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什么事?!
为着这个,萧逸郁闷了很长时间,待年后开春,积冰消融,风暖花开时心情才算彻底好起来。
初春时节,正是晴朗好风光的时候,萧逸批完了奏折,偷得浮生,带着楚璇去西苑泛舟。
清江粼粼,烟波浩渺,画舫浮在水面上,飘飘荡荡,偶有缓风夹杂着水草清新微腥的味道自耳边拂过,甚是怡人。
萧逸心情大好,抱着楚璇在怀里,见她一副蔫蔫的模样,捏了捏她的鼻尖,道:“你怎么了?”
楚璇侧着脸颊在他胸前蹭了蹭,没说话。
萧逸放缓了声调道:“你想要什么,有什么心事,都可以跟朕说,朕一定满足。”
楚璇噘了噘嘴,道:“我想家了,我想……想三舅舅了,您让他进宫来陪我说说话吧。”
久久无回音,楚璇抬头看向萧逸,见他瘪了嘴,别扭微酸道:“他又不是你亲舅舅,你想他做什么?”
“虽然不是亲的,可是三舅舅对我最好了。”楚璇一本正经道,又充满殷切地仰头看向萧逸,巴巴哀求:“您就让我见见他吧。”
萧逸瞥了她一眼,冷硬道:“不让。”
“哼!”这些日子萧逸对楚璇多有纵容,她虽心事重些,但到底年少,在这样的娇惯里脾气也变得比从前大了许多,心愿达不成,便猛地从萧逸的身上起来,扫了一圈周围,愣住了。
萧逸躺在画舫里,翘着腿懒洋洋道:“你当这是在地面上,一个不高兴抬腿就走?这是在河里,在水上,你走个给朕看看。”
楚璇这性子是最经不起激的,噘着嘴瞪了眼萧逸,猛然一扑扎进水里。
在平缓无漪的水面砸出个水坑,水花迸然四溅。
萧逸:!!
第70章番外:朝雾
舫上登时全乱了,原本在舫首摇木桨、烹茶的宫女内侍纷纷靠了过来,高显仁一边指挥守在舫上的禁卫下河捞人,一边使出吃奶的力气把要往河里跳的萧逸拦腰紧紧抱住。
“陛……陛下,您别着急,禁军会救的,会救的,您下去也没用……”
好好的静波缓漾,泛舟水上演变到最后,成了一锅乱粥,大虾小虾扑通扑通跳水,溅起碎波无数,禁军在河中游曳,费了好大劲才把落水的楚璇捞上来。
楚璇浑身都湿透了,薄薄的春衫紧贴在身上,乌发漉漉的滴着水,坐在岸边的燕山石雕上,裹在萧逸的皂锦披风里,纤弱的身子一下一下地瑟缩着,不时打个喷嚏。
萧逸盯着她这副狼狈样,在一边来回踱步,气得胸膛起伏不定,不时拿手点一点楚璇,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等愤怒积得差不多了,将要跟这丫头好好理论理论,高显仁忙上前,附在萧逸耳边低声道:“陛下……孩子小了,得好好教育,您好好跟她说,别动怒,可千万别动手啊!”
萧逸冷睨了他一眼,甩袖上前,居高临下地盯着楚璇,道:“咱们得把规矩再讲一讲。”
正缩在披风里的楚璇闻言抬头,几滴水珠顺着尖细秀巧的下巴滑落,洗刷净了脂粉,露出素淡丽质的一张小脸。
萧逸抬袖指向那浅波荡漾的水面,耐着性子说:“看见了吗?那是河,是用来看的,用来荡舟的,不是用来跳的。”
“你这个一句话说不好就翻脸的毛病得改,听见了吗?得改!”
楚璇默默地抬起手抹掉萧逸喷到自己脸上的口水,眨巴着一双乌灵晶澈的眼睛看他。
她也就是性子急躁刚烈,但其实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早就没什么了。最重要的是她不会凫水……刚才一怒之下跳了下去,只觉凉水忽得包裹过来,身子在水中不住的下坠,她想要扑通着再游上来,岂料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反倒连呛了好几口水。
那种憋闷感、与死亡相接的恐惧齐齐袭来,脑子止不住地胡思乱想。在生死关头,她甚至想,萧逸会不会不救她……他知道她是梁王派来他身边的细作,可能只是碍于宗亲间的情面才留着她,好吃好喝地供着她,其实没准心里早就想把她这枚钉子拔掉了。
这一回儿是她自己跳下来的,若是他顺水推舟,那……
从前在梁王府里,大舅舅和外公总是有意无意地向楚璇灌输,这皇帝是个血冷手狠的人。
起先她是不怎么相信的。
她记忆里的小舅舅明明是个温煦和润的美少年,脾气顶好,就算被她气得跳脚,也从来舍不得打她一下,骂她一句。
他怎么会是大舅舅和外公口中那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不可能!
可他们由不得她不信。
外公领她见了曾经时常出入王府的年迈老吏,据说只是犯了一丁点错,就被皇帝陛下罢官免职,这老吏满头华发,在外公的书房里哭得凄凄惨惨,一边抽泣一边控诉小皇帝的薄情寡恩。
大舅舅说这还是幸运的,他上了年纪,皇帝陛下不屑于认真对付。有几个正当壮年的,只因和梁王府走得近了些,被皇帝陛下伙同侯恒苑处心积虑抓到把柄,直接弄死在了刑部大牢里,留下一家子孤儿寡母,甚是凄惨。
若说这些只是让她稍有动摇,那大舅舅跟她说的另一件事则直接成了最后一根稻草。
大舅舅道,上一回他安排楚璇和皇帝陛下在厢房里私会,事没成,虽则陛下并没有表现出多少不快来,但回了宫紧接着就命人杖毙了自己身边的大宫女,听说是在宣室殿前当着阖宫宫人用大板子活活打死的,直打到血肉模糊,筋骨皆断。
楚璇被这血腥的描述骇住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瑟瑟地问:“为……为什么?”
大舅舅轻描淡写道:“还能因为什么?陛下龙心不悦,找人撒气呗。”
若是楚璇再大一些,多经些世面,就能轻易识破萧腾的谎话,轻易看破这里面的玄机。可偏偏那时候她太小,又因婚事不顺而对萧逸存了几分怨恨,被这么半真半假的一诓,当真就上了钩。
后面她仔细留心着萧逸的身边,果然不见了那个大宫女的身影。
在她的记忆里那宫女跟在萧逸身边已有些年岁了,当初楚璇被禁卫弄伤,就是靠在她的身上让萧逸给她上的药。
一个物件放在身边用久了都会生出点感情,更何况是人?小舅舅怎么就能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有这样的事梗在心头,再想想萧逸对着自己时那清风皓月般的柔隽温和,不由得脊背发凉。
大舅舅的那句话好似在她心里生了根——这皇帝是个血冷手狠的人。
可怕的猜测到这里戛然而止,她肩胛一紧,被跳下来的禁卫揪着衣衫捞出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