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徵羽倒是没反驳,过了一会他甚至语气平和道:“这次做得不错。”他非常隐晦地夸奖了石阳一句——他当然知道早上他去找了文乔。
阔别数月,终于再次得到了老大的夸奖,石阳这次真的红了眼睛。
他相当英勇道:“哥,你开心就好!只要你开心,我脸都可以不要!”
宫徵羽嘴角抽了一下:“……倒也不必。”他看了看腕表吩咐道,“安排会议,通知所有人,把新品的最终名字确定一下。”
石阳现在特别有干劲,麻溜儿地去安排了会议,很快就把宫徵羽请到了会议室里。
香水部的内部会议,所有人都来了,也包括设计部进驻香水部的文乔。
文乔坐在侧边,不去看会议室里的所有人,宫徵羽盯着她看了一会就把视线转开了。
“今天会议的主题是给新品定名字。”石阳负责开启会议,“现在屏幕上展示的是几个备选,第一备选是宫先生的意见,其他几个是各小组的意见,大家讨论一下哪个最合适。”
有宫徵羽给出的意见,还需要怎么讨论啊?大家当然是一致推选那个最合适。
文乔这个时候抬起了头,双眸望着ppt投影,牵起嘴角道:“原野之息……”她喃喃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就好像当时宫徵羽拉着她站在香水水雾下时的暧昧感觉。
宫徵羽静静地看着她:“文助理有什么意见吗?”
他以为文乔会摇头说没有,但她却点了头。
她转过头来,终于和宫徵羽对上了视线。
“我觉得这个名字还算合适,但并不是最合适的。”她大大方方道,“我有更适合更贴切的建议。”
香水部的人都觉得文乔有点多话了,虽然他们这次会合作,但她其实只要参与和知道就足够了,没必要给出实际性意见,大家也是真觉得宫徵羽起的名字最好。
可文乔无视了所有人的眼神,站起来望着宫徵羽说:“原野之息挺适合这款香水,但根据我对这款香水的理解,有四个字更适合它。”
宫徵羽静默了一会说:“哪四个字?”
文乔红唇开合,轻飘飘道:“兰因絮果。”
宫徵羽眯了眯眼,握着钢笔的手紧了紧,半晌无语。
文乔慢慢解释道:“前调是金萱茶的清泠香甜,中调是香豆素的原始和阳光,尾调却是桧木偏墨香的斯文和儒雅……茶香拉扯着墨香,甜香慢慢变成尾调的冷淡清高,留香持久,像不像一段婚姻从最开始的甜蜜走到最后的僵持陌路?”她弯唇一笑,“兰因絮果——它才是最适合这款香水的名字,既能搭上设计部中国风成衣的古典含蓄,也能体现它香气转变的过程,可比原野之息适合多了。”
她表示要提出有意见的时候,大家都不怎么服气,一个设计师的助理,一个外行,能给什么有价值的建议?
可当她真的把建议说出来了,把她的解释告诉了所有人,他们都产生一种——啊,是的,就该如此的想法。
有了更适合的名字,大家自然很高兴,但他们发现,如获至宝之名的宫徵羽却无法因为这四个字高兴起来。
兰因絮果。
比喻男女婚姻初时美好,最终离异。
这可叫他如何是好。
第四十章
宫徵羽不是个喜欢在工作中掺杂私人感情的人。在和文乔三年多的婚姻中,他甚至都没打算过把自己的妻子介绍给同事,因为觉得没必要。就连石阳都是因为要经常交流才介绍认识的。在他看来文乔是他的妻子,与他的工作无关,更与他的工作关系无关,实在没必要认识同事。她需要熟悉的只是他的家人而已,他更不希望自己的其他关系给她带来什么负担。
他总是按自己以为的去做任何事情,他以前可以做得很好,但现在越来越做不好了。
似乎从和文乔离婚开始,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这让他渐渐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渐渐开始意识到自己或许不该那样自我笃定,不该那么擅自结束一切。
在会议室所有人的注视下,宫徵羽缓缓叠起双腿,松开握着钢笔的手,轻轻点了点桌面,开口给了文乔回应。
“我认为这个名字不好。”
他语调缓慢,听起来十分平和,仿佛真的是在理智地给出意见一样。
“是吗?”文乔笑着问,“那宫先生可以说说哪里不好吗?”
哪里不好?哪里都不好。
宫徵羽瞳孔微微收缩,他今天穿了套黑色休闲西装,西装外套里搭了件黑色圆领t恤,难得不那么正式。但他此刻表情冷峻,长眸中眼神克制压抑,极薄的双唇轻轻抿着,给人一种近乎病态的偏执体验,让人不单不敢违抗他,甚至不敢直视他。
很多人都在这样的情形下转开了视线,包括熟悉他的石阳。
唯独文乔,自始至终盯着他,好像很期待他给出什么解释。
宫徵羽迎上她的目光,薄唇开合,嘴角轻扬,紧紧笑了一秒钟就低声道:“兰因絮果的意义不够好,这个理由足够吗?”
他给了一个非常简单的理由,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所有人都觉得文乔会见好就收,但是她没有,她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她惊讶道:“宫先生觉得意义不好?但伤感的东西总让人流连,悲剧收场的故事也更容易让人记住,我记得您调配的很多香水都用过寓意不好的名字,怎么到这里就不行了?而且……”略顿,她耐着性子道,“兰因絮果的寓意也没有那么差,我听说宫先生也离婚了,到现在也有几个月了,你应该更能体会那种走出糟糕婚姻的解脱感吧?那不正像这款香水的尾调吗?冷静清醒的墨香,让人觉得这辈子再也不会在婚姻上行差踏错,与错误的人结合了。”
宫徵羽是离婚了没错,仰仗于那些八卦人士,现在全公司的人都知道这个消息了。
可从来没有人像文乔这样直观的当然所有人的面对他提起这件事,甚至还分析他的婚姻状况和现在的心态。
她太大胆了,大胆到大家都震惊地望着她,有人觉得她出言不逊,对宫徵羽不尊重,直接说:“文助理,这是香水部内部会议,你只是旁听会议而已,没有置喙我们部门重大决定的权利,你现在这样有点过分了。”
文乔望向说话的人,语气平静道:“原来我只是旁听吗?很感谢这位先生提醒了我,但我不认为在这件事上我没有置喙的权利。首先,这款香水将配合我们设计部的发布会一起上线,既然是双方合作,那就得听听对方的意见是不是?即便到了后面设计部开会的时候,相信宫先生也是要参与意见的,那我现在代表我们部门给出我的意见,这有什么错吗?”
文乔可真不是吃素的,说话咄咄逼人,搞得指责她的男员工哑口无言。
到底是谁给了她这么大胆子?是陆觉非?大约也就是他了,要不是仗着自己是陆觉非的女朋友,她一个小助理,一个入职不到半年的新人,凭什么对前辈这样说话?
整个会议室里除了石阳和宫徵羽,所有人对文乔的感官都变差了,可后面他们发现,好像他们想错了。
文乔所依仗的人大约从来都不是陆觉非,远水解不了近渴,陆觉非没参与会议,不明真相,就算要替她说话也要了解一下才行,可另一个人就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