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raw。陆之穹伸手抓住尖锥的尾部,将它拔了出来。这是他送给白渐潇的指环,是该拿回来的时刻了。
流淌不止的鲜血顿时止住了,弃婴好过了不少,苍白的唇上有了些血色。
陆之穹重又把raw变回戒指的形状,扣在自己的掌心里,这不是用来杀你的。
弃婴讶异地抬起头。
这是我用恶泉中的能量提炼出来的世间最纯净无暇的物质,是唯一能杀死神的东西。陆之穹把玩着手心里的那枚小玩意,一开始我是准备自杀用的。
自杀?弃婴感到不可思议。
是。如果不是后来那些事,也许我已经自杀成功了。陆之穹像是在说别人的事,神色波澜不惊,为什么不呢?曾经的我每度过一天,不过是徒增新的虚无罢了。
后来他准备离开乐园,便将raw交给了自己创造的影子,影子又带着raw去了人间,兜兜转转,raw回到了他手中,并途经白渐潇的手,刺进了弃婴的胸口。命运不过是一条衔尾之蛇,因果循环,远方的终点连接着最初的起点。所谓的意义只在于旅途中得到的那些东西。
没有更多的话可说,陆之穹准备离开。
等等!你说曾经,弃婴睁着眼睛,眼前有许多幻觉闪动,她徒劳地伸手想抓住什么,第一次感觉自己变得苍老无力,你现在已经找到活着的意义了是吗?
是,我已经找到了活着的意义,陆之穹掩上店门,轻声告别,再见。祝你也早日找到,在你的地狱里。
再见,我生命中最初的同伴,我命运里最后的仇敌。
永恒的太阳落幕了,取而代之的一轮莹白的钩月,散发出惨淡的光芒,像是死神的镰刀横挂在天上。没人有精力去在意那轮月亮到底意味着什么,人们感到身体被包裹在温热的泉流里,像水一样流动的月光正托着他们上升。
滞重的身体被留在了地面上,升起的是一团团金色的灵魂,汇成一条横跨夜空的金色长河。陆之穹挥动引魂杖,无数灵魂便环绕着他飞舞旋转,如众星拱卫着月亮。漆黑的天穹变成了点满灯火的盛大节日,夜游的队伍漫长没有尽头,更多的金色灵魂还在赶去的路上,化作漫天的烟火流萤,从地面升腾而起。
好了!千里忽然叫道。
他感到双头箭已经抵达了该去的地方,是打开通道的时刻了。
我的能力无双,可以将事物的所有潜能在一瞬间释放,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倍率超大的放大器,纯钧站在他身后,单手抵住他的肩背,但你会透支,此后一段时间内能力将处于瘫痪状态,做好准备了吗?
嗯千里说。
还在犹豫吗?
只是有些不习惯,千里闷声道,不习惯当英雄。我还是适合当狗熊。
没关系,纯钧轻笑道,哪怕你死在这里,都不会有人知道你的牺牲,更别说赞颂你了。
那就好,千里捻起一支箭,搭在弓上,真是好得不得了。
他将弓弦拉满的时刻,尹橙动了,他高举起重剑,剑上光芒大盛,如长虹贯日,横贯天地。剑光将天宇分为两半,重剑坠落,撕开一道巨大的空间裂口,从地平线一路延展到高空,如巨魔睁开空洞的眼睛,散发着幽黑深邃的气息。
去吧!千里松开手指,目送金箭如流星一般飞去,带我们回家。
裂缝之中一束流光飞过,又很快黯淡下去,通向无尽的深邃洞口敞开了,有风声呼啸,有万鬼同哭,所有的离去都不再归来。
殷千翎蓄势待发,飞至通道入口才稍稍停留,回头望向众人,振臂高呼:我去了!
他决意做最先的探路者,不成功便成仁。
一定要回来!千里在下面冲他喊道,也不知道他听不听得到。只见他的少年轻盈一跃,便坠入了通道中,如泥沙没入大海,瞬间没了声息。
等待变得极为难熬,千里数着自己心跳的节拍,跳到第1001下的时候,他看到通道的入口处慢悠悠地飞出了一片羽毛。
这是成功的信号,通道建成了!
盘桓在天空的金河流顿时找到了泄口,汇成一股向着通道流淌而去。陆之穹临架于他的牧群上方,引领众魂归去。
第一批金色的灵魂照亮了通道内部波澜诡谲的形状,尽是些扭曲的空间,并且拧动得越发厉害,让人想到消化不良的肠道。千里神色一凛,等等,先不要进去,快出来!全都出来!
话音未落,通道急剧地扭曲起来,入口飞快地变形收缩,陆之穹反应很快,立刻挥动引魂杖,将灵魂召唤回来,金色的潮流涌了回来,潮汐一般律动着,然而有些已经走得太远了,散逸在了通道深处。
怎么回事?纯钧失声问道。
另一个端点不稳定!千里急切道,我早就说过了,就算是陆之穹的身体,也不可能承受这么巨大的力量,他一定是撑不住了!
这里完全无法得知白渐潇那边的状况,千里额头上沁出冷汗,意识到那边的情况只会越来越差,很快他们就要功亏一篑。他只能拼尽全力撑开口子,尽力让陆之穹将更多的灵魂召唤回来。
只要陆之穹的身体不死就行了吧?唐渊忽然问道。
对,只要他能撑住!
明白了。唐渊向前一步,让我去吧,我能治好他。
你找死啊!没看到通道快撑不住了吗?千里咬牙切齿地吼道。
那是你的问题,唐渊的执念比通道还扭曲,你给我撑住。
反正我不会让陆之穹死的,无论是这边这个,还是那边那个。
第175章恒星(正文完)
唐渊义无反顾地进入隧道中,像一条小鱼主动钻入了鲸鱼的肚腹,一口就被吞没不见。
败给你了千里长叹一口气,从箭筒中抽出了第二支箭,射向了原本的裂口,强行又将通道扩展开来。一直在背后支持他的纯钧立刻感觉到他的身体发生了某种变化,充盈的力量损耗一空,这完全是伤到自己根基的冒险行为,他居然也会有豁出命来干一件事的时候。
幽深的隧道漫长迂回,越往深处越感到身躯在慢慢融化,也不知在其中飘荡了多久,唐渊忽然感到眼前一阵刺眼的亮光,虚浮的脚底触碰到了结实的地面,崭新的空气充斥他的鼻间他回来了。
或许不该用回来,他是出生在监狱里的孩子,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真实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