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小娘子已然想到,顾韫章并没有多言,只是抬手端起面前的酒杯轻抿一口。
苏细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看着小娘子为难的模样,顾韫章率先开口道:“娘子想知道什么便问吧。”
得到了顾韫章的允许,苏细便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现在的邓啸是这样做的,十几年前的邓啸说不定也是这样做的。当年抚顺一战,如此骁勇善战的顾家军,到底为什么会全军覆没?”
顾韫章端着酒杯的手一顿,他的双眸黑沉深邃,那纤细的眼睫搭拢下来,遮住眸中暗色,也遮住了那唯一的一点波动。
苏细一边看着顾韫章的脸色,一边继续道:“最有可能的情况便是出了内鬼,比如像邓啸这样身居要职,深知布战策略的将领。”
顾韫章笑着朝苏细看过去,他的神色是如平常一般的清冷淡薄,语调也是极和缓的,仿佛正在说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娘子说的不错,邓啸从十几年前开始便与大金通敌了。他的第一次,就断送了我父亲和成千上万顾家军的命。”说到这里,顾韫章眸色一冷,他朝书房一角看去。
顺着顾韫章的视线,苏细看到了一面旗。如果她没认错的话,这面旗就是那日里邓啸用来羞辱顾韫章的,属于顾家军的战旗。
“我父亲驻守边疆数年,大金素来不敢犯,却不想最后竟折在了自己人手上。”顾韫章发出一声嗤笑。
“顾服顺克扣了我父亲的粮草,将他枪支里面的弹药全部换成了黄沙。邓啸通敌金国,将我父亲辛苦半月的布局全数泄露。”
“呵。”顾韫章冷笑,他走到那面旗帜前,伸手轻抚过旗帜上那只凶猛的黑鹰,眼眶泛出微微的红,“我顾家军,不值。”
书房内的空气寂寥而空旷,只余下淡淡的腥甜酒香。男人白玉般的面颊上染上一点绯红,那双凤眸也半搭拢下来,透出无尽悲凉之意。
苏细想,他可能吃醉了,也可能没有。
小娘子走到顾韫章身后,看着他纤瘦的背影,一袭青衫袍子,透着股孤寂无助感。
她缓慢伸出手,圈住他的腰,从身后抱住他,然后把脸贴上他的背。
在苏细触碰到他时,男人的身体猛然一僵,带着一股下意识的戒备,但在闻到那熟悉而清甜的香味时,缓慢放松。
“顾韫章,只有今天,我原谅你。”小娘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闷闷的,甜甜的,浸润入顾韫章心间。
男人喉结滚动,缓慢吐出一个字,“好。”
“什么?叫水了?”路安听到拉着一张脸的养娘说完,眼前一亮,赶紧疾奔几步一把拽住素弯的胳膊,“书房里叫水了,快快快,素弯姐姐,快去备些干净衣裳。”
素弯与养娘的感觉一样。
当初这位顾次辅哼哼唧唧的要跟自家娘子和离,如今真和离了,反倒还腻歪起来了,她家娘子不要脸的吗?
苏细用了热汤,梳洗完毕,看着尚躺在榻上的顾韫章,小心翼翼推开书房的门出去了。
养娘趁机朝里瞥一眼,用鼻子发出一个音,“哼。”
路安赶紧解释道:“我们郎君近几日为了那大金探子的事可几日未睡了。”绝对不是因为不行。
大金探子?难道就是那些在万三蹄外头要抓大金二皇子的大汉?这么说起来,这顾韫章不会从她把疯丫头买回来那天起就盯着她了吧?
想到这里,苏细忍不住又要生气,那边路安注意到苏细的表情,赶紧道:“大娘子别误会,不是您想的那样。若非您发现了二皇子,咱们还找不到他呢。”
“等一下。”苏细突然打断路安的话,她眯起眼,表情有些狰狞,“你们是先知道我买了的人,还是先知道他是二皇子的?”
路安还没明白苏细的意思,下意识便答,“是先知道您买的人。”
“呵,呵呵。”苏细冷笑三声,猛地一把拽住路安的衣领子把人往墙上按。
“大娘子饶命,大娘子饶命……”路安完全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只得求饶。
苏细恶狠狠道:“说,是不是从我离开顾家那日起,你们就派人盯着我了?”
“呃……”路安面露踌躇,不敢直言。
那边养娘听到这话,顿时了然,这都和离了这么多天了,顾次辅居然一开始就派人盯着她家娘子了,还是跟盯贼似的那种!还有没有人权了!
为了给苏细出气,养娘赶紧轻车熟路的从厨房拎了把菜刀过来,递给她。
看到手提菜刀的苏细,路安赶紧摆手,“大娘子啊,真的不关我的事,都是郎君吩咐奴才做的,您要是想砍人,就去砍郎君吧,奴才还没成亲呢,禁不住您砍啊。”
路安鬼哭狼嚎的厉害,把一身神清气爽的顾韫章嚎醒了。
男人慢吞吞起身,还没坐起来,就感觉脖子上被横了一把菜刀。硬邦邦的透着凉气还是晚膳时沾着的蒜味。
顾韫章动作一顿,抬眸朝苏细看去。
小娘子单手叉腰,一手拿刀,姿势十分顺畅,“这位郎君睡得可好?”
“承蒙娘子照顾,十分之好。”
“呵。”苏细猛地抬脚跳上榻,按着顾韫章就砍,“你给我拿命来吧!”
居然又套路她!从和离起,她身边就被顾韫章布满了眼线,她就像只被他圈在自家圈子里头的猪一样!
顾韫章是习武之人,苏细累了半日,不仅没砍到人,还把自己累得够呛。
她气冲冲的吩咐养娘和素弯收拾屋子,明言自己就算是被大金国的那些暗探砍死,也不要再呆在这个烂地方了!
这地方就是个圈,是个套啊!
“娘子。”
“你放手,谁是你娘子!”苏细一把甩开顾韫章,提裙就要往外冲。
外头风大,不知何时还落了一层细雪,顾韫章赶紧替苏细将斗篷披上,然后一把拽住人的手道:“娘子,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