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兹九道:“这也算是随遇而安了。如此甚好!我看巧若似是瘦了,可是路上不适应?”
谢氏叹了口气,“两相对比,才觉出盈若的省心来。老大那里,身子娇贵着呢!我已经尽量将盈若拢在这马车上,不去打搅她了。吃不好,睡不好的,再加上心思重,可不就瘦了嘛。不管她,十八岁了,我在她这个年纪都已经当娘了。她也是该历练一下了。这乔永方整这么一出,是几个意思?”
“试探吧!”褚兹九肃凝了神色,“就是不知是夏家的意思,还是崔家的意思了。”
“还不都一样。”谢氏哼了一声,“我与那乔夏氏也算是自幼相识。当年我在京城风光的时候,我家祖父还是尚书,夏恒英那会儿不过是个侍郎。所以,在各种宴会上见了乔夏氏,她顶多从我这里分个眼光,至于话语,那定然是搭不上边的。那时候的我,的确是太傲气了。”
褚兹九笑,“那时候的芫娘的确有傲气的资本。”
若非经历了后来的变故,风光无限的李家大小姐是两个眼神都不会扫向他的。
所以,不厚道的想,芫娘不幸的开始,竟是他幸福的开端。
谢氏低叹,“一个人在神坛上待久了,也就被孤立了,一旦被拉下来,那是所有人都恨不能踩上一脚的。乔夏氏现在的心态很好猜,那就是想要狠狠的碾压我。只是她注定要失望了,现在的我纵使从从前的神坛上下来,却步上了另一个神坛。”
褚兹九还想着怎么劝劝她,没想到她自己就转了个大弯回来,忙趁机表明心迹,“芫娘放心,出嫁从夫,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你风光无限的。”
谢氏笑笑,“你给我的风光只占了一半,而另一半将会着眼在我的儿女身上。”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怀里的小女儿。
且不说儿子将来的前途如何,单就两个女儿,就足以将她的身价太高了。
褚巧若一旦跟武定侯府定了亲,那可都是世子夫人,将来的侯夫人。
而盈若这边,就凭李光裕现在的势头,只怕将来的造化不比武定侯府差。
所以,未来的日子里,对她羡慕嫉妒恨的人已然大有人在。
褚兹九心里却有些酸,“只占一半啊!”
谢氏美目流转,“另一半也是二郎的功劳。没有二郎,我可生不出这么优秀的儿女。”
褚兹九瞬间就被取悦了,刚想哈哈大笑,顾忌着熟睡的小女儿,便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芫娘,我希望计算到了京城,你也要一直保持这样的优越感。”
谢氏点点头,“若非碰到了乔夏氏,我原想着尽量低调行事的。她的言行倒是刺激了我,这才走到半路,就有人按捺不住了。那么进京后呢?”
褚兹九道:“只怕咱一进京,就会被推到风头浪尖上。”
谢氏翘了唇角,“很好!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尽量高调行事好了。”
若说她曾经在那个京城中,最擅长的是什么,那就是高调行事了。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本就是她的拿手好戏。
褚兹九吁了口气,这般昂扬的斗志被激起了,他突然有些感谢那个乔夏氏了。
第三百零六章路遇认亲(给月票的加更)
马不停蹄,京城终于遥遥在望。
暑热蒸腾,若非车厢里放了冰,指不定就被蒸熟了。
马车停住,惯性的颠簸了一下,盈若就被晃醒了。抬手小胖手揉了揉眼睛,“到了吗?”
褚巧若双手紧紧攥着帕子,“还没看到城门。”
盈若坐正了身子,因为天太热,褚兹九放弃了骑马跟着谢氏一起坐车,她就回归了同褚巧若共乘马车。
“这是要茶歇?”
话音落,车夫的声音传来,“姑娘,老爷请你们下去。”
姐妹俩对看了一眼,就先后下了马车。
盈若打量了一下,他们如今是在官道上。
路很宽,足有五米,硬化的路面上铺了一层细沙,可以减少下雨后道路的泥泞。
路两边是一人环抱粗的大杨树,枝繁叶茂的,给露面遮了一地的荫凉,免了行人的暴晒。
连道路都是这般的人性化,盈若突然就对京城期待了起来。
跟随大长公主在外游历的那几年,或南或北,或东或西,却总是会绕过京城。大长公主给出的说辞是,京城是龙潭虎穴,不想让她涉险。
现在,她本不想来,却又不得不来了。如今的京城就不是龙潭虎穴了?还是觉得她已经长成,足以逆龙鳞拔虎须了?
