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呼吸热乎乎地拂过谢兰庭的脸侧,语调轻扬,应当不是扫兴的事情。
“随便问。”谢兰庭耳根发热,低低地哼了一声,道,“反正我也不一定说。”
第86章
玲珑山馆上有做饭的厨娘。
齐鸢在路上并未见谢兰庭通知手下,但等他们回到玲珑山馆后,四望楼里就已经摆好了粥和菜。
菜量不大,但花样挺多,大多是扬州本地菜。其中也有几样夏天吃的冰粉、凉糍粑等物,看着更像蜀地做法。
齐鸢心下好奇,但没有多问,吃饱喝足后跟着谢兰庭去住宿的馆舍,却又见馆舍里也已经布置妥当。
下人们经备好了香汤,卧房里放着冰块用来消暑。床边的长案上放着纸笔。几个女婢垂手侍立在旁边,见谢兰庭进来,女婢们便自觉退下。
齐鸢更觉诧异,直到他走到桌旁,拿起墨锭打算磨墨写信时,才发觉出不对。
“这是你的房间?”
桌案上放着一个错金银竹节香炉,此时里面没有熏香,但能嗅出之前残存的香味,正是五万两的龙涎真品。
谢兰庭笑着在外间坐下,自己斟了杯茶:“不然呢?我还能带你去别人的住处?”
齐鸢:“……”
他刚刚见四望亭里摆好了饭菜,便以为是谢兰庭安排的,因而把这里也当成了给自己准备的客房,进门之后便直奔卧榻。现在这样,多少有些尴尬了。
齐鸢耳根发红,语气倒是十分平静:“事情紧急,我先借大人的纸笔写封信。”
说完淡定地提笔蘸墨。
谢兰庭很好奇他会跟小纨绔说些什么,但总不好过去看,想了想便道:“齐家小纨绔不通文墨,你写的他能看得懂?”
齐鸢道:“我又不是写八股给他。”
“那你说的他能信?”谢兰庭又问,“他可未必有你这么聪明。到时候万一拿你当骗子,岂不是麻烦?”
“婉君姑娘是扬州第一名妓,由她送信便足够了。更何况我也会写家中的事情,以便他核对。”齐鸢道,“而且这次会捎银子过去,他自己攒的银子,心里比谁都清楚。”
谢兰庭“唔”了一声:“那你……”
“你若是实在好奇,不如自己过来看。”齐鸢好笑道,“反正要借你的官驿送信呢。”
谢兰庭的小心思被人看穿,抿了下唇,果真起身进卧房,站齐鸢身后看了眼。
纸上是一笔极为漂亮的蝇头小楷,挺拔秀丽,与齐鸢府试时的笔迹大不相同。谢兰庭在一旁认真看起,越看越觉纸上字字肺腑,却又充满辛酸。
原来齐鸢认为他自己是“多舛之人”,而与小纨绔换魂一事,让他时时充满愧疚,认为自己独居闲处,却劳累小纨绔在千里之外照看家眷……言辞恳切,情意深长,谢兰庭看来看去,心里多少有些不快。
怪不得齐鸢处处维护小纨绔的名声和朋友。
他明明是那么孤傲的人,就因何进说齐家纨绔嬉笑轻薄,为害不浅,便在县试考场前大开嘲讽,与何进彻底交恶。明明在京城冷情冷性的样子,如今却能耐下性子随那边纨绔朋友们胡闹,陪他们游湖,甚至听他们唱曲。
谢兰庭之前看迟雪庄碍眼,然而这会儿一看齐鸢给小纨绔的信,他才意识到,迟雪庄根本不算什么。
齐鸢在乎的是小纨绔。
“叛逃的亲兵如果近日入京,那逢舟兄会不会有牢狱之灾?”齐鸢写完,抬笔迟疑道,“案子既然交到了大理寺,那多半是要三司会审。如今的大理寺卿是谁?”
谢兰庭抿着嘴,瞅着情意绵绵的信件不说话。
齐鸢心里思索着事情,暂时将笔搁在一旁,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扭头看谢兰庭:“谢大人,现在的大理寺卿是谁?”
谢兰庭闷声道:“朱俨。”
“是他?有他在,这案子应该会查得仔细些。但现在大理寺式微,三司会审的话刑部又是初审,刑部的唐尚书比较油滑。都察院的人更陌生了,如果有人刻意为难,恐怕逢舟兄要受苦了……”
齐鸢说到这眉心蹙起,干脆看向谢兰庭:“如果真到这一步,能不能辛苦你照看下他?”
“照看他?”谢兰庭挑眉,不悦道,“我只说了保他性命。”
齐鸢笑了下:“逢舟兄从小没吃过苦,那些牢狱里的手段,放别人身上可能是受伤,放他身上可就是要命了。更何况假如有牢狱之灾,他可是替我在受苦。”
齐鸢说到这顿了顿,侧过脸探究地看着他:“你不是说你在意我吗?如果牢狱里的是我,你管不管?”
谢兰庭被他问住,又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偏偏齐鸢的神色十分坦荡,仿佛这事很理所当然一样。他只得撇撇嘴,不情不愿道:“管就是了。但不能管太多,让义父察觉了反而弄巧成拙。”
齐鸢松了口气,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多了。”
他说完略一思索,又去拿笔。
谢兰庭看不下去了,嘀咕道:“怎么还没写完,你有多少话要说?”
“交代一点琐事,看那块免死金牌能不能趁机送上去。”
齐鸢说完提笔刷刷添了几句,随口问,“你在钱知府面前表现得对我不好,是怕重蹈覆辙?”
谢兰庭愣了下,随后嗯了一声。
“这次去金陵办事,你也没打算选我。”齐鸢道,“是因何进更让你放心?还是不想我锋芒太露?”
谢兰庭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想了想,犹豫起来。
“看来是二者皆有。”齐鸢把丹书铁券的事情也交代完,这次终于收了笔,嘴上却说着毫不相干的话,“张御史的安排并没有避开你,你不是江西派,应当不会支持太子。二皇子背后是本朝勋贵,江浙盐粮海防等事务大多把持在他们手里,你这次整顿江防海防,拔了不少他们的心腹,你也不是二皇子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