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对!”褚荷香收起自怨自艾,换上了一脸的恨恨,“我听说前几天还差点儿害了你,真是个祸害啊!如今连累了全家满门,那种人生下来就该掐死才是。你不知道,现在在整个玉兰县,提起他们王家,那都是要吐唾沫的。就是万家那边,如今也是夹着尾巴做人呢!”
盈若听着“王家”、“万家”的字眼都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褚荷香又说了会儿话,李光裕就过来请安了。他在礼数上从来都是面面俱到的,尤其在牵扯到盈若时,从来不会留下给人诟病的机会。褚荷香是盈若的亲姑母,他作为盈若的未婚夫婿,自然是要执晚辈礼的。
褚荷香对于一个堂堂四品知府跟她行礼这件事,完全是不知所措。孙家也算是玉兰县有头有脸的人家,她自打嫁入孙家后,也是有些见识的。但接触到朝廷的四品大员的机会却几乎是没有的,更何况还是受礼了。
所以,褚荷香是带着受宠若惊走的。
这让孙健说不出的心酸,更是暗暗发誓要出人头地。
第三百三十九章千里追夫
及至盈若能出门,已经是五天后了。
阳光炙热的烤在大地上,路面上雨水的痕迹全都被蒸干,给人的感觉,就仿佛那四天四夜只是一个梦。
盈若坐在马车上,前往望春湖。既是回到了玉兰县,自是要故地重游的。
望春湖是留给了她美好回忆的地方,所以,第一站就直奔这里。当然了,这是表面的说辞,真实的原因是,望春湖在城中,路途极近,在李光裕允许的出行范围内。
现在李光裕看她,就如同看一个陶瓷娃娃,生怕一不小心就碎了。哪怕她来看一眼望春湖,他都要陪着。
好在雨水洪涝的后续处理,基本上也都进入了尾声。
整个密州,死亡五十四人,迄今为止还没有瘟疫的爆发。
而临近的济州和江州,死亡人数都是过万的,听说还在往上升。至于房屋被冲毁的更是不计其数,大量流离失所的灾民的安置更是很成问题。
真是没有对比就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要知道,古代人口是很稀少的,就拿玉兰县来说,也不过三万人。照此推算,一个州府也就十多万人。而水涝灾害主要的伤亡还不在当时,关键是后续的瘟疫,以及流离失所后的温饱问题。
所以,就算密州因为应对得当受灾比较轻,但善后的问题还是很多的。
好在这次朝廷的反应比较快,赈灾物资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至于州与州之间的信息传递,在密州这边,李光裕是拿出了强硬手腕,断绝了跟济州和密州的互通信息,并且在搭界的地方,更是派兵驻守,严防人员流动。
就此做法,李光裕也是上达天听了的。并且建议皇上,将受灾州县的百姓就地安置,此种做法最大的好处就是瘟疫一旦爆发,不至于四处扩散。
盈若掀帘往外看,街市上一片繁华,劫后余生的人们很快的恢复了从前的生活步调。
“他们能这样子和乐的生活,多亏了你!”李光裕的声音慵懒的响起。
盈若扭头看他,“光裕哥哥把功劳都往我身上堆,莫不是有求于我?”
李光裕低笑,“我唯一有求于你的,就是赶紧嫁给我。”
“又来了!”盈若继续往外面看。
李光裕道:“我又没说错,密州的五个县,玉兰县是受灾最轻的。因为什么?”
盈若就笑了,“光裕哥哥这是变着法儿的让我夸你吗?自然是因为玉兰县的水利修建的太好了。所以,光裕哥哥在玉兰县任县令期间,真真是造福了一方百姓啊!”
李光裕道:“这还不是为了你!”
盈若这才放了帘子,往他身边靠了靠,“怎么就又扯上了我?”
李光裕道:“我为何会兴修水利?还不是因为你在南欣庄的水利布置刺激了我。我就想着要把你的这个想法发扬光大。事实证明,你果然是福星转世。”
盈若嘟了嘴巴,“我才不要当什么福星,若说真的有福气,那也是被光裕哥哥给激发出来的。我不过修了两座水库,光裕哥哥却修了几百个水库。光裕哥哥才是真正的福泽恩厚的人。”
她脑中有根弦,前世里,觉得最有福气的就是猪八戒了。所以,说她是福星转世,她莫名的就想到了猪身上。所以,她才不要当这个福星转世呢!
李光裕一本正经的看着她,“盈盈,自你决定千里追夫对抗这场水灾时起,很多事情就已经不受你控制了。所以,对于一切后果,你都必须承担。”
盈若怔了怔,“还有什么后果?按照你之前的说法,若是暴雨未至,我这怂恿你放走了水库的水,顶多被按上个‘褒姒’的名号。再者说了,我从京城千里迢迢回到密州,那是为了一方百姓,是大义,怎么就成了‘千里追夫’了?”
