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疯骂徐锦媛话里,偶尔还掺着徐锦媛的咳嗽声,听着不太健康。
洛闻歌真怕徐锦媛让芍药给骂得气死了,赶在事态发酵越发激烈前走过去。
看来这几天芍药姑娘过得不错,都能中气十足的骂人。
芍药听见他的声音,立刻噤声。
洛闻歌扫老实乖巧的芍药一眼,看向离他更近些的徐锦媛:徐姑娘,别来无恙。
徐锦媛离别来无恙恐怕有好大一段距离,只见她脸色苍白,呼吸艰难,精神更是不济,一身粉衫罗裙脏了许多,腹部沾有点点血迹,应当是伤口裂开了。
那是在城苍山庄受得伤。徐锦媛身子骨薄弱,养这些日子,伤口还不见好。被抓到牢里,波动较大,伤口再见血也正常。
徐锦媛背靠墙壁,仰脸看他,虚弱笑笑:千算万算,最后还是落入你手里,上天更喜欢你啊。
洛闻歌在打量另一边的檀瑜,檀瑜比他和萧毓岚料想得好不到哪里去,完全看不出是个人,徐锦媛手段挺狠。
他闻言转过脸,找个地方坐下,淡淡道:落到我手里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你也知道。
是啊,没人会比我更清楚。徐锦媛喃喃道,我认识你这么多年,见过你鲜衣怒马的少年模样,也见过你三元及第的风光状元郎,还见过你说要大展宏图的豪情之态,就是没想到你会甘愿为萧毓岚效忠,做个彻头彻尾的走狗。
洛闻歌情绪没半点起伏,相较先前更为冷漠:那我想问徐姑娘,是将事情一五一十交代清楚,还是直接一了百了?
你想我死?徐锦媛悲凉笑着问。
洛闻歌不吃卖弄情怀这套,干脆利落:你要不想死,大可将知道的说出来。我想那日你逃离城苍山庄,又被徐应屏包庇起来,该听说他让徐焱束手就擒的事,徐焱在我手里,你不肯说的事,不见得他不肯说。
那你去问他好了。徐锦媛自以为他拿她没办法,说完这话,笑容里多些得意。
洛闻歌凝视洋洋得意的徐锦媛好一会儿,勾唇笑得深意,语调宛如能勾出人心底恐惧的魔鬼:你怎么知道我在来见你前,没去审问过他?容我衷心说句,徐焱比你识时务许多。
徐锦媛笑容僵硬片刻,撑着底气道:我不信。
是吗?洛闻歌轻声蛊惑问,那你唇角挂不住的笑是怎么回事?徐锦媛,心底的害怕不是强颜欢笑就能掩盖的,你怕了。
徐锦媛脸上的笑消失了。徐焱和她也算从小一起长大,人是什么德行,她一清二楚。
在知道徐应屏失去兵权,空有头衔后,徐焱绝对会慌,再被洛闻歌击中要害吓两句,保管什么话都说了。
徐锦媛想到这个可能,心如死灰得闭闭眼睛。
很久以前,在她打算建立温柔巷桃花湾,想找个傀儡时,徐应屏推了徐焱过来,说是知根知底,更好掌控。当时她不太想,原因就在于徐焱此人骨子里并非忠主之人,对方擅长见风使舵。
徐应屏则说这是一家人,让徐焱试试也无妨,要不合适再撤掉就是。
她执拗不过,只好答应。
结果就是徐焱收起真性情,老老实实做个傀儡,做得还不错,让她忘记这人真面目,以至落败至此。
他说天命阁阁主最初只有芍药一人,是你用帮她报仇为饵,将阁主玉佩骗到手,就算芍药反应过来,也不得不答应和你共用身份。洛闻歌轻飘飘道。
尤觉得不够,洛闻歌又说:他还说徐应屏这些年帮北疆赚了不少钱,也说徐应屏借天命阁之手,没少铲除异己。
这简单的三言两语,让徐锦媛彻底相信徐焱的背叛。
芍药知道的没这么多,能知道且说出来的,只有徐焱,毕竟徐应屏还在镇北大将军府里。
徐锦媛心里凉透了,气急攻心得偏头捂嘴吐出几口鲜血,她不在意的擦掉,软语甜美嗓音不再,透着些将老之态:我从未想过会败得如此彻底,早知如此,我就该在你替我出嫁那日,当众揭穿你,这样就没人能阻止我。
洛闻歌冷眼看着:你没揭穿我不是心慈手软,是想以此威胁我,让我帮你出谋划策罢了。
