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爽依言落座。
盈若却还站着,“殿下若是已经将车马准备好了,我还是及早赶路的好。迟则生变。”
周澜看着她,“你总得给我一个放行的理由吧!否则,日后褚翰林问起来,我也是不好交代的。”
盈若压下心中的焦虑,在沈爽身边落座。
周澜道:“你非要让我助你回密州,真是为了一场雨的事?还是跑回去见光裕啊!”
“都有!”盈若坦然承认。
周澜倒是没想到她会这般的不扭捏,不由得怔了怔。
沈爽就帕子捂嘴笑了起来。
盈若道:“盈若此去,真的是为了避免生灵涂炭。此事若是不知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却什么都不做,我于心不忍。”
周澜见她这般凝重,便也收起了漫不经心,“我昨日也是了解了一下,只是一个预言而已,做不得准。”
盈若道:“人命关天的大事,真的可以置之不理吗?我当然也是希望大雨不来的,可是老天爷决定的事情,真是人能左右的吗?”
周澜点点头,“听褚翰林的意思,是玉兰县大慈寺的空智大师给出的预言,那个空智大师在京城从未听过,真有那么神吗?若真是个神通的,不该整个大启朝都很有名气吗?皇上那里也是会当人才供奉的。”
盈若一听,心里顿时又沉静了几分,看来,她家老爹真是在积极奔走的。“殿下别忘了,空智大师毕竟是出家人,他们对名利是视若粪土的。空智大师常年在大慈寺,很少外出挂单。即便这次出游,应该也是为着这件事而来。我们在临近京城的时候遇上的,他当时托付此事的时候,是非常慎重的。”
周澜默了默,“那空智大师将此事托付给褚翰林后,就又走了?”
盈若点点头,“他乃方外之人,理应不掺和俗事才对。何况,对于他们这种会推演之人,泄露天机是要折寿的。他走时说了,此番回去后,就要闭关一段时日。”
周澜收了折扇,道:“此事,褚翰林也已经说给了皇上听。但是,皇上那里在问过了钦天监之后,是觉得褚翰林有些小题大做了。南边多洪涝灾害,这预警若是指向南边,倒是有几分可信。密州那边,尤其是济州都偏北了,什么时候发生过水灾了?隔三差五发生旱灾倒是不假。”
盈若道:“殿下说的很有道理,但我还是那句话,老天爷的任性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不管别人信不信,我反正是信了的。不为别的,就为光裕哥哥那里不能有闪失。”
“为光裕?”周澜眯起眼睛。
盈若道:“光裕哥哥可是殿下的伴读,他这几年升迁的太快,早已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密州无灾害还好,一旦有灾害,殿下当知道光裕哥哥处境只怕就不妙了。关键的,光裕哥哥又是爱民如子的好官。真要是发生洪水灾害,他指不定身先士卒去指挥救援。可水火无情,万一……”
“你别说了!”周澜一下子起身,“那我跟你一起去。”
“表哥!”沈爽喊了一声,“切不可意气用事。盈若出趟京城,都是如此之难,还需要你和我来打掩护。表哥现在可是皇子的身份,如何能离开京城?别说皇上那里不会答应,更是给了那些个有歹意的人可乘之机。”
周澜就又坐了回去,眼睛看向盈若,“你一个小女子去了又能做什么?看住光裕?”
盈若眼神坚定的道:“我懂水利!我能帮上光裕哥哥的忙。”
“这点我知道。”沈爽道,“大伯母跟我说起过盈若的很多事,其中就有曾经在玉兰县绘制水利图的一桩。”
盈若起身,道:“殿下若是不放心,可以说动工部出动人员前往。而我就先行一步了。”
周澜也起身,“你这次回密州,我这边给你调配了十个武功高强的暗卫护送。先乘坐马车出城,然后再换马。等到下一个驿站,再换马车。若是一路骑马,再好的身体也是吃不消的。你的身体若是垮了,日后光裕见了我,定然会饶不了我。”
盈若咧嘴笑,心道这养尊处优的皇子想的还挺周到的。只是这话说颠倒了,周澜为皇子,李光裕为臣子,当臣子的再怎么有怨言,也是不能把气撒到一个皇子头上的。“殿下严重了。您为主,他为辅,他不敢的。”
第三百三十章路遇凶险
周澜摇摇头,“这个世上就没有他不敢的事情。好了,多余的话我也不多说了。昨日就已经派人去前面打头阵了。你这一次悄悄离开,除了我和小爽应该无人知晓,自然也就把危险降到了最低。”
“多谢!”盈若行礼,“盈若告退!”