李光裕看着她说到最后小眼神不住的闪烁,心里就好笑的不行,“正因为你这大义,皇上那里肯定要给你封赏的。”
盈若乐,“光裕哥哥,你就别逗我了。皇上真要封赏,也该赏你才是。我做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做呀!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做的,是你,在密州兴修水利,果断在雨前放水,才解救了数以万计的生灵,这可是天大的功德啊!光裕哥哥,你这次加官进爵是跑不了了。”
密州的降水是三州最多的地方,受灾却偏偏最轻,没有对比是不会明白差距的。
李光裕笑的意味深长,“我加官进爵,对你有什么好处?”
盈若道:“好处多了。在密州,你做到知府已经到头了。有了这项大功劳,没准儿皇上一高兴就将你调到京城了。这样,咱们就可以在京城经常见面了,我也就不用对光裕哥哥害红豆病了。你说这好处大不大?”
李光裕弹了她的脑门一下,“避重就轻。我加官进爵了,随之而来的可就是封妻荫子呢!”
盈若呵呵笑,“明白!我自然是要跟着妻凭夫贵的,等着嫁了你,我可就成了诰命夫人了。唉!”
“这还不高兴?”李光裕叹气,“叹气为哪般?”
盈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我这年纪轻轻就成了诰命夫人了,不知道要招来多少红眼病呢!想想以后,极有可能面临着时时处处给你斩桃花的命运,让我怎能不感叹?”
李光裕就哈哈大笑,笑得志得意满。
盈若就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没有人比她更知道,这个肩上扛了多大的压力。也没有人比她更知道,这二十多天来,他付出了多少的心力。
就因为他信她,就义无反顾的下令放干了全密州几乎所有水库的存水。更是没日没夜的令人疏通河道,加固堤防。
若非做足了万全的准备,怎么会有现在这样的风平浪静。
李光裕抬起胳膊,反手摸了摸她的脸。
马车在望春湖畔停住,李光裕亲自将盈若抱下了马车。
画舫就停在不远处。
盛夏时候,正是赏荷花采莲子的季节。
而望春湖的水,几乎满溢到堤岸,湖水还是清的。雨水带来的泥沙显然都已经沉了底。
第三百四十章贪心之祸
李光裕小心翼翼的牵着她的手,道:“从前答应过你的,要带你来采莲子。”
盈若的小嘴巴几乎要咧到耳根,“从前光裕哥哥还背着我绕湖一周呢!现在还能吗?”
李光裕道:“你能,我就能。”
盈若捂脸,“望春湖的景色已经很好了,不要再人为制造了。”
李光裕就低笑出声。
盈若红着脸往旁边看去,就看到了一群人正在那里叽叽喳喳。“怎么了,这是?”她随口问了一句。
话音落,就听见有人喊:“大人来了!”
盈若还以为是玉兰县县令来了,没想到竟是有几个人奔着他们过来了,到了近前直接就冲着李光裕磕头。
盈若被这阵势弄得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立马躲到了李光裕身后。
李光裕忙让诸人起身。
就听一老者说道:“我活了七十岁,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雨。三十年前倒是下过一场,可是比这场要小的多,当时死的那个人啊,就站在这望春湖上一看,漂着的都是尸体……”
盈若打了个激灵,偷眼往望春湖上一看,就看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黑点。她抬手揉了揉眼睛,确实有个黑点。她就猛的抓住了李光裕的胳膊。
李光裕正笑着问老者的身子骨如何,一顿能吃几碗饭,感觉到盈若的异样,立马扭过头来,“怎么了?”
盈若抬手指了指湖面,“那里……那水里是不是个人?”
李光裕蹙眉,问道:“你们可知,这里发生了何事?”
那帮人便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原来是有个叫毛贵的年轻人,平日里靠给人做账房为生,也是个有头脑的人。闲暇时候也是会捕鱼捞虾的贴补家用的。这望春湖的上游,有条河,每到下雨的时候,上游水库放水,就会有很多鱼被冲下来。沿河的人都知道,往常也是会有很多人趁机去捕鱼的。
只是这场雨非比寻常,官府早早就下了命令,大雨来时,严禁下河捕鱼的。那毛贵是个倔的,偏不信邪,就私自下了河。然后,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那毛贵家的也是可怜,肚子里还揣着个孩子,就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让人下水打捞。
毕竟是望春湖上游的河水,人真要是被冲走了,多半也是沉在了这湖里。
前几天水大且浑浊,自是没人肯下水的。
今儿水清了,便有左邻右舍相近的人组织起来,到湖里来打捞看看。
所以,此刻的望春湖上,有撑着小船用杆子打捞的,也有那水性好的,直接跳到水里去打捞的。
李光裕问:“此事可告知了县衙?”