因为是官道,不止有他们褚家的马车,在她们的前面还停着几辆马车。
褚巧若和盈若在各自丫鬟服侍着往前面走。
哪里人多就往哪里钻,乃是看热闹的必备常识。
褚兹九和谢氏喊她俩下车,自然不是为了让她们看热闹的。
未及走近了,就听到一声哭喊爆发出来,“姝儿啊!是你吗?是你回来看娘了吗?”
声音苍老,夹杂着经年的悲切。
姐妹俩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
盈若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姝儿”这个称谓在她显然已经不陌生了。不久前,崔君撷错把她认成当年的人,就曾经喊过。谢氏曾经的名讳正是叫“李宜姝”。
而能够这般喊谢氏的人,哭的这般悲痛欲绝的人,除了李家,都不做他想了。
这是狭路相逢了吗?
是不是太巧了点儿?
盈若和褚巧若齐齐的往前冲,想要穿过围观的下人进到里面看个究竟。
挡在前面的人缓缓的转过身来,冲着她们点了点头,并没有开口说话。
居然是李思齐!
较比着四年前,盈若都有些不敢认了。
挺拔如竹的少年,再也没有了当年试图亲近的冒失,变得沉稳而内敛。
他是今年的传胪,入了翰林院。
李家将他高调的推出,想来是不打算再继续沉寂了。
非翰林不能入内阁,这是条普遍的定律。
当年,李宜姝的两位兄长也都是高中进士的,却都没有入仕。
李令闻做了京城清源书院的山长,而李令望除了醉心于书画之外,就是打理庶务了。
如今,李思齐杵在这儿,那么,那位哭喊着的老妇人,应该就是李如璋的妻子李宜姝的母亲李老夫人了。
盈若心里直打鼓,谢氏这次回京,李宜姝这个身份是坚决不打算认的。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在临近京城的当儿,却偏偏就遇上了李家的人,而且那个人还是谢氏的亲娘,在这种情况下相见,她真能扛得住吗?
盈若不管不顾的想要往前冲,李思齐伸出一只胳膊挡住了她的去路。
“姑娘,我祖母没有恶意的。她只是思女心切,遇到了长得跟我死去的姑姑相像的人,才会情绪这般激动。我们今日本就是去圣元寺去给我姑姑做道场的,不想回程走到这里,马车居然坏了。”
李思齐的这番话说的很是大声,生怕有人听不到似的。
可是就算在场的都听到了,却未必能听懂了。
盈若盯着李思齐看。
李思齐被她看得扭转视线,望向场内。
盈若心中大定,李家没有强行认亲的意思就好。但究竟是什么意思,也很值得推敲。
褚兹九冲着这边招了招手,盈若便赶忙拉着褚巧若奔了过去。
“老夫人,您别激动!”谢氏终于发出了声音,平静的不带丝毫颤音的声音。她抬起手,去推那个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的李老夫人,竟是没有推动。
李老夫人六十多岁的样子,头发已经全白了。此刻,两只手臂正紧紧的抱住谢氏,怎么都不肯松手。哭着道:“你这个臭丫头,当初怎么就那么狠心呢?留下我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么些年,我眼睛都哭瞎了。你连个梦都不托给我啊……”
“母亲!”年过四十的李大夫人赶忙上去搀扶,“她不是小姑,您赶紧松手吧!小姑都走了将近二十年了,当初还是您亲自收殓的。人死怎么可能复生?这位夫人只是凑巧跟小姑长得相像而已。您再仔细看看,她不是!谨儿,微儿,还不赶紧过来扶你们的祖母?”
这位话一落,从她身后就走出了两位少女,打的十五六岁,小的十三四岁。
两人俱是步履沉稳,姿态从容,纵使自家祖母这般情绪激动,也不见丝毫的慌乱。一看,就是家教极好的样子。
盈若便猜到了,这两位应该就是她的两位表姐了。
李思谨乃是大舅李令闻的长女,今年一十六岁。自己看那眉眼,竟是跟谢氏有几分相似。也就难怪当年李思齐到密州求学的时候,见到她表现的异常热络了。
李令闻膝下,也就只有一双嫡子女。
李慎微则是二舅李令望的嫡女了,今年一十四岁。李令望膝下有两子两女,也都是嫡出。
李家家教极好,有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祖训。也因此,李家的人口比较简单。最大的好处,就是后宅里清静。
李思谨和李慎微一起去拉李老夫人。
李老夫人还是岿然不动,“姝儿,你就应娘一声,好不好?”
谢氏叹口气,“老夫人失了女儿,心中哀痛,晚辈可以理解。但是,晚辈姓谢,单名一个芫字。实在是第一次见老夫人。还望老夫人节哀!”
