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 第9节(1 / 2)

樊笼 卿隐 3911 字 2023-09-07

苏倾恍若未觉,在得到老太太的准许之后,只是和福豆一块将柳妈抬到了西边的厢房里,直待外头请来大夫过来查看,方又回了正厅,等候吩咐。

老太太瞧她面色苍白忧心过甚的模样,叹了口气,安慰着:“放宽心,柳婆子不过一时惊着了,等大夫开服药灌下去,应该无大碍的。”

苏倾勉强笑笑,欠了个身应了声。

“好孩子,你过来。”

苏倾遂移步上前,至老太太三步远处停住,轻声道:“奴婢尚有病症在身,近了怕过气给您,老太太您勿怪。”

老太太却伸手拉过她的手,强拉着她凑近了些,道:“怕甚,老婆子又不是纸糊的。”说话的同时,老太太摸着苏倾的手,感受着那柔嫩掌心中新长出的薄茧,顿时惊奇道:“你这双手可不像是做惯粗活的,这般小巧纤细,掌心指腹也甚是柔嫩,轻微薄茧也不过是新长的,只怕以往是精细养着的罢?”

苏倾没料到老太太会突然问到这个问题,怔了一瞬之后,随即反应道:“回老太太的话,这个奴婢就不知了,奴婢当初是柳妈自河里给打捞上来的,可能是在冷水里泡久的缘故,自清醒之后脑袋就不记得事了,以往的一切都没了记忆,连名字都是柳妈给取的呢。”

老太太这才恍然想起这茬,遂心疼的看着她:“可怜的孩子,真是遭了大罪的。怪不得总瞧着你身上气度不同于其他奴婢,想来之前也是个富裕人家的孩子,不知怎的突逢大难……”老太太叹口气,又道:“万般皆是命,如此忘了也好,只当自个重新活过了一回,好好活好当下吧。”

苏倾苦笑不语,在这个时代呆的时间越久,她就越没有归属感,思家的情绪就愈强烈,尤其是在遭遇了这一系列糟心事后,她哪里还能安之若素的生活于这个没人权的朝代?

苏倾垂眸沉思间,老太太打量的眼神却不由的落在她的脸庞上,越看,越觉得她生的眉目如画、肤若凝脂的,让人心生爱怜。

“丫头,你今年多大啦?”

苏倾想了想,迟疑道:“大概是刚过了二八年纪吧,毕竟也记得不甚清楚了。”

老太太点点头:“看着应该差不多。府里头像你这般大小的姑娘家,差不多都有了自个的归宿了,对此你可有什么想法?你也甭害臊,实话说你也不小了,自己的终身大事也合该考虑一下了。如今你父母双亲不在身侧,你又入了我宋府上,且又是个可人的姑娘,少不得我这个当家做主的替你来参谋一番。此间又无外人,屋里头的主子们可谓是你最亲不过的人哩,你且放心告诉我便是,你心里可有钟意的小子?”

苏倾万万没想到老太太话题一转竟这般突兀的转到这个事情上,顿时惊讶的微张了嘴,目瞪口呆的杵在原地。

不提苏倾被惊了呆住,屋内知道内情的人无不惊如泥胎雕塑,下一刻齐齐将目光投向老太太的方向,极为不解。当初不是说好了要将这丫头送给大爷做通房的吗?怎么这会子又要巴巴将人家配小子了?

宋轩偷看他大哥一眼,果然见他大哥面罩寒霜,目色冰冷,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显然是怒了。

老太太仿佛未察,又仿佛跟他较劲般,拉着苏倾继续道:“你也甭管旁人,你如今孤身一人,少不得要早些点为自己打算一番。若你此番没想好也不打紧,待你想好了只管来回了我,只要你们匹配合适,老身自会为你做主!”

