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裕端肃了神色,“光裕要说的不是安家,恰是崔家。我的人刚刚得到线报,崔君撷离京了。”
“你说什么?”谢氏噌的站了起来。
也不怪她反应激烈,那崔君撷就是她心中的魔。
李光裕道:“只是他的行踪并不好掌握。但纵观全局来看,大启朝并没有哪处需要他一个文安侯府世子出动。而最大的可能就是来密州。一来,我入城那天遭遇了刺杀之事,并且伤及了百姓,我想借此动吴运来,崔家那边应该会有所阻止。二来,只怕是婶婶的事情,他终于还是知晓了。”
谢氏重新坐了回去,虽努力镇静,但看得出来,还是有些失魂落魄的。“他若敢来,我就……”
李光裕道:“婶婶千万请慎重!光裕特来告知此事,就是希望婶婶能有个准备,以防万一。在光裕看来,婶婶是瓷器,他是瓦罐,婶婶没有必要拿自己去跟他碰。恕光裕直言,当年之事,明明错不在婶婶,可结果却是婶婶被逼假死。大启朝就是这样,一旦男女有牵扯,吃亏的总是女子。所以,褚叔如今不在,婶婶千万把自己保护好了。”
谢氏青了脸色,虽心里恨得牙痒痒,却也只能咬牙忍着。
李光裕的话,倒是提醒了她,也让她在激烈的情绪之后,很快的冷静了下来。
崔君撷真要来纠缠她,那么,名声受损的还会是她,当年的悲剧只怕还会上演,可能更甚。不为别的,她如今可是三个孩子的娘了。她一旦被千夫所指,她的子女将如何自处?他们都还小,被人戳着脊梁骨,将来怎么活?
“多谢你!我心中有数了。”
李光裕道:“巧姑娘那里,婶婶最好也提个醒。她长的太像崔家人!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是应该瞒不住崔君撷。换句话说,崔君撷急匆匆离京,说不定也是听闻了什么。”
谢氏心乱如麻,却还是硬气道:“当年之事,也是该有个了断了。只是这次,再不是他们崔家主导了。”
李光裕起身,朝着谢氏一揖到底,“光裕对盈盈之心,婶婶早已明了。光裕想求娶盈盈,还望婶婶恩准。”
“直接说你的想法!”谢氏强打起精神。
李光裕道:“盈盈还小,光裕想着先把亲事定下来。不然,就算光裕想为盈盈出头,都出师无名。”
谢氏嗯了一声,“是该定下来了。”
李光裕也没想到谢氏会这般的痛快,他来时路上准备了一箩筐的说辞,看来都不用发挥了。“光裕想请大长公主殿下做媒人,因为她人现在京城,褚叔和家父也恰好在京城,所以,就想着写封信过去,让家父请殿下直接去褚叔那里提亲。”
谢氏眼前一亮,“这婚事,若是有殿下做媒,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可行!”不由得多看了长身玉立的少年一眼。
难怪年纪轻轻能做到知府了,对于自己的亲事,也是方方面面都思虑周全了。
第二百二十章你叫我什么
李光裕却面露犹豫,“只是褚叔那里,却未必舍得盈盈,所以,这事……”
谢氏叹口气,“他把盈若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自是想多留几年的。但事急从权,这事,我写信说与他听。”
“多谢婶婶成全!”李光裕心下大喜,眉眼之间便再也藏不住,俱都显露了出来。“那密州这边,我让安太傅来提亲可好?”
谢氏想了想,“安太傅肯?一大早倒是接了安大夫人和安三夫人的帖子,我这还没想好要不要见。”
李光裕道:“婶婶想见就见,不想见就不见,不用顾虑太多。”
“可以这样?”谢氏因着听到了崔君撷要来的事情,正心乱如麻,还真不想见。
李光裕笑道:“可以。”
谢氏强打起精神,摇摇头,“算了!还是见见吧!同在一座城里住着,真要是闹僵了,也不是太好。只是安家的门,以后少登就是。但我们褚家的门,他们来了,也不好打出去。”
李光裕道:“还是闹僵了的好!除了崔君撷的消息,我还得到了别的。”
谢氏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李光裕道:“六公主要来密州,多半会住到安家去。”
“六公主?”谢氏拧眉,“大启朝的公主是可以随便外出的?”
