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是九博先生这件事,又不是见不得人的,将来只怕还有更多的人知晓。从前隐藏着,也不过是怕树大招风而已。没想到,我们一家尽量的缩小自己的存在了,到头来还是被人给惦记上了。”
李光裕眉毛跳了跳,“褚叔放心吧!就目前来说,你们在玉兰县还是安全的。最近朝堂上的事,褚叔可有所耳闻?”
褚兹九苦笑,“我之前肯在衙门里做个书吏的职务,说到底,也就是为了能够嗅到朝堂的信息。可惜,却也是滞后很多的。安太傅那边应该有自己的渠道吧。若非我现在只是个秀才,我早就找到安太傅那里去问问了。崔行之事,其实完全可以用来大做文章的。”
李光裕道:“这事可是牵扯到盈若的,褚叔就真的不怕吗?”
褚兹九叹气,“就算将此事捂住,对盈若又有什么好?那倒还不如摊开在阳光里呢!那样子,魑魅魍魉也就不敢近前了。”
李光裕小小的吐了口气,他还真怕他心眼实诚的完全不懂得拐弯呢!“崔行此次回京,安太傅是递了折子弹劾崔家的。此番,毕竟一石激起千层浪,此后对崔家的弹劾自然就不会少了。”
“可是,有用吗?”褚兹九质疑道。
李光裕道:“太后健在,想要把崔家连根拔起,恐怕绝非易事。但扫除他的枝枝叶叶,却还是可以的。褚叔应该知道,独木难成林的道理。”
褚兹九警惕道:“你们打算怎么做?首先声明一点儿啊!我的妻女绝对不可以成为你们利用的对象。”
李光裕的视线下移,落在他的胸前,“已经牵扯进来了!”
“你什么意思?”褚兹九的脸一下子就阴冷了下来,目光更是锋利如刀。
李光裕道:“我也不瞒褚叔,京中有人翻出了十多年前的旧事,也就是崔君撷当年对李家大小姐做出的恶行,对他进行了弹劾,主要是围绕私德不休。皇上不堪其扰,便停了他兵部侍郎的职务,罚俸半年,并令其在家闭门思过。”
褚兹九的手指攥的嘎嘣嘎嘣响,额头的青筋更是清晰的浮现,那副表情,跟凶神恶煞差不多。
李光裕看了都心里打怵,“褚叔……”
“你别说话!”褚兹九厉声道。
车厢内的沉默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
褚兹九再开口的时候,情绪已经如常,只是眉头还是打结的,“太后会忍下这个哑巴亏,肯定是因为安太傅先退了一步,对吧?”
这是个阴谋!
这个阴谋从安太傅被挤兑的被迫致仕回归故里,其实就已经开始了。
就是不知,他们一家的存在,究竟是从最初就被算计了,还是这保皇派的意外之喜了。
总之,一脚踏进来,也就别想出去了。
“对!”李光裕道,“正因为现在的朝堂里没有了安太傅,那么,此次崔君撷被罚,太后也就不会当回事,对于禁足之事也就不会阻挠了。”
“而你们在崔君撷被停职的这段时间里,就可以大刀阔斧的对付崔家附着的那些个爪牙了,是也不是?”褚兹九问。
这件事的不寻常,他已经前前后后琢磨过了。
纵使知道安家在这件事的算计,他其实也是无能为力。而起为了对付崔家,还不得不站在安家这边。
说起来还是有几分憋屈的。
李光裕暗暗点头,“褚叔思想之敏锐,对局势的判断,都非常的精准。皇上若是得遇褚叔这样有大才的人,定然会欣喜若狂的。”
第九十二章踢山门(给姿姿儿打赏的加更)
褚兹九哼了一声,“你少拍马屁!事情到了这一步,你们对我们一家究竟有没有算计,又有多少算计在里头,我也就不追究了。毕竟崔家现在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但有一点,我不希望我的家人受伤害。尤其是盈若,她还那么小,谁若伤了她,我就找谁拼命。”
李光裕面色凝重的挺直了身板,“褚叔放心吧!若有人胆敢伤害盈若,不用褚叔动手,我也会将那人收拾了的。”
两人再也没有了下棋的心思,各怀心事的一直到马车停在了陵山脚下。
陵山是一个群山,连绵起伏。大慈寺也在陵山上,但跟陵山书院却并非同一座山头上。
盈若搀扶着岳老夫人下了马车,就看到了他们停车的小广场上,已是车满为患了。人声鼎沸的更是如同赶大集。
当然了,来的人也并非都是踢山门的,更多的则是赶热闹的。
盈若不由得感叹,这古代的娱乐真是太少了,以至于这么点儿事情都能引来这么多人的围观。
岳老夫人身边,除了带来了林嬷嬷,冰清和雨润也是来了的,乘坐的是下人的马车。再有就是看大门的老王和赶车的老卫,可谓是全家出动,榆树胡同那里唱了空城计了。
李光裕这边则只带了惊蛰,兼任车夫和小厮,作为知府家的公子,可谓是相当的低调了。
盈若虽然个子矮,但因为周围这人将她护在中间,竟是一点儿都不怕被挤着和碰着。
她甚至通过人群的空档瞧见了几张熟面孔。比方说,王朝阳和王金枝,以及万正茂和万彩霞。这四人还真是不务正业啊!几乎是哪里有玩的就有他们。而他们的身后,也是呼啦啦的跟了一群人。
盈若故意落后,蹭到了李光裕身边,“光裕哥哥,书院连着放假半月,真的不耽误功课吗?”
