他睡床,她自己打地铺?
他缺的是张床么?他缺的是……
他也不知道自己缺什么。
但他觉得不圆满,很不圆满。
“你怎么不睡啊?”陆离奇怪,“难道你不累?不困?”
萧淙黑着脸不回答。
陆离翻身坐起来,“我猜到了,你有洁癖对不对?放心啦,床单枕巾都是清洗过的,被子我也用床单罩起来了,很干净。”
萧淙双手抱臂。
他确实有洁癖,但这不是干净不干净的问题。
她邀请他的时候,那么热情。他还以为……以为她会克尽主人之谊……
把他单独抛下,岂是待客之道。
陆离纳闷,“不是这个原因么?你到底怎么了?”
陆离有些苦恼。
她本来以为,甄庄主和侍卫甲侍卫乙这些人倒下了,女学士等人即将倒下,小寒庄便是她的天下了。但下午晌小寒庄来了几个流民,蹿进庄里抢东西,把乐芹和奶娘吓得不轻。
幸亏有萧淙的护卫在,把这几个流民抓了,关起来了。
今天是有萧淙在,度过了一个难关。明天呢?后天呢?
安全起见,必须把萧淙留下来。
他在,小寒庄便有了保护神。
她今晚特地把萧淙请来,想让萧淙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和他商量留下来的事,或许比较容易开口。可萧淙满脸不高兴的坐着,根本不睡觉,当然不可能休息好。他如果休息不好,心情肯定很差,肯定不好说话,那怎么可能留得下他?
该怎么取悦萧淙呢?
萧淙乃习武之人,和他谈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他大概不会感兴趣吧?
陆离练过跆拳道,但只是业余水平。和萧淙讨论武术,很不现实。
陆离回想了一下,白天在山林间第一次听到低沉的笑声,好像是她唱歌的时候。
“你睡不着对不对?”陆离笑问:“要不,我唱首歌给你听?”
萧淙心情好多了。
他故作深沉的想了片刻,方徐徐道:“你若爱唱,便唱来听听。”
陆离清清嗓子,“我要引吭高歌了。”
她盘腿坐好,认真想了想。
现在当然是唱古诗词最好。古诗词她会几首,李白的《清平调》,两大天后唱过,曲调优美,她很喜欢,不过这是写杨贵妃的,不合适。岳飞的《满江红》,在这时候唱也不合时宜……
“洗耳恭听。”萧淙道。
“尘缘如梦,几番起伏总不平,到如今都成烟云。情也成空,宛如挥手袖底风,幽幽一缕香,飘在深深旧梦中……”陆离来不及细想,歌声出喉。
萧淙为之动容。
她年纪轻轻,遇到了什么样的不平,才会有这样看尽花开花落、经历世事沧桑后的怅然若失?
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开心一笑、放开怀抱?
“长夜无聊,还是睡不着。”萧淙表示。
陆离一心讨好他,“你喜不喜欢打牌?很好玩的。”
陆离找出一张又厚又硬的黄纸,截成一张一张扑克牌,又一张一张画好,“咱们打个简单的吧,大压小,看谁跑得快。”把规则简单说了说。
萧淙第一次打这种牌,颇觉新奇,“大压小?甚好甚好。”
“在你床上打行么?”陆离兴致勃勃。
从前同学聚会打牌,经常是在床上打的。
萧淙心跳加快,却不肯显露出异色,矜持点头。
陆离跳上床,盘腿坐下,“来来来,开打。”
萧淙在陆离对面坐好,“开打。”
两人打了一局又一局,不知不觉,窗外已经隐隐透出亮光。
“小鬼。”萧淙潇洒的甩出一张牌。
“你压不压?”他问。
久久没有回答。
陆离困极,坐着睡着了。
萧淙放下牌,扶她躺下,替她盖好被子。
陆离脸蛋红扑扑的。
萧淙注视她许久,熄了烛火,躺到了地铺上。
她想勾引他,他当然知道。
不能让她太轻易便得了手,太轻易便得手,她不会珍惜……
陆离昨天累得太狠了,这一觉睡得特别沉,快晌午了,她还没醒。
萧淙昨晚思来想去,思绪起伏,天快亮了才睡着,破天荒的也赖床了。
院子里头,乐芹被铁甲卫挡住不许进来,急得团团转。
乐芹着急,但爱护陆离的名誉,还不敢声张,不敢和铁甲卫理论。
铁甲卫负责值勤的是四个人,周旋和康海,还有他们的同伴舒汾、林同胜。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