还未等苏倾回答,只听茶盏碰触桌面重重发出‘铿’的一声响,众人一惊,齐齐看向声响发出处,却只见那宋毅正起了身,却只不冷不热的说句衙内有公务要办,遂跟老太太告了辞,接着冷冷拂袖而去。

众人面面相觑之后就忙低了头,不去看老太太那尴尬的神色。老太太心头暗恼,这儿子也不知是像了谁,性子又冷又倔,来了性子竟是哪个面子也不顾及三分,当真气煞了人!

不过经此一事,她倒是越发肯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她这长子对这荷香的丫头,着实上了几分心。

老太太于心中兀自思量权衡了几分,见那厢大夫诊了脉出来,问了症候之后,让下人拿过大夫开的药方去开药去了。待柳妈灌了药苏醒过来之后,老太太又对她嘱咐了一番叫她宽心,遂让苏倾和福豆他们扶着柳妈回了住处歇息。

第21章谣言起

膳房里的其他人压根不知是哪回事,只是在外头磕头之际,隐约听得屋里既是大爷的怒喝紧接着又是福豆的哭声,压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他们心里惊惶不安,跪在院子里也不敢起身。直待最后苏倾来了老太太院,进了屋好一会子,又有大夫入了府,之后也不知过了多久,总算见着苏倾和福豆扶着柳妈出了屋。见着柳妈的那一瞬,膳房所有人都长长松了口气,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红燕见柳妈虚弱的连路都站不稳的模样,顿时流了泪:“柳妈,您老这是怎么了?”

柳妈虚弱的摇摇头,示意她莫再问了。膳房其他人也都缄口不言,在院里其他奴才或探寻或怜悯的神色中,慢慢的走出了老太太的院子。

回了住处之后,柳妈让其他人都离开,唯独留下了苏倾在屋里,显然是有话问她。

苏倾给柳妈掖了掖被角,然后蹲在床边,知道她想问什么,遂也不等柳妈细问,沉默了一会后,便将昨晚的事情细细道来。

虽然柳妈之前已经猜到了几分,可如今听她这般娓娓道来始终,竟也是好一阵惊,任她使劲了脑袋去想,也如何想象不到府里的大爷竟有这般孟浪之举!

“大爷他……你……”柳妈蠕动着唇想要说些什么,终究没说出口,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苏倾想起昨晚的惊怕,又想到自个独在异乡受人欺辱的凄凉,忍不住默默流泪。

柳妈瞧着不由心疼,从被褥里伸出手来抹着她脸上的泪:“莫哭了,想必前头大爷还当你是个愿意的,这才有了那番的阴差阳错。毕竟府上那个婢女不想着攀高枝呢?不说梅香和冬雪她们两个已经被老太太内定了的丫头,就是府上但凡有些姿色的,哪个不是稍有些机会就往大爷的跟前凑凑,妄想着一朝飞上枝头做凤凰?可谁又想到大爷会遇到你这个实心眼的,一心一意不想着攀高枝,只想着踏踏实实本本分分过日子?说到这,我觉得也是我这老婆子的不是,前头或许不该对你说了那些个不着调的话,指不定这是碍了你的前程了。”柳妈长叹口气,早知大爷会对这丫头有意,当初她就不会加以劝阻了,个人有个人缘法,指不定这丫头会另有一番造化呢?倒是如今,弄得几番人仰马翻,平白惹得大爷恼了这丫头。

苏倾擦擦泪,摇头道:“妈妈您这话严重了,我从来都是这般想的,只愿踏实本分过日子,未曾有过半分半厘想攀高枝的念头。否则,昨晚早就依了大爷了,哪里是妈妈几句劝阻的话就能阻止的了的?”

柳妈迟疑了一瞬,终究开口问道:“可若你跟了大爷,荣华富贵不在话下不说,大爷人长得也器宇轩昂的,你当真就不曾动心过?”

苏倾闻言也顿了瞬,正当柳妈心里忽上忽下之际,却见她欲言又止,好一会子方迟疑道:“柳妈,此事我从未跟旁人说道,索性您老于我来说又不是外人,我且在此跟您透个底,其实……其实我有心上人的。”

话音刚落,柳妈却瞬时惊的浑身一个激灵!她下意识的去捂苏倾的嘴,又惊且惧的低声呵斥:“不得乱说!若让旁人听见,可当真没你的好果子吃!”