李光裕道:“婶婶忘了大长公主了?今上子嗣不丰,公主就当了儿子来用。这位六公主在四皇子归朝之前,据说在京中都是横着走的。这两年倒是收敛了不少。安太傅的六十大寿就要到了,今上要派人来替他给安太傅祝寿。虽有四皇子,但今上看得紧,生怕四皇子有个什么意外。那么,能够代他前来的便只有六公主了。”
谢氏听得背后的汗毛都嗖嗖的。
以为远离京城,皇家这些个刀光剑影的事情会离着她很远,现在看来,根本就是已经挥到了脸面上。
李光裕继续道:“所以,这会儿跟安家闹僵了,就可以离着那六公主远一点儿了。”
“皇家可有让你尚主的意思?”谢氏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李光裕猛地一阵呛咳,“婶婶,怎么会这么想?”
谢氏道:“你现在可是大启朝最年轻的知府,最有前途的年轻人,被皇上相中选为驸马,那就是四皇子的最大助力了。”
李光裕苦笑,“婶婶忘了吗?我现在已经是四皇子一派了。何况,六公主是代表着崔家的,与刘贵妃之间的仇怨怕是不死不休的。”
“那倒也是!”谢氏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过,我总觉得六公主走这一趟非比寻常。”
李光裕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盈盈那里,最近也让她少出门吧!若是觉得闷了,我抽空带她出去转转。”
谢氏道:“这会儿就闷着,你去开解一下她。”
李光裕没想到走这一遭,还有这样的福利,心花怒放的同时,对谢氏更加的感激涕零。
谢氏喊了夏雨来,领着李光裕往盈院走。
李光裕的脚步都是飘的。
到了院门口,夏雨进去禀告。须臾就退了回来,“大人请吧!”
李光裕深吸了口气,大踏步走了进去。
然后就看到了那个坐在廊下,一身荷花红的小姑娘,面前一口大缸,正托着腮看过来。这个姿势应该是维持了很久,先前在看缸内,这会儿看向他。
“要我起来行礼吗,李大人?”话语中有着小女儿的娇憨和戏谑。
李光裕走过去,庞大的身形投下的暗影将她笼罩,“就是到了大堂上,我也没敢让你行礼。可是好些了?”
盈若冲着他莞尔一笑,“快来看看!这俩,你可还认识?”
李光裕到了她旁边,在事先安置好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探头看向缸内,两只碗口大的乌龟正在里面游来游去。
“都长这么大了!你把它们养的很好!”
“那是!我想要做一件事情,总是要做到最好的。”盈若抬着傲娇的小下巴朝着他看去,然后就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动作太大,闪了腰一下,然后笑声戛然而止,五官就皱了起来。
“怎么了?”李光裕吓了一跳,本能的反应就是抱起人就往屋里跑,轻轻的放到了榻上,紧张兮兮的问:“那里不舒服?可要找大夫?你身边不是有个懂医术的?是哪个?”
盈若涨的一张脸通红,用蚊子哼哼的声音道:“我没事!”
李光裕俯下的身子还维持着抱她的姿势,因为离的近,竟是感觉到她轻轻浅浅的气息带着若有若无的温热喷过来。眼睑微垂,长长的睫毛如同两把小刷子般在白如瓷器的面颊上投下两道暗影。就连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真没事?”
“嗯!你能起来一下吗?”被他这么压迫着,盈若是真的觉得连呼吸都困难了。
“你叫我什么?”李光裕双手撑在床上,竟是舍不得起了。
把她困在自己的方寸之地,就这么眼睛不眨的瞅着,他竟是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小丫头自己都不知道,她此刻娇羞的样子有多么可爱,连元宝似的耳朵都是透明的了。
“李大人?”盈若不怕死的问。
李光裕哼哼两声。
“不能再四个字的喊你了,太长了,喊着累。”盈若带着那么点儿的哀求道。
“那就喊裕哥哥!不能再省了!”李光裕一锤定音。
“这样的姿势,我疼!”盈若可怜兮兮的试图耍赖。
“喊一声,我就起来。”李光裕比她更固执。
“裕哥……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盈若深谙此道理,所以,绝对的能屈能伸。
“以后就这么喊!”李光裕这才抽身离开,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了。不给她硬性规定,她绝对跟泥鳅似的滑不留手。“刚才怎么回事?扯到伤口了?”
盈若点点头,“可不就是乐极生悲了嘛!”
李光裕勾唇,“见到我就那么开心?”
“你……”
“嗯?”
“裕哥哥想多了!”盈若很识时务的及时改口,“我刚刚只是看到了乌龟,又看到了你,就突然想到了龟兔是好朋友的故事,它们可是一起赛跑过的。”
第二百二十一章方寸大乱
“你说我是兔子?”李光裕目光定定的锁住她。
盈若指了指他的眼睛,“年轻人熬夜可不好。这帮丫头怎么回事?李大人……裕哥哥来了,怎么也不上茶?”
