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不敢贸然多嘴,可要顺着萧毓岚守在这不成体统,他只得硬着头皮,极为轻声道:陛、陛下,咱们出来太久,恐会惹人生疑。
萧毓岚内心翻涌如暴风骤雨,不肯多说句话,尽管手捏得咯吱作响,还是忍住冲进去将洛闻歌与沈如卿就地处死的冲动。
他想,不能就那么让洛闻歌死了,留着还有用。
什么用,气死自己吗?
萧毓岚站在假山背面越想越生气,明知看不见洛闻歌所在地方,还是眺望而去,眼眸深处满是怒意,好一个不会再见面啊,洛闻歌是真觉得自己离不开他了吗?
萧毓岚再多看一眼,转身潇洒离开,那就走着瞧。
李公公被萧毓岚这不声不响动作看得心惊,盘算着要不要将这事儿禀告皇后。
陛下如今最亲近之人就是皇后了,撞见沈贵妃与自己近来信任朝臣私会,没个人开导,李公公很担心萧毓岚会憋出病,有个人陪着会好上许多。
离开御花园,萧毓岚不露喜怒:此事给朕烂在肚子里,若要让第三人知晓,李公公,你来年坟头得开满花。
李公公被吓得一激灵,扑通跪在地上,连连颤声表忠心:陛下放心,老奴必将这事儿带进棺材里,否则让老奴不得好死。
起来吧。萧毓岚停住脚步看向灯火通明的平和殿,眼眸微眯透着些凉薄,让人守着御花园,别让人打扰他们。
李公公起身,眼含不解地看着他,不知这是何用意。
萧毓岚勾起腰带上的玉佩细细把玩,轻慢道:按朕说得做。
是。李公公轻应道。
洛闻歌跟进假山,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很宽阔还很高,星光自鳞次交叉的山涧洒下来,落在两人身上,凭添几缕清冷。
走在前面的沈如卿站在微亮处,含情脉脉望着他,那双眼睛比洛闻歌平日里见得要灵动许多,暗含魅惑。
他不为所动,瞧过便转开视线,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沈贵妃此时可以说了?
这般急切不像你的性子,以往你我想见,你总是温柔又耐心,我想聊什么,你都会顺着我。沈如卿攥着手绢哀怨道。
洛闻歌看她好一会儿,蓦然笑了声:沈贵妃,你也说那是以往,那时你是沈阁老的掌上明珠,是未出阁大小姐,今时不同往日,你已是名冠后宫的沈贵妃,身份不同,你我关系也不同,我若还按先前态度对你,怕是嫌命长。
若是有得选,我想嫁给你,做个相夫教子的贤内助。沈如卿揩揩眼角,略带丝哭腔道,可陛下一道圣旨命我进宫,天命不可违,我爹也不过是个阁老,终归是臣,臣不可逆君,为了沈家,我没得选。
洛闻歌往沈如卿面前走了两步:若沈贵妃是想和臣叙旧,恕臣失礼,先走了。
原以为沈如卿会说点有用的,谁知道进来听得还是儿女情长。他宴席悄然离开,若有心人留意到,恐怕是无端给人留下把柄,洛闻歌内心烦躁一瞬。
你不是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得不到陛下赏识,一身学识无用武之地吗?沈如卿见他真要走,及时抛出个饵。
果然,这话一出洛闻歌停下来了。
沈如卿咬着唇气得牙痒痒,洛闻歌确实变了,对她不再像以前那般,眼里半点情意都没有,看她像在看花草树木。
还是说那人说的才是真相,先前洛闻歌之所以愿意和她见面,引为知己全看在她是内阁首辅沈爵之女的份上?
沈如卿转眸看向神色平静的洛闻歌,又说:我认识个人,他很欣赏你,多次想与你见面,苦于没机会,这次他好不容易进京,想和你喝酒谈天说地,共商大事。
洛闻歌眉梢微动,慢悠悠下圈套:不知沈贵妃说的这个人是谁?