“盈妹妹!”沈爽喊一声,“我车上还有备用的衣服,你也一并带着。路途遥远,万望珍重。”
盈若笑笑,“多谢姐姐!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到时候请姐姐喝桂花酒。”
此番前往,就算事情顺利,再回来的时候只怕也到中秋了。彼时桂花飘香,正是入酒的好时候。
四皇子备下的是一辆外表看着极其普通的黑色马车,内里却布置的很是舒适。座位是软的,还备了冰。
之所以选择马车出城,也是为了遮人耳目。毕竟是偷溜,一来要防着褚家的人,二来还要防着仇敌。等到离了京城,再换骑马,就没有这么多顾忌了。
四皇子安排骑马和马车轮换上阵,也是为着她一个姑娘家考虑,不可谓不用心了。
一个皇子,能为了臣子的家眷做到这一步,也实属不易了。
在城外跟朱甲几个汇合后,便快马加鞭踏上了征程。
盈若这一路可谓是归心似箭,总想着早一点到密州,就能做更多的事情。所以,对于谢氏和褚兹九看到她离家出走的信后会是什么反应,反而就没有心情去顾及了。想来无非也就是震怒了。可所有这些,都是不能跟洪涝灾害带来的后果相比的。
前世的时候,她曾从电视上看过洪水的危害,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她没有普度众生的心,只是认为,悲天悯人,是每个有良知的人都会生出的感情。这也正是生而为人与生而为动物的区别。
一路倒也太平,盈若尽量让自己吃好喝好睡好,多年在外游历的经验告诉她,唯有如此,才能身体好。
现在这个时候,她是不能生病的。
如此日夜兼程,盈若终于在离京的第七日踏上了密州的地界,离着密州城少说也还得有一日的路程。
盈若改坐了马车,她得养精蓄锐,不然让李光裕瞧着她风尘仆仆的样子,指不定生出什么事来。
路过山区,马车突然停住。
盈若正迷糊着,出声问:“怎么了?”
朱甲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姑娘,有情况!”
盈若一下子就清醒了,然后就听到了外面传来喜鹊惊飞时的喳喳声。她就看向坐在旁边浑身戒备的花生和桂圆,“这到了光裕哥哥的治下了,居然遇到山匪了?”
话音落,外面就传来了短兵相接的声音。
花生道:“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
“这是白天!”盈若说着抬手掀开窗帘,试图往外看,就听嗖的一声,一支羽箭射在了车窗旁。
盈若惊得一屁股就坐了回去,险些没坐稳,被花生一把抱住了。她忙抬手顺了顺心前区,“花生,你别管我,看能不能把那支箭拔出来。”
花生不动弹,每到这种凶险的时候,她的固执劲儿就上来,“奴婢必须守着姑娘。”
桂圆也点头,“这时候一动不如一静。”
盈若肃凝了小脸,“我是主子,你们得听我的。快去!”刚才虽然只是一闪,但拜她因为绘画而练就的敏锐的观察能力,似乎觉得那羽箭有问题。
花生眼见着盈若真的拉脸,也只能服软。他先试探似的掀了车帘,并没有羽箭再射来。这才飞快的探手,用尽全力将那支羽箭拔了出来。却只是抓在手里,并不交给盈若。
“做山匪的都是些穷凶极恶之人,小心上面有毒。”
盈若也不伸手去碰,只是打上眼看,然后就咬了后牙槽,“你们看看,这箭有什么蹊跷?”
花生的眸子缩了缩,她是习武之人,自然对兵器有所了解,就见那羽箭的末端写有一个“敕”字。“这是军营里才能用的箭。”
桂圆的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军营里的?这暗杀之事,莫不又是崔家指使的?”
盈若道:“按理说是不应该的!我离京之事,就算崔家人想要盯我的稍,但反应应该没有那么快。再说,他们即便知晓我离京了,也未必能判断出我奔着密州来了。而四皇子和沈爽那边,应该不会透露。我爹娘那边,就算生我的气,碍于我的安全,也只能帮着遮掩。”
“姑娘可别忘了,东部即将有水患的事情如今京城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桂圆提醒道,“所以,崔家人一旦得知姑娘离京了,再推测出姑娘的行踪应该不难。”
盈若道:“对!不排除这个可能。可是,密州是光裕哥哥的治下啊,军营里的人有异动,光裕哥哥会一点儿都不知道吗?所以,我认为应该不是崔家的。原因很简单,崔家人要对我动手,不会选择在密州。”
李光裕对于文安侯府的关注也是到了执念的程度,所以,崔家那边有异动,他会不知晓吗?
