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纨绔没死?!
齐鸢狠狠倒吸了一口冷气,张着嘴巴半天合不上——所以自己是与小纨绔换魂了?!
“你确定是他?”齐鸢起初还有些提防,然而此时,他哪能不明白谢兰庭知道的远超自己想象,如今他也无法再掩饰自己的急切,忍不住连声问道,“若真是他,为什么他不回扬州?伯府里的情形他如何能应付的了?”
齐鸢在这边开不了路引,离不开扬州城。但京城里的“自己”却是早就有了生员身份,可以自由行走天下的。
小纨绔从小娇生惯养,哪能受得了伯府里的规矩。他不会想到回扬州找自己亲人吗?
谢兰庭听到这,倒是忍笑了一回:“这位小少爷怎么会不想回来?他人小鬼大,都偷偷摸摸跑到通州去了。”
齐鸢的一颗心被高高吊起,一眨不眨地望着谢兰庭:“那后来呢?”
“后来在船上被抓了。”谢兰庭想到手下的汇报,也觉得滑稽:“这孩子有几分聪明,但是太倒霉。那天驸马也要出逃,忠远伯府跟驸马的巷子紧挨着,俩人坐错了马车。因此兵马司的人去抓驸马时,错将他逮了回去。”
齐鸢:“……”
“这位在通州驿哭哭啼啼好几日。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又回国子监读书去了。”谢兰庭道,“依我看,他在京城虽无根无萍,倒也吃得开。国子监里学风清正。他又与国公府的三公子走得很近,有这位给他撑腰,谁敢欺负他?”
谢兰庭捏起酒杯,轻轻嘬了一口,随后道:“倒是你,如今齐府正是艰难盘错之际,你若行差踏错一步,齐府上下几十口人怕是要完。”
“我不明白,”齐鸢的思绪拉回,皱眉道,“齐家只是小小香户为什么会到这种地步?钱知府与齐家有什么过节?”
谢兰庭听到这里,神色迟疑起来,看了齐鸢一眼没再言语。
齐鸢心里一凉,确信了自己之前的推测——钱知府对齐府虎视眈眈,应该是跟阉党利益有关。谢兰庭显然是知道,但又不方便透露給自己。
齐鸢并不奢望谢兰庭做到这种地步,他只是不明白,如果就因为几幅字画,至于吗?
这个问题显然是干想不出来的。
齐鸢忍下疑惑,举杯先向对面的人表达谢意:“多谢大人点拨。”
谢兰庭颔首,与他同饮了一回。
齐鸢虽没怎么参加过宴请,但也知道要吃会儿东西才好继续聊天,于是闭了嘴,静听着船首丝竹声声,陪着谢兰庭用饭。
这一席的饭菜别致却又十分怪异,嫩绿的茼蒿吃到嘴里有羊肉味,鸡腿却又是蘑菇做的,也不知那厨子使了什么花招,让人完全看不出想不到。
齐鸢吃得满脸怀疑,只觉每一口都不是自己以为的味儿。谢兰庭显然是吃惯了的,见他这样不免使劲笑了两回。等齐鸢有点恼羞成怒了,这人才止住笑,讲那假鸡腿是用蘑菇用高汤和豆腐煨的,鸡蛋是用山药煮熟捣碎,加了东西后又蒸透,外面裹了皮的。
齐鸢听他讲明白了,又重新挨道菜试吃过去,这才品出了其中味道。
唯有一道雪白的蟹鳌,谢兰庭不肯讲,让他自己尝。
齐鸢狐疑地夹了一点,舌头轻轻抿开,感觉肉质细嫩像是鱼肉,却又有种橙子的味道,酸酸甜甜的,倒是挺好吃。
“这是我自创的,可以教给你。”谢兰庭笑道,“等你以后有机会回京,可以把这菜谱送到太傅府,让你老师尝尝。”
齐鸢听他说这菜是他自创的已经吃了一惊,等后面听到杨太傅,又忍不住一愣。
“太傅府?”齐鸢顿了顿,不太自然地问,“老师爱吃这个?”
谢兰庭道:“他不是喜欢陆放翁吗?陆放翁那首有蟹又有橙的诗,你老师应该记得。到时候你就说这道菜叫橙蟹,有橙之味又有蟹之形,二者兼具,四时可吃,岂不是完美?”
齐鸢:“……”
杨太傅的确很喜欢陆游,而陆游又写过一首小诗——莫笑放翁颠,歌呼覆酒船。双螯初斫雪,珍鯗已披绵。寒雨连旬日,新橙又一年。更须重九到,作意菊花前。
如今不过端午之后,这席上便“有蟹又有橙”了……若让杨太傅知晓,肯定是要羡慕的。齐鸢哭笑不得。
老太傅本就是跌宕不羁之人,有时如老顽童一样,只是齐鸢以往去太傅府,很少跟老师戏谑说笑,若自己真拿了菜谱去……
算了,自己真去了,太傅恐怕也不认得自己是谁。
今晚那短暂的梦境再次浮现出来,齐鸢彼时在梦里想不通,为什么门子突然不认识自己了。现在梦醒,他倒是明白过来,自己如今已经换了模样,换了身份了。
“谢大人,我再敬你一杯。”齐鸢在心里轻叹了一声,主动将俩人的酒杯斟满。金陵酒味美甘甜,很有清雅意趣,然而后劲也大。齐鸢喝了两口,脸颊眉梢开始飞起薄薄红晕。
谢兰庭看他又有醉酒的架势,想起端午那天好好的夜晚,这人大醉之后又哭又闹,不由心头一凛,赶紧道:“你下午不是才喝过?小酌怡情,再喝就要伤身了。”
齐鸢感觉自己正要品出美酒佳酿的美妙之处,突然被谢兰庭打断,不免有些扫兴。
等谢兰庭匆匆将酒杯收起,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看来自己上次酒后失态,把这位谢大人吓到了。
齐鸢促狭地看着谢兰庭直笑,完全不知道自己此时面色通红,眉眼饧涩,眼角漾着霞色水光,唇瓣被他无意识地咬着,虽是醉意朦胧的样子,却又别有一番情态,让人抑制不住地生出怜爱之情。
谢兰庭惊觉自己似乎也喝多了,一向清心寡欲的自己竟冒出了许多不合时宜的念头。
偏偏他并不是一个不懂风月的人,江南一带的名妓娈童不知多少人被他考察挑选,暗中招至麾下……旁人传他风流,一点儿不为过。
他的确是最为风流的,最懂风月的。
但也正因此,谢兰庭对于这种事情十分淡然,甚至以为自己不会动凡心。
哪能想到今天,不过几杯小酒,竟就让自己欲心甚炽……
齐鸢见谢兰庭脸颊飞红,只转头看着舱外明月,似乎很紧张,不由揶揄道:“看把大人吓的,端午那天我都做什么了?”
谢兰庭浑身不自在,却又忍不住回头去看他,目光在他的唇上打了个转。
“看来你都不记得了?”
齐鸢道:“当然,只觉得睡了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