我答应他事情没成前不会暴露他的身份。沈如卿说,此人与我是旧相识,你去见见,相信会有意外收获。
深宫内院,她哪来的旧相识?
洛闻歌心思微动,想到个可能:沈贵妃这是在为臣的前途牵线搭桥?
沈如卿承认的相当痛快:是,对你,我没好隐瞒的,将他引荐给你前,我以身犯险试了试,确实妥当靠谱,人脉很广,处事波澜不惊,你若是能与他合作,将来必能拜相封侯。小时曾有一云游道人说我命格富贵,看人奇准,从小到大我没失败过,此次更是大好机会,我不忍心见你被萧毓岚欺压,洛郎,你可感受到我的真心?
真不真心的,洛闻歌还真没感觉到,他觉得沈如卿病得不轻。
在她说出更荒唐的话前,洛闻歌先打断:你让我伙同他人搅动朝堂,闹得宁朝动荡不止,最好能换个皇帝?
沈如卿眸子亮了亮,忍着激动道:我想着他萧毓岚既然不欣赏你,那就是眼瞎,江山在一个瞎子手里长久不了。
沈如卿这一心为他好的样子还真让人感动,要是戏能再真点就更好了,洛闻歌轻叹口气。
洛郎,你为什么叹气?沈如卿忍不住上前,想离他近点。
沈如卿过来,洛闻歌自然后退:没什么,还要多谢沈贵妃为臣这么着想,在此多谢沈贵妃厚爱。
洛郎
还有,洛闻歌猛地抬眸,眼神锋利如杀人不见血的利刃,封住沈如卿的话,他冷冰冰道,请沈贵妃往后不要这么亲密的喊臣,让人听见就是掉脑袋的大事儿,请贵妃娘娘自重。
沈如卿喉咙一哽,语气听起来伤心至极:好,为了你,我什么都能答应,只有一点,别拒绝我为你准备的好意,与那人的见面地点,我会让画眉想办法递到德济堂,你一定去看看,好不好?
洛闻歌当然要去看看,他倒要看看这个让沈如卿称赞不已的人是谁,真是奇怪,萧毓岚坐的皇位真有那么大吸引力?
各方势力皆围着这个看起来风光无限的位置打转,如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萧毓岚压力大,他也不轻松。
想到这,他又看一眼眼巴巴的沈如卿:多谢沈贵妃,臣会考虑,夜露寒重,沈贵妃早些回去,臣告退。
沈如卿蹙眉,颇为我见犹怜地望着他,想说点儿挽留情话又不敢,只能眼睁睁看他走远。
待周遭并无他人后,沈如卿脸微沉,低声喝道:出来!
前任情郎对你爱答不理,惹你生气后你就来找我撒气。男人从山边角落走出来,搂住沈如卿肩膀,低声调笑,我不生气,谁让洛大人那般风姿,哪怕不给好脸色,依旧赏心悦目,别说你舍不得冲他发脾气,换做是我,也舍不得。
少说风凉话。沈如卿拍开男人手,神色越发不悦。
你不让我说话,那是让我只出力?男人坏笑道。
沈如卿皱眉:说点正经事,你主子打算怎么做?如若地址给他,他不去见面,你的处境会危险,你主子说不定也会被他顺藤摸瓜找出来,这步棋走得过于铤而走险,他并非一般人,哪是我几句话就能说动的?
你与他都到私定终身的地步,还能吹不动枕头风?男人惊奇道。
沈如卿讥讽一笑:你想多了。
她要真与洛闻歌到那地步,沈爵该直接要了她的命,一切不过是计划需要罢了。
洛闻歌离开御花园,又悄无声息回到平和殿,殿内氛围热烈如旧,杯盏交错,醉酒的不知是谁。
他撩起衣摆坐下,斟酒喝了几杯,驱走身上寒气,再看殿内光景,这才发现萧毓岚不见了,坐在那边的云王也不见了,人呢?
他回身对洛安招招手,洛安小步过来。
陛下呢?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