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
徐显宗完全没想到是皇帝陛下会到了烟云楼,他跪在地上,人都傻了。
陛下亲自到访,他居然没有迎驾!
他还当是豪客前来结识。
这岂止是认识!
朱祁钰看着跪在地上的徐显宗,笑而不语的说道:“朕来问你,这烟云楼可是你的店面?”
“是。”徐显宗跪在地上,人已经开始抖了。
朱祁钰满是好奇的问道:“那李贤的玉娘是你送给他的吗?”
徐显宗惊呼,赶忙说道:“臣那时候都跑到凤阳府了,他占了我的家店,好生快活了好几个月!”
北衙第一楼燕兴楼是皇庄,兴安查宫里的账目才知道的。
这南衙第一楼背后没什么人,那怎么能开的下去呢?
徐显宗咬牙切齿的说道:“陛下容禀,孙继宗这个龟孙儿,还占了我家的宅子,当自己的府邸,耀武扬威!”
“他们抓了臣的妾室!威逼臣速速投降,臣的宠妾,在凤阳府下五马分尸了。”
叛军的侵占,显然给徐显宗带来了不少的心里阴影。
朱祁钰点头说道:“平身吧。”
徐显宗才站了起来,他额头都是细汗,没听说过陛下喜欢逛青楼,陛下在京师以勤政而天下闻名,即便是遴选秀女,也是动静极小。
这怎么到了南衙,就转了性呢?
徐显宗刚要放松警惕,忽然看到了不断向楼下张望的卢忠,刷的一下就跪倒在地,大声的喊道:“陛下容禀,臣有一事启奏。”
朱祁钰手里拿着景泰蓝的茶杯,点头说道:“说。”
徐显宗跪在地上,语速极快,但是咬字极为清楚的说道:“有海商以海贸为名,聚集在臣烟云楼的顶层,臣不放心,便亲自前往,听到了他们的密谋,臣不敢与之为伍。”
徐显宗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的极为清楚。
在徐显宗看来,皇帝陛下的每一个举动都不是简单的,陛下亲自到这烟云楼来,必然是收到了什么消息。
那是什么消息?
必然是海商闹的动静,被锦衣卫知道了,兹事体大,所以才亲自前来。
徐显宗非常的紧张,人在紧张的情况下,有两种模样,一种是牙关颤抖说不出话来,一种是语速极快,条理清楚。
徐显宗显然是后者,他就差把肠子翻出来,告诉陛下,他早就过了叛逆期,也知道天命。
“哦,这样。”朱祁钰颇为失望的说道。
他还没下饵,徐显宗就已经远遁了,把自己摘的一干二净。
朱祁钰面色平静的说道:“嗯。朕知道了,你待会把所有人的身份信牌,都拿给卢忠。”
“行了,别跪着了,平身吧。”
徐显宗长松了口气,就要站起来,但是腿有点软,试了几次,才终于站起身来回话。
朱祁钰和徐显宗闲话了几句。
才知道这牙婆的生意,居然不是烟云楼的,而是牙行自己经营。
徐显宗是大明勋臣,一门两公,自然不肯沾这种腌臜买卖,但是烟云楼作为南衙第一楼,自然也要有这类风花雪月,所以就定月遴选。
简单来说,就是让牙行自己卷。
姑娘多、姑娘好,牙婆就能带着姑娘入楼。
这其实很符合他们的做法,很多大善人们家训,讲的都是好话,但实际上呢?
这些腌臜事、孽障,都归了别人,善名都归了自己。
朱祁钰站起身来说道:“好了,朕也要回宫去了。”
他临走的时候,又给徐显宗埋了个钩。
皇帝知道了有海商勾结之事,若是这帮人闻讯跑的无影无踪,那徐显宗他决计跑不了。
徐显宗看着陛下离开才松了口气,把顶楼伺候的小厮拉来询问了许久,才说道:“你是说山东海商在庚寅房,还说了那么多话?”
“让皇爷爷见识下厉害,让皇爷爷铩羽而归?”
徐显宗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自然知道这两句是陛下亲口说的!
他终于体会到了襄王朱瞻墡,为何如履薄冰了!
这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被钩住,全家遭大难,陛下这钩子实在是太多了!!
徐显宗对朱祁钰的称呼是什么?
山东海商。
他用了自己的最大的法子去保密,去隐瞒陛下来的事情,防止那些海商们,被吓到,不搞事情了。
那些海商不死,死的就是他徐显宗了!
朱祁钰没走几步路,就看到了陈婉娘等在寒风中。
“母亲让奴家在此恭候贵人。”陈婉娘怯生生的说道。
朱祁钰一愣,随即说道:“她就不怕咱不付钱吗?直接带着人跑了,这天涯海角她去哪里寻去?”
陈婉娘摇头掩着嘴角说道:“贵人说笑话了,贵人豪横,些许黄白之物罢了。”
“嗯。”朱祁钰点头向着西安门而去。
大功坊就在西安门大街上,宅邸越靠近南京皇宫的西安门,身份越是显赫。
可是她跟着朱祁钰走过了大功坊的牌额之后,依旧看不到朱祁钰停下脚步。
“贵人,不能再往前走了。”陈婉娘拉住了朱祁钰低声说道:“再往前走,就是城头床弩的范围了,若是冒犯了,会死的。”
朱祁钰脚步不停,向着西安门走去说道:“哦。”
他走过了护城河的桥,来到了西安门下,西安门的大红色朱门,缓缓打开。
朱祁钰往前走了两步,才回过头说道:“走啊,怎么停下了?”
陈婉娘呆滞的看着缓缓打开的宫门,她虽然是养在深闺之中,但是却不是全然不知道规矩,宫门夜里是决计不会打开的!
但是这宫门就在这夜色中,缓缓打开了…
她吓得花容失色的说道:“莫非是殿下?”
“哪位殿下也不敢夜里叩阙,那是死罪。”朱祁钰往前走去。
朱瞻墡倒是个殿下,他敢半夜叩阙吗?
陈婉娘终于瞪大了眼睛,紧走了两步,裹着朱祁钰的大氅,亦步亦趋。
朱祁钰走进了皇宫之内,看着陈婉娘一脸惊慌,笑着问道:“你不怕吗?也不问问咱是什么人,就要跟进来?万一咱是反贼呢?”
“陛下说笑了。”陈婉娘的牙关打着颤抖,哪个出阁的姑娘,不对情郎猜来猜去?
但是她已经想破天了,也以为是自己的大造化,是天潢贵胄,宗室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