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说,在人前,特别是当着他爹孟道明的面,付氏会让孟辞墨多读书,做文武双全的孩子,这些话跟祖父、祖母、二叔、先生教导他的话一样。父亲也会这样教他,不过他直接忽略。
而服侍孟辞墨的婆子丫头,私下讲的就是另一套了。先是猴戏、说书、变戏法怎么好玩,有了小厮后淘气的事就更多了。再大些去了外院,也能出去交际了,小厮又会说唱戏、青楼、男欢女爱之类的话。
他的婆子、丫头、小厮都是付氏派给他的,说的话当然就代表了付氏。
他又偷偷去过几次孟辞羽的屋里听下人们说话,那些人不仅没说过一句不妥当的话,说的跟付氏教他的几乎一样。
小孟辞墨更相信了林嬷嬷的话,对付氏有了戒备。
有几次,小孟辞墨也很有心眼地在祖母和二叔面前说了几句下人教的话,祖母和二叔都不高兴了,骂下人教坏了孩子。付氏很自责,赶紧换下人。有些话则直接怪到他交友不慎上,禁止他跟某某及某某某交往。
小孟辞墨很沮丧,这些小打小闹没有伤及到付氏一点,自己还不对了。
他不甘心,又悄悄跟难得回来的祖父说了一下林嬷嬷说的话。可老公爷说,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他会注意付氏。也让孟辞墨不要偏听下人的话,要多看多听,不要心思太多。
还说,继母难当,付氏把继子教养得身强体健、文武兼俱,把继女教养得温婉贤淑、美丽敦厚,不易了……
他相信祖父肯定注意了,过问了,但祖父在家的时间很少,又多忙于朝事,即使看了问了也流于表面。
不过,老爷子还是给了他一个值得信任的小厮孟东山。
孟辞墨知道了,凭小小的自己根本斗不过跟付氏,也就收敛了小心思。跟付氏保持距离,不按下人教的去做,只按祖父、二叔、祖母教的做。却还是给长辈们留下了心思多、小聪明、对把他视如己出的继母不好等印象。这也更加衬托出孟辞羽的品学兼优,温润好学,谦谦如玉。
孟月一直养在付氏的东跨院,付氏的亲闺女孟华养在西跨院,孟辞墨想看付氏私下如何对侍孟月却找不到机会。…
他还是悄悄告诉孟月,付氏是后娘,让她不要事事都听付氏的,下人也不能全信。孟月当时特别不高兴,说付氏跟亲娘一样好,他这样说不对,会伤母亲的心。
这话还是传到了付氏耳里,最后祖母、父亲、二叔、二婶,以及后来回来的祖父,所有长辈都知道了,对他又是一顿教训。特别是父亲,还为此打过他。
孟辞墨非常生姐姐的气,姐弟关系从此便有了嫌隙。还是在他打仗回来后,看到姐姐被婆家磨搓得可怜,才不忍再怪她。孟月三岁起就被付氏教导,没有完全长歪已经不易了。
因为孟老国公不许子孙站队,也就绝了他们给皇子当伴读的机会,孟家子孙都是上国子监。
在上了国子监后,孟辞墨自己又买了小厮孟连山,再加上祖父给的孟东山,其他下人都不用。他才终于像逃出笼子的鸟儿,自由自在,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悄悄找过林嬷嬷,却一无所获。想着,等以后自己有能力了再继续寻找,把有些事问清楚。
他十五岁时,正好西部开战,年迈的祖父又被委以重任,挂帅出征。
他自觉小时候小动作太多,想的太多,耽误了学业,科举之路不会顺畅,更比不过学业精进的孟辞羽。那么,他只能从武。而他又不愿意像父亲那样,享受父辈的余恩当官。
想有大出息真本事,必须跟着祖父去战场上历练,由祖父时时教导。还有更重要的,他必须取得祖父的完全信任和欣赏。否则,他文不成武不就,又时常忤逆长辈,世子之位肯定无望。
他提出了跟祖父一起上前线。
老国公非常满意他的表现。但老太太、孟道明、付氏都不愿意,特别是老太太,都哭了。
她的三儿子就是死在战场上,死时还不到二十岁,她不愿意刚刚十五岁的长孙再去送死。
次日,老太太和付氏还是不愿意,孟道明倒是改变了态度,说孟辞墨有理想有志气,是好样的。
老太太和付氏扭不过这么多男人,还是让孟辞墨去了。
孟辞墨本想在战场上大有作为,为母亲、姐姐、自己争一口气。可事与愿违,回来时他的眼睛受伤
了,即将成为瞎子……
孟辞墨像是在讲别人的事,语气平缓淡漠,只有说到“即将成为瞎子,无法做到我曾立过的誓言”这句话时,声音有些哽咽,眼里似有泪光。
江意惜都听流泪了。她一直觉得自己和弟弟是孤儿,活得不易。可跟孟辞墨比起来,他们好得太多。
江大夫人和孟大夫人比较,就不是一个级别的。一个是步步为营,时刻都在演戏,甚至把演戏当成了生活。一个是精于算计,一点小利都能迷瞎双眼。
她们的道行差得太远。
想到有那么多血亲却孤助无援的小孟辞墨,再想到前世孟辞墨被逼得手刃付氏再自杀……那时他得有多绝望和无助,才能做出那件事。
江意惜看看孟辞墨,竟是心疼得心都在发颤。
她问道,“孟祖父睿智,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呢?”
第62章背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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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辞墨苦笑道,“祖父长年不在家,我是一张嘴,他们是多张嘴,还包括我的亲爹和亲姐,祖父相信谁多些?年少时我跟祖父说过两次付氏,祖父最爱说的就是,‘我知道了,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你是男子汉,眼光不要囿于内宅,要放眼天下’……
“也或许,他只把我和付氏之间的争斗看成继母和继子之间的不睦,属于不伤筋动骨的小打小闹。只要付氏不做危及家族利益的事,不要伤及我和姐姐,他老人家就睁只眼闭只眼。总不好因为一个我,让我爹难做,让付氏及她的两个儿女没脸。许多大家长,不都这么和稀泥……想通关节后,我便不再说付氏的不是了。”
江意惜又是一阵肝痛。叹道,“有理说不清,有理无处说,举步维艰,寸步难行……你那时还是个孩子,太难了。”
孟辞墨看看江意惜,又道,“不过,我姐的亲事太糟心,祖父应该对付氏有了不满。再加上今天这件事,对祖父更会有触动。我还要谢谢江姑娘,若我的视力没恢复,今天真有可能掉进她们的陷阱,也会让我好不容易在祖父心中留下的好印象大打折扣。”
江意惜用帕子抹了一下眼睛,说道,“我一定能治好你的眼睛,尽快让你的视力恢复如初。真的,我能做到。”
之前她不敢确定,可现在加上花花的元神和眼泪,她肯定能做到。
孟辞墨笑起来,“我相信。”
看到江意惜微红的眼睛和小鼻头,他有些自责。不好意思地说,“是我不好,让江姑娘难过了。”
江意惜道,“我原来以为我和弟弟可怜,现在才知,孟大哥更不易。”
孟辞墨道,“男子汉,受点搓磨不要紧。只是可怜我姐,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