李光裕笑,“就算不放假,心也早飞了。还不如这样呢!”
“说的也是啊!”盈若道,“那往年踢山门的,最终一般能有多少人踢中?”
不等李光裕答话,褚兹九抢先道:“往年就没有这样的盛况。来踢山门左不过附近县城的,能来四五十人就算多的了,最终能留下来的也就十个八个的吧!”
“琴棋书画!这分明就是将穷学子拒之门外嘛!不公平!”盈若愤愤不平道。
褚兹九的眉心跳了跳,“过会儿,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的分内之事就好了,不要惹事啊!”
盈若瘪瘪嘴,“爹爹想什么呢?我能惹什么事?今年来了多少人啊?”
李光裕道:“连京城都有人来,一两百是有的。”
盈若一想也就明白了,“这都是冲着安太傅来的呢!这算是家有梧桐树,引得凤凰来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褚兹九小声呵斥。
一直听他们说话的岳老夫人闻听却忍不住的哈哈大笑,“哪里不对?分明有几分道理嘛!二郎过来扶我!”
褚兹九便赶紧上前,“实在不行,就雇顶软轿好了。”
岳老夫人瞪他一眼,“让你搀扶我两步,怎么就那么多事?这点儿路,我还是走得动的。”
褚兹九就涨红了脸,他还真没恶意。
盈若就躲在后面偷笑,然后悄悄去看李光裕。
李光裕趁其不备,猛然扭头冲她眨了眨眼睛。
盈若猝不及防中倒吸了口凉气,没话找话道:“光裕哥哥,既是有京城来的人,会不会有你的故人啊?”
李光裕道:“不知道!你是不是很紧张?”
盈若并不否认的叹了口气,将小手摊开在他面前,“你看看!我掌心都出汗了。我哪里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啊!待会儿若是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会不会有芒刺在背的感觉?”
李光裕伸手握了握她的小手,又很快的松开,主要是前面的褚兹九虎视眈眈的,他可不想落下什么坏印象。“没事的!你就当他们是树,是石头,是小草就好。”
小丫头还是太小了,参加这样的事情,哪有那么强的承受力?
一会儿成功了还好,若是一旦失败,不知道会难过成什么样呢!倒不是他对她没有信心,实在是得做好两手准备,毕竟,突发状况总会让人措手不及的。
从马车停放处,往上爬,行三百米,便到了书院的第一重门。并非真正的门,实则是石雕的牌坊上书“秀门”二字。
踢山门便安排在了这里。
牌坊旁贴一通告,说了大体的规则。所谓的踢山门,是书院里安排了守山门的人,踢者若是能战胜守者,便可得十分,直接获得书院入试资格。战不胜,则有守者打分。也可以琴棋书画四样都参加,累计分数满十分,也是可以获得入试资格的。
这样的规则,倒不是很严苛,但说到底,还是富人的游戏。穷人家的孩子,连平时读书的笔墨纸砚都未必供养得起,何来的银钱去学习琴棋书画呢?
再回到眼前,盈若觉得这与其叫踢山门,倒不如叫打擂台,有守擂者,有攻擂者。
“姑婆,以我现在的琴技,去攻琴的话,能得几分?”盈若凑到了岳老夫人身边。
岳老夫人抬眼看了看,她已经被褚兹九搀扶着坐到了一块还算平整的石头上。小人儿被山中的阳光镀了一层金,看着很是明媚和耀眼。“你这还没学会走,就想要跑了?”
“可得五分!”李光裕语出惊人的道。
岳老夫人一脸不赞同的飞了个白眼,“你这不叫护着她!你这叫助长她的嚣张气焰。”
李光裕道:“我说的是实话。守琴者是那位高县令家的公子,在处事上未必公正。”
“噗——”盈若直接喷了口唾沫,“光裕哥哥你什么意思?你是说高华棠会给我人情分吗?”
李光裕道:“想试试吗?”
褚兹九道:“那孩子其实挺正直的,他若给盈盈打五分,只怕是把盈盈当来玩耍的呢!”
盈若瘪嘴,“你们这说话,怎么一个比一个还打击人啊?我先去攻画!画攻不下,再去攻棋。”
褚兹九和李光裕就对视了一眼。
第九十三章擒贼先擒王
“盈盈儿!”李光裕拉住盈若的胳膊,“想不想听听我的建议?”
