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龙见汪孚林目瞪口呆,顿了一顿,这才笑道“总之这些你不用管。府尊说了,人不是白给你带走的,这劳役契书还是要签的,以证明是府尊把这些人派去其他地方劳役,半年之内人归你监管,若是犯事也要找你。这都是府尊原话,你觉得不满提出来,回头我帮你去抱怨,可不是我故意为难你。”
黄龙和叶钧耀以及舒邦儒年纪相仿,但相叶大炮动辄放大炮,舒邦儒小心眼,他却显得很实在很亲切,短短几句话,汪孚林顿时觉得这位黄推官人不错。这件事是他自己承担下来的,当然不会在意凃渊这公事公办连契书都要签下的态度。事实只有如此,他把人带走才不至于捅娄子,否则别人一个‘私’纵犯人,应景是大罪名。当然,这样的创新服役模式,他从前还以为只有古代欧洲某些国家才有,却没想到在大明朝的杭州也能这么干。
“抱怨算了,回头还请黄推官给府尊捎一句话,说学生很钦佩他。”
对于汪孚林的回答,黄龙笑得眉头都舒展了开来,着实很高兴。三十出头的他,眉头已经有了深深的横纹,此刻到案桌前坐下,笔走龙蛇把契书给拟定好了,自己盖推官大印之后,却又从一旁的小匣子里掏出另一个盖了去,却竟然是知府大印。见汪孚林目瞪口呆,他便狡黠地笑道“凃府尊走之前把大印托付给了我。虽说回头若有万一,署理的怎么也不可能是我这个小小推官,但现在我却是一朝权在手,把令来行!”
敢情这便是凃渊在府衙的真正嫡系啊!连省城知府都如此难熬。汪孚林算知道钱塘县令那日子有多苦了,头压着无数个婆婆,若非凃渊是个有担待的,只怕此次碰到这种事,那位倒霉的钱塘县令一定会想找块豆腐直接撞死。他无心打听同知通判是谁。到时候可能署理知府的人是谁,因为他根本不希望凃渊过不了这个沟坎。奈何他在这里谁也不熟,唯有在心里默默祝福。
霍正和杨韬跟了来,却早被请到一旁快班快手等着回话的小厅,由刘捕头陪‘侍’喝茶吃点心了,所以等到汪孚林办好了一应事宜出来和他们会合,两人对大清早辛苦走这一趟,也没什么怨言。可是,汪孚林出了府衙,一口浊气吐出去。对他们直说了眼下那风谲云诡的局势,两人立刻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年纪大点儿的霍正劝解道“小官人也别生气,这种事多了去了!反正咱们不是杭州人,买了粮食,送了夫人,立刻回徽州。”
“嗯,办完事,我也想立刻回去,金宝和秋枫这次参加童子试。还不知道结果如何。”
如果说刚到杭州,对这么个徽州府繁华数倍的古城还大有兴趣,那么经过这番折腾,汪孚林便已经意兴阑珊了。至于西湖苏堤白堤灵隐寺飞来峰,他前世里都去过,现在也没多大兴致。此时此刻,他先是回到客栈,嘱咐于去找赵管事,先把之前罗康那条粮船的事敲定。紧跟着见了吴兴才和张兴哲,吩咐他们到湖州市去买粮食,顺便散布徽州那边缺粮的消息。等安排好了这一番本来到杭州的正事,他去见了苏夫人,打算找其商量一下行程。
结果,‘门’前两个仆‘妇’见了他来,便将食指放在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却又伸手指了指屋里,随即竟是打开一条‘门’缝,让里头的声音传出来。
“四太太,您是知道的,我这个秀才从前在鄞县也给陈县尊当过师爷,刑名钱谷虽不敢说样样‘精’通,可也颇有造诣。如今四老爷在徽州首县当县令,据说又是举步维艰,这正好缺帮手的时候,我不是最好的人选?”
“你要去去,我一个‘妇’道人家,这些大事不懂,你何必与我说?”苏夫人的声音不似往日的爽利明快,而是显得慢条斯理,“我这要和‘女’儿们回乡去见老太太,老爷身边的事,我不便‘插’手,也不好‘插’手。”
屋子里顿时出现了片刻的寂静,紧跟着,那之前说话的人便开口说道“四太太,谁都知道您是四老爷的贤内助,我实话实说吧,这回老太太急着找您回去,根本不是为了要见四老爷新认的‘女’儿,而是为了有人要给大小姐说亲。男方家世是不错,可根本是个痨病鬼……”
接下来那吧啦吧啦一大堆,汪孚林顿时听得眉头大皱。他退后几步叫了一个仆‘妇’到身前,低声问道“夫人可有说几时启程?”
“夫人说,暂且等到后日启程较稳妥。不过……”那仆‘妇’顿了一顿,这才小声说道,“里头这位说得虽说不可信,但夫人觉得烦了,之前说过这次干脆不带两位小姐回去了,让她们和小官人一块折返徽州,她一个人去应付宁‘波’那边的麻烦。至于里头那块牛皮糖,小官人不用理会,这人趋炎附势,你只管摆出巡抚侄儿的谱,他不敢啰嗦。至于他想去歙县,‘门’都没有,有夫人在,凭着他们当初水路过来竟然在船招妓,足够夫人发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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