苏倾忙点点头表示她知晓的,断不敢在外胡乱说道。

见她将此话听了进去,柳妈方松开了手,仿佛刚才多少受了些惊,这会子直抚着胸口顺气。苏倾见了不解,纵然在这个朝代私下授受为禁忌,可男女大防也不至于到那种说都不能说的地步,更何况老太太前头不也问过她有没有心上人之类的话?

见她不解的神色,柳妈缓口气后,恨铁不成钢道:“你这丫头素日看起来机灵,怎么到这事上就糊涂起来了?老太太固然说过将你配小子等话,还让你只要想好就尽管回了她,莫不是你这丫头还真将此话当真?若当了真,你就是个傻的。”

苏倾听罢不可置信:“不可能罢,老太太当时可是当着众人的面说的,情真意切的,还能作假?”

“所以说,你还真是个傻的。”柳妈不知什么意味的又叹口气,好一会,才接着道:“若是昨晚之前,纵然你有了别的心思,既然老太太已发话,你尽可以去回了老太太让她替你做主,遂了你的意。可经了昨个一晚,你跟大爷的事情必定瞒不住老太太。既然晓得大爷对你有意,你觉得老太太还能任由你有别的心思?老太太固然仁慈,可终归究底,大爷可是她亲亲的儿子,此间厉害关系你想想罢。”说罢,长叹了口气,撑着身子又躺了下去。

柳妈的一番话犹如一口警钟,在她耳畔重重一敲,彻底将她整个人敲醒。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了,只要她还在宋府里一日,只要那宋府大爷对她还有一分非分之想,她的归属权就由不得自己做主。别说归属权,就连她的思想都被牢牢禁锢,因为她的身上,已经无形的烙上了宋毅的印记,只要他想用,随时随地都可以攫取。

苏倾觉得身上有些冷,她看着柳妈,声音微颤的问道:“那您说,如果我想要赎身的话,老太太会允许吗?”

柳妈听罢又猛地起身,盯紧她道:“赎身?你一个丫头无依无靠的,纵然你赎身出了府,你又能去哪里?外头拐子多了去了,那些个丧良心的,专门逮那些无依无靠的姑娘家,逮一个就给卖到那些见不得人的去处!若当真着了道,那女儿家的这一辈子就完了,自此可是深陷泥沼,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所以荷香,你切莫有这念头,使不得的。”

苏倾听罢一时目瞪口呆,一时心若死灰,原来哪怕脱离了府上也不是自此天高任鸟飞,指不定会遭到比府上凶险百倍的恶事。一时间,她神情恍惚又悲凉,实在找不到她在这个朝代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柳妈见她犹如瞬间被抽走精神气的颓丧模样,哪里忍心,只得劝道:“其实大爷人还是不错的,人长的器宇轩昂不说,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两江三省不知多少名门望族都得巴结讨好着他呢。若真有那么一日的话,只怕也是你的造化,有的好日子过呢!纵然性情冷了些,可世间事哪有那么些如意的呢?只要素日你谨慎小心些,莫触怒他,便没甚干系的……”

柳妈喋喋不休的劝说着,苏倾知道她是一番好心,遂没有打断她的话,也并未反驳半句,只是心里却早已有了一番定论。对于宋家大爷,她心中没有一丝一厘的男女之情,断不会屈从委身于他。若真有那么一日他以势压人以权相逼,大不了她找来时的那条河跳下去,指不定还能回家的路!

自打那日之后,苏倾本不欲再跟那内院有何牵扯,奈何老太太特意让人来传话,点了名的让苏倾每次过去,无奈之下,只得再次接管了去内院送膳的活计。

偏得每次过去送膳之时,老太太非得叫住她进正屋,拉过她的手又是嘘寒又是问暖的,偶尔几次还让她留下来于案旁布让,专程点上几道菜让她亲自夹到宋毅的碗里,其一番心思已然是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