你说得没错。徐锦媛捂着嘴又咳嗽两声,可惜你运气好,入冬那些日子,我旧伤复发,时不时陷入沉睡,没法着手安排你。
等她身子有所好转,再想威胁他的时候,蓦然发现朝内局势变了。
她想靠假扮皇后一事完全掌控住他,无疑是痴人说梦,无奈之下,她只能想方设法将他骗到面前,再给他下毒,想用解药控制他。
结果自然是再次失算,被萧毓岚打得措手不及,又有芍药不配合,闹得不安宁。
一而再再而三的拖沓,导致洛闻歌顺着蛛丝马迹查到桃花湾,最终一败涂地。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徐锦媛感受到棋差一招和天不容人的感觉。
徐锦媛倏然心累了,自嘲笑道:我真的斗不过你,要是我有具健康身躯,或许结局会不同。
洛闻歌没太多感触: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徐锦媛眸子黯淡下去:事到如今,我无话可说,最惨不过一死,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想过人要是死了,会不会有来世。
不会有。洛闻歌半敛眸瞥着她,约摸猜到她这么说的用意,半点不给人留希望,只有这辈子活着,才叫活着。
徐锦媛眼里流出丝哀伤,低叹: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心狠,即便如此,我还是想说,若是有来世,我不会想遇见你,也不想再投胎到官宦人家,只想做个无忧无虑的寻常女子。
洛闻歌没说话,知道徐锦媛是不会说任何实情,甚至会就此做个哑巴,遂他没有继续追问,有徐焱那份供词和证据,足以给徐应屏定罪了。
那徐锦媛说不说就变得无关紧要,平添更为确凿证据罢了。
洛闻歌转眸看眼那边人不人、鬼不鬼的檀瑜,看不下去道:让大夫给他看看,能救便救,不能救让人去吧。
檀瑜那样和死了没区别,四肢不在,被活生生折磨成个人彘,说要救也是图个好听。
洛安听罢点点头。
洛闻歌觉得徐锦媛情况也不好,便让洛安留在牢房看护,一方面是防止有人劫狱,另一方面是看着人别死了。
洛安见他身边有蒋霖跟着,也不多嘴讨人嫌,按照叮嘱行事。
洛闻歌再回到大理寺院内,人走得差不多,他走在更为安静的青石板路上,回想由神仙丸牵扯出的这一系列事情,到最后都觉得变化莫测,让人琢磨不透。
谁能想到死了个男宠,会衍变成萧毓岚收复兵权,让沈爵交出首辅之位呢?
不知在将徐应屏缉拿归案前,事情是否会在此发生转变,谁也说不准。
他沉浸脑海想事情,跟在身侧的蒋霖却无端觉得入夜的街巷暗藏危机,凡是烛光照不到之处,皆生出无边杀意。
公子,这地方不对。蒋霖缓缓拔剑,往洛闻歌身边靠。
洛闻歌回过神,提起灯笼试图照亮四周:怎么了?
有人在跟踪我们。蒋霖几不可闻道。
洛闻歌没有高强武艺,在黑夜里无法像白日里看得清楚:杀过去?
不能原地坐以待毙,更不能装作没发现继续走,最理想的做法便是主动出击。
蒋霖敛容屏气:他们是高手,一旦我动了,那公子就危险了。
最理想的被断后路,那只能退而求其次,洛闻歌问:走,当做没发现他们。
蒋霖喉咙微动,紧张遍布浑身各处,随洛闻歌未曾变过频率的步伐继续走。
出大理寺所在这条街,往洛府那边走,需要路过四条大街相交地方。
这地方坐落着长乐城声名远播的城中湖,湖算不得很大却很深,底部连接城外护城河,每年临近春季会换次水。
临近夜晚,哪哪都冷,更别说靠近城中湖,冷得人不自觉打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