李老夫人这才松了手,在两个孙女的搀扶下后退踉踉跄跄的后退了两步,脸上的泪珠止不住的滚。“可明明长得那么像,怎么就不是呢?”
第三百零七章我娘亲姓谢
李大夫人道:“母亲,人有相似,本就是常有的事情。母亲快别这样了。这位谢家妹妹多亏是个好性的,不然咱们这般唐突,可不就把人给吓着了?”
李老夫人就只顾瞅着谢氏哭。
谢氏扯动唇角,笑了笑,“无妨的!我也是当娘的,能够理解当娘的心。”
李老夫人猛的甩了两个孙女的手,又往前一步,“你明明就是姝儿!姝儿也是这样子笑的……”
“老夫人!”盈若赶忙冲了过去,一手扶住她,一手执起帕子为她擦眼泪,“二十年过去了,老夫人还这般记挂着亡女,若真有在天之灵,那个女儿也会瞑目的。为人子女,百善孝为先。她的在天之灵如果得知老夫人这般的惦念,也会怪罪自己不孝吧!老夫人为了亡灵得安,还是就此放下的好。”
谢氏的长相,只要是有十九年前记忆的人,都会看出她跟李宜姝的容貌相近。
只是这层窗户纸,未必会有人当众戳破。
但是怎么也没想到,李家的人就这么跳了出来,堂而皇之的出来认亲。
如此,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摆在了明面上。
至于带来的后果是好还是不好,盈若这会儿是来不及思量的。
“啊呀!”李老夫人大叫一声,一把抓住了盈若的手,“姝儿!你才是我的姝儿!对对!她不是!你才是!我的姝儿怎么可能当娘了?她还是小姑娘呢!她以前最爱美了,总是缠着我做新衣服……”
盈若就觉得头皮发麻,心道这外祖母莫不是魔怔了?先前看着认定了谢氏,倒是一个正常人的思维。这会儿认定了她,则分明就是脑子混乱记忆倒退了。
她正不知所措,眼前的老太太则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她反应还算快,大叫一声,就将人给抱住了,没有任其出溜到地上。
李思齐连忙奔了过来,从盈若手上接了人。
李大夫人大叫着母亲凑了过来。
盈若大声道:“你家马车不是坏了吗?做我们家的马车吧!老夫人好像病了,还是得赶紧找个大夫看看。”
李思齐就看向谢氏这边。
褚兹九已经走到谢氏身边,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谢氏看了褚兹九一眼。
褚兹九道:“救人要紧,那就坐我们的马车吧!尽快进城。芫娘,你去车上帮忙吧!”
李思齐便径直抱了人去向褚家打头的马车。
李大夫人看了谢氏一眼,跟了过去。
谢氏站着没有动。
李思谨冲着谢氏行了个礼,“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我祖母自打我姑姑没了后就受了刺激,这些年一直病着。今日失礼之处,还望你们多多担待。”
谢氏冲着她点点头,“谁还没有个难处。”
盈若走过去,抓住了谢氏的另一只手。跟她预想的一样,谢氏的整只手都在发抖。
那可是亲娘啊!怎么可能不触动?
要用多大的自制力才能压下所有的情绪而表现出无动于衷来?
至少,以她现在的道行是做不到。
“芫娘!”褚兹九喊一声。
“爹爹!”盈若接了话,“让娘亲上姐姐的马车吧!我的丫鬟桂圆是粗懂医术的,我带着她去照看李老夫人。”
谢氏这才开口,“如此甚好。两位李家姑娘若是不嫌弃,也请跟我们一起吧!”
盈若便喊了桂圆,往马车而来。
李思齐正好从马车上下来。
盈若道:“你赶紧在前面带路,去就近的医馆。我这丫鬟懂些医术,先照看着老夫人。”
李思齐重重的看了她一眼,抬手抱拳,“如此,就有劳了!”说完,便朝着褚兹九走去。
盈若就同着桂圆上了马车。
李老夫人已经放躺在车厢里,李大夫人同着一个嬷嬷在照看,两人俱是一脸的着急。
看来,这晕倒不像是装的。
盈若冲着李大夫人道:“让我这丫鬟给看看,一般的病种她都能看了。她从前是大长公主身边的人,可信的。”
李大夫人却突然红了眼圈,一把拉过她,抱在了怀里,“你这孩子!我们怎么不信?怎么会不信……”
盈若蒙了蒙,这一家子敢情都是知情人,摆明了来认亲的啊!
李老夫人是明火执仗,其余人则是暗自忍耐,不过也都心知肚明。真真假假,这究竟唱的哪一出?
不明情况,盈若没有动,也没有多嘴说话。
gu903();马车却是动了,越走越快的奔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