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年节过去,春回大地,高原草甸都泛起了绿意。
再一转眼,便到了给养剪毛的时节了。大堆大堆的土灰色、脏脏的羊毛堆积在羊圈。有些短短的绒毛被风吹起来,到处乱飘。
这时节,谢玉璋出门便得以轻纱遮了口鼻,以防吸进去不停的打喷嚏。
年纪小的侍女出来便忘记了以纱覆面,不停地打喷嚏,抱怨:“起风了,真讨厌。”
别的侍女笑话她,她抱怨两句,扭头向上看。丘上有两人双骑,立在那里不动。
“殿下在看什么呢?”小侍女好奇。
谢玉璋在高地上南望。
“起风了,感觉到了吗?”她说。
林斐也南望:“这个时候,云京已经可以穿纱衫了。”
“是啊。”谢玉璋说。
安静了许久。
“阿斐。”谢玉璋轻声说,“开始了。”
她的父亲,云京城中的那位皇帝,终于按捺不住开始他的削藩大业。
柿子当然先捡软的捏,他选择了相对实力较弱的林修浦来开刀。可皇帝忘了,所谓弱,只是相对。
皇帝以为凭着皇权的威势,林修浦不敢反。可他更忘了,有句俗语,叫作狗急跳墙,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林修浦起兵围城,他怕了,密旨黄允恭勤王。”谢玉璋叹息。
林斐面无表情:“每一步都是错。”
眼看着高楼塌,繁华迷梦就此惊醒。霹雳划过大江南北,蛰伏的猛兽们都亮出了獠牙。
大赵被撕得粉碎,各路豪杰拥兵自重,开始了一段便是后世都谁也说不清的混乱局面。
第61章
“有件好笑的事。”谢玉璋说,“父皇没来得及禅位,黄允恭没来得及登基,李固便破城了。那些新做好的衮服便便宜了李固。可李固长得太高,黄允恭做的短了一截。他的人说要重新做,李固嫌麻烦,让人找出库里父皇备用没穿过的衮服,将下摆截下来一截接上,就这么登基了。”
听起来的确好像很好笑。等大穆朝建立,也的确是民间的一则逸闻趣事。
由谢玉璋讲出来,听在林斐耳朵里,一点也不好笑。
这是风起云涌的时代,不知道南边现在,多少人奔走串联,多少人野心翻涌,多少人磨刀霍霍。光是想都热血沸腾。
可她们……
“什么都做不了。”林斐叹息,“我们,真无用啊。”
“太贪心啦!”谢玉璋横她,“好好活着就好啦。”
“也是,人生这么无常,活着就不容易。”林斐说。
谢玉璋侧目:“说话像个小老太婆。”
林斐无语:“你不常这样?”
“我活过两辈子呀,死过一次了都。”谢玉璋道,“你还不到二十。”
她坚持声称自己在梦里已经活过一世了,后来渐渐也不再说“梦”不“梦”的了,只说“前世”。
“但我说的并没有错。”林斐说,“想你,皇后嫡出,金尊玉贵不需说了。便是我,祖父是丞相,父亲掌着御史台,六岁就和歆州高氏的嫡孙订亲……可看看现在我们在哪里,这还说不上无常吗?”
谢玉璋却说:“哦,歆州高氏!”
林斐不说,她都把高氏一族给忘了。
林相碰死在金殿上,林家获罪,林斐虽然避难朝霞宫,却也入了贱籍。这门显赫一时、众人称羡的亲事就不了了之了。
“他家后来如何了?”林斐好奇问。
谢玉璋先觑她脸色。
“我只十岁那年见过他一次。”林斐没好气地说,“你直说就是。”
谢玉璋便放心地说:“死光了。”
“高家也是厉害,天下群雄都俯首了,他家是顽抗到最后的,你那个没缘分的公爹,最后竟然公然登基称帝了。”谢玉璋说,“李固因此把高氏一族都灭了。他这个人,戾气有点重,大家都怕他。”
林斐似笑非笑:“说得跟他是你的谁似的。”
谢玉璋无语望天:“你问我才说的,顺口带出来而已。大家都是这么说他的。”
林斐叹息:“他要是能早些成事就好了。”
“哪那么容易呢。”谢玉璋道。
成就天下霸业,没有一点虚头巴脑的东西,李固是一刀一枪地打下来的天下。
“唉,李铭也快死了。”谢玉璋叹息,“一代人杰啊。”
那时候李铭死的消息传到漠北,阿史那还为他哭了一场,直说:李矮子怎么就死了呢!他怎么就死了呢!我还没去杀他呀!
还遥祭了。令谢玉璋记忆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