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顾之澄却一点儿也不识相,不仅不亲近他,反而话语间皆是畏惧之感,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所以陆寒心里憋屈,自然是怎么让顾之澄心里拧巴,他就盼着怎么来。
顾之澄越是遮遮掩掩,他就越是要拆穿顾之澄。
所以尽管顾之澄刻意压着那一堆书,陆寒还是伸出手,直接抽出了一堆书底下的最后一本。
聊斋志异。
陆寒提着那本书,眉梢微挑了挑,很快又紧皱起来,言语间蒙上了一层冷意,“陛下平日读书,都是看这个?”
“......”顾之澄心虚地垂下眸子,小脸微红,被发现拆穿之后,脸颊有些火辣辣地烫,小声低低辩解道,“倒也......也不是总看的,只是闲暇时才看一看。”
“陛下如今该以读圣贤书为重。这等闲书,还是少看为妙。”陆寒放下书,轻嗤一声,眸中掠过一缕寒光,“也不知这等祸害陛下荒废时辰的书,是谁买来的。”
“小叔叔......”顾之澄低声唤道,忍不住勾了勾指尖,小心翼翼地提醒陆寒,“这书是你送我的。”
陆寒脸有些疼,眸色讶然地看向顾之澄。
顾之澄见他当真忘记了,便再多提醒了一些,“那日小叔叔带我出宫,回来时在街市上买了不少东西。”
陆寒神色微动,想起来那日顾之澄生辰,他见顾之澄出宫之后简直如同放飞的雀儿,虽表面风轻云淡着实际眸子里的新奇和跃跃欲试是藏不住的,心中也有些好笑。
顾之澄成日待在宫中,从外见过宫外的世间是如此纷繁多彩,所以陆寒也起了些恻隐之心,忍不住对他好一些,让他多买些小玩意儿带进宫去。
当日顾之澄在清河坊市,小手一股脑点了哪些小玩意儿遣人去买,他也没怎么在意。
没想到这书,居然就在其中......
陆寒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神色淡淡地将书收到了自己袖袋中,不咸不淡地说道:“既是如此,那臣便先替陛下收起来,待陛下学有所成,再归还陛下便是。”
“......”顾之澄眸子里泛上一丝可怜,还有摇摇欲坠的希望,“小叔叔,现下还是歇息的时辰。”
“待陛下学完五御,再歇息也不迟。”陆寒负手而立,脸颊如玉似有光华流转。
“可是鲁牧还没来......”顾之澄语气里也带了抹小可怜的味道。
鲁牧是兵部尚书,亦是教她五御的老师,以往都是鲁牧来了,她才开始看讲授五御的书。
不过那些书她上一世都已看过,所以每回都轻松在鲁牧那儿过了关,又省下好多时辰可以用来看话本和山海图志。
“鲁大人今日不会来。”陆寒绷着下颌,脸色仍旧冷冷清清。
顾之澄眸里泛起些光彩,“那今日朕能歇息?”
“日后也不会来。”陆寒继续说出来的话,让顾之澄心中隐隐约约期待了起来。
莫非她以后......都不用再学五御?
陆寒眉眼淡淡,漫不经心地又补充了一句,“鲁大人亦诸事缠身,以后,将由臣来教陛下射御两术。”
顾之澄:???
从九天云端如坠十八层地狱的心情,不外如是。
“既如此,陛下便好生看书吧。虽如今大雪封地,不能驭车,但陛下可先从书上学一学。”
陆寒从顾之澄一堆放得乱七八糟的书中翻出专讲五御的书,递给顾之澄。
旋即望着顾之澄乱糟糟的书案,皱了皱眉,弯腰替她收拾起来。
顾之澄假装认真读书,眼神却禁不住朝陆寒那儿瞟,心里慌得很。
陆寒原意只是替顾之澄整理一下太乱的书案,却不经意间又翻出三四本闲书来。
侧过眸子,正好对上顾之澄紧张兮兮的大眼睛,黑泠泠的一片,掩着些慌张失措。
陆寒实在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这些书一本一本地放在书案上,“陛下学习五礼、六乐、六书、九数之时,也是如此么?”
顾之澄心虚地垂下头,指尖不自在地扣了扣桌案上的檀木花纹,不敢承认。
实际上,上一世她早已勤勉而全面地学习了八年,当年之发奋,称之为“头悬梁锥刺股”也不为过。
如今十岁要学的这些于她而言,不过是些小儿科,就如同她早已学识渊博却还如同三岁稚子一个个去认小字儿的笔画似的。
既然上一世已经连带着这一世的努力都白费了,她自然忍不住躲一躲懒,用哄闻大将军的方法同样哄着其他五位老师。
她学什么都一点即通,只消片刻的功夫就抵得上那些脑子不灵光学上一整日的。
虽然是看似惫懒了些,但毕竟她是幼帝,又如此玉雪可爱,天赋异禀,其他几位老师也不会说她什么闲话,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去了。
所以顾之澄看似整日被安排得满满当当,实际上有不少闲暇偷偷摸摸看些闲书,吃几碟糕点,喝几盏茶。
但陆寒明显不悦的神色,让她有些心悸。
不明白陆寒明明应当期盼她当个废物皇帝,又来管她作甚。
顾之澄只能猜想,或许陆寒是在装腔作势。
遑论陆寒私底下是个怎样狼子野心图谋不轨的人,在青天白日之下,他总是伪装得极好,所以很是受朝中文武百官的信任,还有百姓的爱戴。
陆寒见顾之澄一双灵动的眸子转着,雪亮澄澈,却显然不是在思索什么好东西。
眸光也渐渐微冷,拂袖而去,“臣明日再来。”
“......”顾之澄望着陆寒峻拔颀长的背影,愣了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