“有话说话!”褚兹九将盈若拉到自己身边,“盈盈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她开心就好。”
李光裕缩回手,“自然!我就是想说与其先攻画,不如先攻棋。因为今日的守棋者不是别人,正是安太傅。”
盈若眨巴两下眼睛,几乎瞬间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所谓的擒贼先擒王,拿下了安太傅,余者也就不足挂齿了。
可问题是,那是安太傅啊!
他的棋艺,真的是她能挑战的吗?
“可行!”岳老夫人一下子站了起来,“既然守棋者是他,那丫头就只管去吧!”
盈若狐疑的看向李光裕。
李光裕冲着她点点头。
盈若突然就有信心了,她跟岳老夫人对弈过,岳老夫人相信她棋艺好,但是却不了解对手啊!李光裕就不同了,他不但了解她的棋艺,更是师从安太傅呢!他既然怂恿着自己去攻棋,那就说明他是相信自己有胜算的。
她的光裕哥哥是不可能害她的,她就是这么笃定。
“各位!”一位矮矮胖胖的老者出现在牌坊下面,满面红光,下巴上的山羊胡须已经灰白,“鄙人王逸,在此欢迎各位赏光前来。来者皆是客!不管各位最后能否进入陵山书院读书,都请比完之后到书院中品茶赏景。”
“这人便是陵山书院的山长!”李光裕小声道。
盈若嗯了一声,“他看上去身体很健壮。他也参与守吗?”
褚兹九道:“王山长在书法上有很大的造诣,当年中进士后,一手字可是被先皇大加赞赏的。”
“那为何没有入朝为官?”盈若不解的问。
褚兹九叹口气,“先皇时候,崔家就已经强势。当时王山长上书弹劾崔家,直言外戚专权的弊端,然后就被罢官了。从那之后,就来到了玉兰县。”
李光裕道:“他跟安太傅乃是同科。”
盈若便有些明白了,王逸能够悠然的在这陵山书院做山长,只怕是少不了安太傅的庇护的。
用人唯亲,果然是大忌。有识之士被排挤,其最终的结果,只怕是无可避免的祸乱了。
就听王逸又道:“现在,切磋正式开始吧!我们陵山书院欢迎远道而来的朋友们不吝赐教!”
“嗡——”的一声,窃窃私语如同蜜蜂集会般响起。
摩拳擦掌者众多,却没有谁真的下场。
“场面好像有些冷啊!”盈若小声道。
岳老夫人扯动唇角,“不是说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盈若深吸一口气,然后头也不回的对站在她身后的人道:“光裕哥哥,你推我一把!”
“噗嗤——”岳老夫人终于忍不住的大笑。
褚兹九也是忍俊不禁,还以为他家小女儿多大的胆呢!没想到,关键时候,也是要人推一把的。
李光裕没有推,却是昂首阔步的走向了牌坊,拾阶而上,站在牌坊的正中之下,然后转身,冲着盈若笑,“还不来?”
盈若用力的吞了下口水,“姑婆,爹爹,你们等我的好消息啊!”然后噔噔噔的跑向了李光裕。
蜜蜂的叫声瞬间就息了。
“褚盈若,你又要哗众取宠吗?”王金枝尖细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盈若没有回头,她已经站在了牌坊下面,心中涌起的是满满的豪情。小脸上也是一片端肃。她可是要干大事情的人,怎么会去计较那些小女儿的小心眼呢?
“光裕,你已是书院的学生了,这是要做什么?”王逸不解的问。
李光裕往旁边让开,露出小矮人盈若来,“我为她!”
盈若按照林嬷嬷教她的,有模有样的行了个福礼,“还望山长多多指教!”
王逸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个女娃娃啊!有六岁吗?”
盈若差点儿没吐血,看着挺和蔼可亲的一个人,说起话来怎么就这么不养人啊!她似乎有些明白先皇听从老婆的话将他踢出朝堂的心情了。
“哈哈哈……”人群中万彩霞不厚道的笑了出来,“矮冬瓜!”附和着她的还有一片低笑。
“有志不在年高!有志不在身高!”盈若端肃着个小脸道。
此言一出,人群中但凡有点儿脑子的人,嘲笑的心思就收了。也正因此,万彩霞就落入了尴尬里。
王朝阳低斥一声,“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把你们当哑巴!”这是吧自家妹妹都算在内了。
王逸捋着胡须,看了看李光裕,再看向盈若的时候,眼神里就多了玩味,“我陵山书院建院二十三年,是从不招收女学生的。”
“为何不招女学生?”盈若一派天真而又带着那么点儿求知的问。
“科举取士,向来是男人的事情。”王逸理所当然的道。
“书院建院只是为了科举取士吗?安太傅当年创办书院不是为了教化育人的吗?安太傅当年创办书院可有在院规里写明‘女子和狗禁止入内’吗?”盈若凛然的质问。
王逸终于收起了轻视的心思,开始重新审视起这个小娃娃来,唇红齿白,漂亮的不像话,声音更是透着股子甜糯,可偏偏那一字一句,却又如同利剑一般,直戳人心。
“小娃娃还小,不明白,这男女有别,分工是有不同的。男子是要顶天立地,所以,这书院的教化育人,也是面向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