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1 / 2)

父兄都风雅,父亲在时,父亲画娘亲给她看,也不只画娘亲,经父亲手的丹青,都是一幅幅全家福,无一人缺席。

父亲走后,五哥便沿袭了这传统,一年一幅的全家福,用最当年能寻到的最好的绢,姜府十六口,无一人缺席。

上完香,跪坐在蒲团上,行叉手礼做沟通状,“阿爹阿娘,兄长们,我也不知为何会再来这一遭,是你们在天之灵保佑我了吗?嫌我选的夫婿不够好吗?”

她虽然并不觉得上一世的夫婿选错了,却也不预备再选他一次了。

“不够好也没关系啦,此生我想接大哥的班,做北境军的元帅,你们看可好?”

兰时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直到黄昏时分。

她拿走了供在祠堂里的银鞭。

“娘子,这是花婶做的你素日里爱吃的点心,给娘娘也带了些。”

程副将一边说,一边往门口送她。

“程伯,我今日要住在府里。”

她同姑母也告了假的,也派人提前同府内众人说过,怎的还往外送她?

程副将面露难色,往门口使了使眼色。

大门打开,门口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不覆铃,但熏香,是同她那辆牛车如出一辙的辟寒香。

闻着这香气,兰时心情有点复杂。

太子殿下总是这样。

既然对她无意,何故要燃同一种熏香。

上一世帝后同进同出,仪仗上也是此香,初时她觉得这是夫妻恩爱的证据,孰不知,太子殿下不过是不在意这些许小事。

上一世的事,到底没那么好释怀,可如今尚未发生,揪着过去不放,倒显得她小气。

兰时定了定心神,偷偷给程伯打手势,“为何不请人进府坐坐?”

将太子殿下晾在大门口,这像话吗?

这要是被御史台知道,参卫国公府的本子能从皇城排到宛城去。

“谁也不知太子殿下是何时来的,方才才遣人来叩门,说是娘娘托他来带你进宫的。”

程副将赶忙收拾了些点心,给兰时带着。

“姑母寻我?”兰时不疑有他,拎着点心扣了扣马车门。

哪怕车厢狭小,也行云流水一般给太子殿下见礼。

坐到车内才发现,或许此事并没有那么单纯。

太子殿下朝服未换,手不释卷,锐利的目光钉在书册上,面部线条紧绷,兰时能瞧见的这一半侧脸,从鬓边至下颚的轮廓都十分清晰,气势不凌厉但足够威仪,这沉浸在书中的模样,仿佛不知道她进来一般。

内侍官在兰时对面,小心翼翼地,不敢抬头,恨不得能把自己缩到小几底下去。

太子身边的内侍向来最有眼力,若是平常时候,太子殿下心情好时,会大着胆子说两句吉祥话的,如今噤若寒蝉,这分明是来者不善!

兰时眼观鼻鼻观心,端坐如常,一言不发。

太子殿下轻咳一声。

内侍官立时从挂画状态里脱离出来,轻叩车壁,示意车夫驾马回宫。

兰时的视线凝在面前的黑釉盏上,背脊挺得笔直,如同在宫宴上一般。

车架缓缓移动,哪怕门窗紧闭,辟寒香的香气也盈满了整个车厢,在兰时被辟寒香熏得昏昏欲睡的时候,太子殿下不期然开口,单刀直入道:“你何时认识的沈初霁?”

太子殿下有些好奇,兰时自幼养在宫里,不是陪在皇后左右,便是由女官教习,甚至都几乎不曾回卫国公府小住,沈初霁又是年长她多岁的外男,这二人究竟如何识得?

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不太好,不好到他本应回宫,却直接换车转道来了卫国公府,他待兰时如幼妹,养得她温柔识礼,可不是为了便宜这连个功名都没有,整日寻花问柳的纨绔。

于兰时而言,各种缘由实在没法实话实说,只得半真半假地解释道:“他与我五哥是好友,听闻遇上了些难事,五哥让我悄悄来寻他问一问,看看我卫国公府能不能搭把手。我其实并不认识他,今日第一次见。”

沈相一党与以卫国公府为首的武将一党政见不合,这不是秘密。

为避嫌,沈姜两家私下里也是不来往的,千里之外的姜五郎听闻昔日好友有难,托自己小妹询问一二,似乎也无不可。

兰时这么说,也算情有可原。

但太子殿下可没这么好打发,今日第一次见之后想说什么?如满城小娘子慕艾一般,觉得一见如故?

“小姜将军既是关心同窗,便是他如今远在北境也能递过消息来,何至于要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亲自去问?”

这置姑娘家闺誉于何地?

兰时没想到他要说这个,半转向太子殿下,尽量笑得自然,“殿下,与人谈话留有余地才谈得下去呢,许是我五哥觉得我更可靠些,才托我过去的。”

太子殿下看了她一瞬,转而问道:“那龙舟争标又是怎么回事?”

这次不用顾左右而言他了。

兰时郑重捧着黑釉盏递给太子殿下,思虑片刻,认真道:“殿下,我敬殿下如敬兄长。”

她嫌自己这话说得不够,重新开口,“说句僭越的话,太子殿下在我心目中就如同我的嫡亲兄长,那我同太子殿下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殿下可不许笑我异想天开。”

太子殿下皱着眉头接过茶盏,示意她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