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去以色侍君,坏了陛下名声的事,娘娘可再不要提了。永宁深受君恩,第一个便不能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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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永宁。”李卫风招呼道。
谢玉璋在离宫的半路上遇到了李固和李卫风,看来今日是真的忙,竟到了午膳时间这二人才过来。
谢玉璋便福身:“陛下,七哥。”
谢玉璋在阿史那俟利弗身边练就的本事,惯会打蛇随棍上。这声“七哥”自叫上了,便没再改过。
邶荣侯李卫风出身河西嫡系,皇帝的义兄,身为开国五侯,自身战功赫赫,又帝宠在身无人可比。想跟他绑定在一起的,可不是只有李珍珍。
只谢玉璋还得顾忌谢宝珠,小心翼翼地拿捏分寸。好在,她最擅长的便是分寸。
李固看了她一眼,道:“今日怎么这么高兴?”
他们两个能都够感受得到谢玉璋的好心情,只因人心情飞扬的时候,竟真的能面孔生辉。谢玉璋一张芙蓉面在春光里熠熠生光,眼角都带着明媚的笑。
李珍珍其实没明白,她喜欢谢玉璋,不只是因为谢玉璋说话好听。更是因为谢玉璋虽是个亡国女,身上却无一丝自哀自伤,生命力蓬勃顽强,像迎着朝阳茁壮生长的小树。
这等生命力,自然而然地便会让别人感到舒服,心生向往。何况是李珍珍这样,浑身珠玉,却生命力枯萎的一个人。
谢玉璋面孔微扬,迎着春光笑得明媚,道:“因为后天就是上巳啦,已经裁好了新衣,列好了食单,就等着明天赶紧过去呢。”
她情绪这样富有感染力,两个男人都忍不住笑了。
但谢玉璋还是看出来,他们的神情不如往日轻松。李卫风这个最不正经的,也没什么情绪打趣她了。
算一算,今日该是有战报来的日子了。谢玉璋问:“陛下,北境可顺利?”
李卫风道:“阿史德浑利死了。”
这是扎达雅丽的兄长,因她父亲老病已不能战,阿史德浑利是现任的也蔑尔部的可汗。
谢玉璋凝目:“谁接任也蔑尔部可汗?”
李卫风道:“是阿史那乌维的儿子,阿史那咥力特勒。”
谢玉璋怔住,顿了顿,问:“浑利是怎么死的?”
李固道:“他死于战阵,但阿史那咥力特勒击杀了敌将,给他舅舅报了仇。他的外公支持他继承部落汗位。”
草原上对血脉的认知与中原不同。小部落甚至不把女子外嫁,只让她们向路过的男人借种生孩子。这都是草原的自然条件和人口生态造成的。
女子虽然被视作男子的财产,没有继承权,只负责生孩子,但她们生下来的孩子的血脉是被承认的。
且阿史那氏和阿史德氏互相联姻、彼此嫁娶数代,血脉早就混得极其近亲了。
谢玉璋道:“阿史德纠纠老病久矣,他说话没那么管用了。大萨满呢,阿史那阿巴哈库那设表态了?”
“你还真清楚。”李卫风赞道,“对,那老头子支持乌维儿子。”
阿巴哈这是承认了咥力特勒了吗?
谢玉璋想起了那个狼一样的青年,想起了他眼睛里的杀意和握着刀的手。她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刻,死神伸出手,在她就要回云京的时候扼住了她的喉咙,跟她开了一个大玩笑。
谢玉璋竟在春光里泛起了寒意。
李固和李卫风都眼睁睁看着谢玉璋的面孔苍白了起来。她的眼中有惧意。
春光明亮,他们站在她面前,清楚地看到了她鼻尖渗出的细微汗珠——那是冷汗。
他们两个人都愣住了。
李固皱眉:“永宁?”
李卫风也问:“没事吧?”
谢玉璋看清面前站的两个人是谁,看清身周是哪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道:“我没事,只……”
前世乌维没死,后来诸部一个一个地被蒋敬业打残了。俟利弗死后,在草原上,其实只有处罗可汗才是中原真正的敌手。可现在都不一样了,谢玉璋和扎达雅丽牵头,说服了阿巴哈支持,使五部提前归附,竟给了咥力特勒保存实力的机会。
只那时候谢玉璋一心所求是回中原,哪管得了她走后洪水滔天。
她抬起头,道:“咥力特勒极有乃祖之风,比他父亲强百倍。他若将两部合作一部,实力便大增。陛下切不可小瞧他,当多支持屠耆堂,以免咥力特勒坐大。若真如此,亦可留着处罗给他。草原诸部,切不可再合为一国,越碎越乱就越好。”
在漠北时,她和林斐两个人成日里钻研这些事,分析的时候各抒己见,畅所欲言。她习惯性地便将心中所想直说了出来。
说完,两个男人却都不说话,只看着她。
谢玉璋才猛地惊觉,今日已经不同往时。她忙福身:“永宁僭越了。陛下别在意,随便听听就是了。”
李固却道:“你说的是对的。”
李卫风也道:“跟我们想的一样。”
只他们不习惯一个年轻女郎却像他们一样操心这种事。总让人怪别扭的。
谢玉璋觉得自己多虑了,面前的人,是天下雄主和铁血将军。她都已经回到云京了,作什么还去操心这些事。这都是李固的事,让他操心去吧。
谢玉璋便想告退。
李固却问:“永宁,你在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