那老者点点头又摇摇头,“自是上报了。但咱县里遭了这么大的雨水袭击,县衙里也是忙得很。这事,应是暂时排不上号的。也总不能老给衙门添麻烦,反正也是闲着,自己先打捞看看。”
说话间,已有人划着小船靠近了那个黑点,然后冲着岸边大叫道:“找到了!应该就是毛贵!人自己漂上来了。”
盈若暗骂一声晦气,就听到一个凄厉的哭声刺激着耳膜响起。
所有人都朝着水边聚拢。
李光裕就紧紧的抓住盈若的手,将她往远处带。
虽然小丫头是个胆大的,但那种画面,能不见还是不见的好,免得晚上做噩梦。
那哭喊着的妇人跑过盈若的身边,盈若不由得看了一眼,就咦了一声。
“嗯?”李光裕干脆拥住她,询问的低头。
盈若皱了皱秀气的眉毛,“这人看着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李光裕淡然道:“第一次见你那一天,在大慈寺,你在枣树下跟人打架,就有她。”
他的记忆很好,举凡见过的人,脑子里都会存有印象。
盈若猛的顿足,讶然爬满了小脸。
那个时候,跟她起冲突的两个少女,一个王金枝,已经被流放了,剩下的就是万家的姑娘万彩霞了。
刚才过去的那个应该就是后者了。
令她惊讶的自然不是万彩霞这个人,而是李光裕的记忆力。
“光裕哥哥,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李光裕一脸严肃道:“跟你有关的事情,我总是记得特别的清楚。”
最初的那个场景,在分别的那几年里,可是反反复复在他脑海里上演过千百遍的,如何不记忆深刻?
盈若就小猫似的在他掌心里挠了挠。
李光裕愉悦的抓紧了,“心里膈应吗?”
“什么?”盈若耳中被撕心裂肺的声音充斥着,有些没听清楚。
李光裕将她往湖边看的小脸扳过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可还有心情游湖?”
盈若叹了口气,“我就是有些感慨,人还是不能太贪心,否则,一旦酿成苦果,遭罪的可就不仅仅是一个人了。”她用手一指,“就像那个毛贵,明知道官府有规定,还是顶风而上,为的什么?还不是贪那不费银子的鱼。到头来,命没了,留下那么年轻的妻子,没有出世的孩子,年迈的高堂,正可谓是人间悲剧了。”
李光裕道:“又想多了!孙健说了,让你少思少想的。”
盈若道:“光裕哥哥,由人及己,你别往上爬的太快了,咱们稳着点儿啊,好不好?”
毛贵的死,归咎到贪心上,却未必只有他自己的贪心,还有身为他妻子万彩霞的责任,不规劝是一桩,若是还有孕期馋嘴的怂恿,那就是罪加一等。
在此后的岁月里,万彩霞不仅要承受丧夫之痛,还要被悔不当初日日的煎熬。
她不想做第二个万彩霞!
她知道他在宦海里游走,很大一部分是为了她,为了能给她更好的生活。
可是,她现在怕了,怕自己一个拉不住,事情就远远的超出了掌控。
“傻丫头!”李光裕一脸怜惜的看着她,“你放心,我一直都行走的很稳当的,每一步都很稳当。”
盈若用力的抓住他的手,“我不在乎什么诰命夫人的,我不想你太辛苦,我只要你好好的陪着我,陪到白发苍苍,咱们还一起去山上看星星。”
第三百四十一章书院大考
李光裕叹气,“好!我都听你的!无论做什么,都会把你放在第一位考虑的。所以,为了能陪你去看星星,我必然会长命百岁的活着的。好了!我带你去采莲子,去湖中央好不好?”
盈若深吸了口气,点点头,视线却还是忍不住望向人群那边。
李光裕抚平她皱起的眉头,挡住她的视线,将人带上了画舫。
相比着当年高家的画舫,这画舫要小的多,看着很不起眼,但也是分了上下两层的。
李光裕直接带人上了二楼的敞厅,空荡荡的,只除了茶几上的水蜜桃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四周都垂了长长的白纱,随风飘扬,让渐渐远去的垂柳美的带了点儿梦幻。
哭声渐弱渐不闻,刚刚岸边的一切,仿佛雾一般,被风一吹,也跟着散了。
“不是说好了要采莲子的吗?”盈若抱怨着,嘴边却是咧着的。快步到了窗前,撩起窗纱往外看。
暴风雨来袭,无论是对于荷叶还是荷花,似乎都没有什么影响,还是一派“接天荷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景象。
李光裕手托着一个红彤彤的桃子,“先吃点儿,再喝点儿水,然后就下去采。”
盈若接过去,下口就咬了上去,“还挺甜的呢!这次大雨,庄子里的桃子可以受影响?”
李光裕道:“受影响是肯定的,据说家家户户都摇落了不少。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相比较田地被淹,算是损失少的了。”
“密州五县,田地淹的可厉害?”盈若小口啃着桃,神色凝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