红枣战战兢兢的端了杯茶水进来,放到床头桌上,就落荒而逃。
盈若叹了口气,“裕哥哥现在官威大了,看把我的丫鬟给吓的。”
“你怕吗?”李光裕翘了唇角。人与人之间的怕也是不一样的,她的丫鬟怕他,那可能真的是摄于官威。可小丫头不敢直视他,大眼睛闪闪烁烁,怕是心中有羞吧。
不管怎么说,与前两次见面的拘谨相比,她的言行都已经自在了许多。
盈若抚摸着袖口的荷花花边,“我怕什么?我可是一向都奉公守法的。”
李光裕笑,“你给我的画册,我都仔仔细细看过了。红眼睛就是这么来的。”
盈若剪水大眼看过去,“哪里是给你的了?我就是借给你看看。”
李光裕忍着想捏她腮颊的冲动,“我想拿去出本地理志,你可同意?”
“不妥!不妥!”盈若摇摇头,“地理志哪有全是图画的?裕哥哥能看懂,不代表别人能看懂啊!”
李光裕道:“我来配文字。”
盈若瞪大了眼睛,“我去的地方,你都去过了?”
李光裕道:“有些地方去过了。”
“还回来!”盈若一下子跳了起来,“统统都给我还回来。我娘亲,我姐姐,我哥哥,我谁都没给看,就给你看了。你还都去过了,他们可都没去过呢!所以,我不给你了。”
“伤!仔细你背上的伤!”李光裕看着她大幅度的动作就心惊肉跳。
“疼死我算了。”盈若瞪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像极了森林中被猎人追赶的小鹿。
李光裕伸手想要抚向她的脸颊。她却往后缩着避开了。
“盈盈,我很开心,我去过的地方,你也去过了。”李光裕的笑意从心中泛起,不为别的,就为她肯对着他耍脾气了。在他面前扮着淑女的小丫头,总让他觉得他们之间隔着什么。“但是,你要知道,你用你的眼睛看到的东西,是我没有看到的。而我更喜欢你看到的风景。”
盈若沉默,男人的肩上肩负着太多的东西,所谓的游历,更多的却是关注那里的民政。不像她,纯粹的游山玩水,顺便了解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
“我这里还有两箱子。你把那三箱子还回来,我就给你看这两箱子里的东西。”
李光裕眯起眼睛,“你这是在跟我谈条件?”
若是换做别人,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就很难说了。
可在她,他却怎么琢磨都透着可爱。
盈若道:“打个商量而已,同意就同意,不同意拉倒。”
李光裕站起身,道:“到了我手里的东西,那就是我的。等咱们成婚后,你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
五雷轰顶,石破天惊。
盈若将发抖的手藏到身后,嚯的起身,“什么成婚?谁跟谁成婚?”
李光裕稍稍弯身,脸就凑到了她眼前,“你给了我三箱子定情信物,我自然是要有所反应的。此事,我也已经告知了褚婶,不日就有媒人上门提亲。”
“啊?”盈若一时间心乱如麻,各种情绪齐涌心头,脑子里更是乱哄哄的,都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了。
这四年来,姑婆一直都在训练她的临场应变能力。因为有前世的底子在,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掌握的很好了。
可到了她面前,他随便扔下一句话,就可以令她方寸大乱。
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谈不上不好,却也会觉得不爽。
李光裕伸手,如愿以偿的摸了摸她的头,“我不能久呆。你好好养伤,有什么事都别一个人扛着,大事小事都可以使人给我送信。我走了,等你伤好了就带你出去玩玩。”
盈若直到他人出了院子,才发出了一声尖叫,然后整个人倒在榻上,拿了被子蒙头。
那架势,恨不能立时将自己捂死了算了。
几个丫鬟鱼贯而入。
红枣一向是掌管着盈若的起居的,这会儿自然被寄予厚望的上前。她伸手去扯盈若手中的被子,“姑娘!这样子会喘不动气的,有什么话好好说,奴婢们会为您分忧的。再不济,还可以送信给大长公主殿下。什么事情到了殿下手里,都会迎刃而解的。”
盈若猛的掀了被子做起来。
桂圆看的心惊肉跳,“姑娘,伤!别扯到身后的伤。”
盈若咬牙切齿,“你们说说,他是什么意思?即便是想要娶我,不该是先征求一下我的同意吗?怎么就一下子谈论到了成婚的话题上?这还让不让人活了?”盈若哀嚎,将脸埋到了枕头里。
她以为自己已经入乡随俗了,却还是不太适应婚姻上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许是现在长大了,前世的观念就又跑出来作祟了。
gu903();曾经的那个时代,恋爱是自由的,婚姻也是自由的。男人追求女人,不说有一个浪漫的求婚,至少男女双方该好好坐在一起,权衡利弊的商讨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