真要是崔家人选择在密州动手,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文安侯府的人已经蠢笨的只逞一时的孤勇了。
“我得下去看看!”盈若起身去推车门。
“姑娘……”花生迟疑的拉住她。
盈若道:“你们真的以为呆在马车里更安全?可别忘了,这里可是山区,随便从山上滚下块巨石,都能将马车砸到悬崖底下去。”
花生和桂圆对看一眼,赶忙跟着下了车。
盈若只看了一眼,就被花生挡在身后了。可只有一眼,她也是知道了眼前这局,明显的以少打多。
她这边,就只带了朱甲五个。再加上四皇子派来的十个暗卫,如今也都现身了,可也不过二十人。而对方的人手却是黑压压的,全都黑衣黑面巾。单就人数上说,少说也得是他们的三倍。
所谓的猛虎难敌群狼,盈若的心里不由得打鼓了。
莫不是今天要栽在这里?那可真的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花生,你让开!我得看看情况。”
第三百三十一章处处是破绽
花生往旁边挪了挪,也只是少少的挪了挪。
场内的打斗很是激烈,有伤却没有亡。
盈若就想起了猫玩老鼠的意思,猫捉到老鼠后,自信老鼠是他的碗中肉,再也逃不出它的手掌心了,也就不那么快的咬死它了。而是玩,故意的放老鼠走,待她跑出去后,就再将其捉回来。
明明看到了希望,却又瞬间便失望,那种感觉真是太不好受了。
“花生!”盈若喊了一声。
花生没有应。
“花生!”盈若再喊一声,看去,花生居然在这样子的关键时候走神了。
两个大眼珠子瞪得大大的不说,嘴巴也是圆张着,那神情就跟见了鬼差不多。
盈若的心中就划过异样,这一切似乎透着某种诡异啊!
桂圆用胳膊肘子捣了一下花生。
花生愣愣的回神,“怎么了?”
盈若却已经趁这个空隙冲了出去,直接奔向打斗的人群。
“啊——姑娘!”花生大喊着也跟着冲了过去。
桂圆大急,“姑娘,这些人武功不弱,赶紧回来!让他们打就是。”
两军交战之时,她没好意思直接戳破她家姑娘只会些花拳绣腿。这种情况下冲出去,无疑是螳臂当车。
只是令她差点儿惊掉下巴的是,她家姑娘这一冲上去,对面黑衣人竟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般,都动弹不得了。
就是她配置的临时救济的毒药也没有这样的功效啊!
“打呀!怎么不打了?”盈若气呼呼的吼。
“你可真胆大!”戏谑的声音响起。
盈若立马拨开挡在他面前的蒙面黑衣人冲了过去。
全都是蒙面黑衣,看起来只有高矮胖瘦的区别,想要区分一个人却是不简单的。
盈若却径直到一个人跟前站定了,伸手就去扯他的面巾,然后手就被握住了?叹息声随之响起,“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盈若撅了小嘴巴,“怎么?看我不顺眼,就想要找人来杀我了?”
哪怕不看他的脸,她也能准确无误的于人群中找出他来。而且,还是这般的笃定。
“你看看,你这都成了什么样子了?”对方却突然发作起来,“好好的女孩儿家,居然穿了个男装。再看看这张脸,还有二两肉吗?”
盈若恼怒的瞪他,然后莫名的觉得委屈,眼中就慢慢聚拢水雾,“你嫌弃我!”
“盈盈……”
盈若不等他话说出就扑到了他怀里。
“一个男人抱个男人,成什么样子?我能不嫌弃?”这话一落,所有的黑衣人居然都整齐划一的背过了身去。
盈若闻听,却是扑哧笑出声来,“光裕哥哥,你变坏了!”
李光裕这才扯下面巾,揽着她往马车走,“哪里露出了破绽?”
盈若笑,“处处是破绽。”
李光裕亲自扶她上了马车,自己紧随而至,然后敲了敲车厢。
外面的人就上演了来无影去无踪。
马车开动,李光裕已经将人抱到了自己的膝盖上,“这要是遇到了真的刺客,你可还有命在?”
盈若安心的靠在他身上,“有光裕哥哥在,我有什么可担心的?何况,这一路上都是四皇子安排的,若是其中出了什么纰漏,那就只能说明四皇子是个笨蛋,不值得光裕哥哥追随。”
李光裕笑,揽着怀里的人,心里才有了踏实的感觉,“你这是信任他,还是相信任我?”
盈若抬手拽了拽他的耳朵,“我信任四皇子,还不是因为你?总共跟他见了两次面,对他能有什么信任?话说,光裕哥哥可是接了他的信,知道我要回来?”
李光裕点了点,“你一离开京城,他就给我飞鸽传书了。”
盈若道:“那光裕哥哥怎么知道我今天能到?”
李光裕道:“因为一接到他的传书,我一边派人去接应你,一边就赶来这里等了。你说说你,一个小姑娘,怎么就胆子那么大?”
他自从接到信后,就一直胆战心惊的。明知道路上都安排妥了,却还是不放心,生怕伺候的人不尽心,出个什么意外。
盈若道:“你也真是的,看不过眼我这一路上都太太平平的,非得给我来个这样的惊吓。”
李光裕在她腮上捏了捏,“我这不是为了给你个教训嘛!所谓的算无遗策是不存在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哪里想到,没吓着你,倒是把我自己给惊着了。你说说,外面正打的不可开交,还有暗箭在虎视眈眈,你怎么就敢从马车里出去?”
盈若道:“那枚羽箭就是最大的破绽啊!那可是敕造的,哪个山匪能用得起?”眼见着李光裕挑眉,便又赶紧补充道:“主要是对你有信心!这里可是你的治下,如何会让匪徒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