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他的事与我无关,不要再打来了。”
说完这一句,江慎便要挂断电话。
“阿慎。”
那边语气严肃,中气十足,“他病危了。”
江慎的手指,停留在红色的挂断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他想再见你最后一面,如果你不见,就再也见不到你爷爷了,永远也见不到。”
“阿慎,他可是你的亲爷爷啊。”
江慎沉默半晌,喉结上下攒动,一言未发,最终,还是挂断电话。
耳机里陡然安静。
没有声音。
他一把扯下耳机,嘴唇紧紧得抿住,车内暗沉的阴影投在他棱角分明脸上,显得郁结压抑。
下高架后,车子一拐弯,吉普车驶入了屿琴湾。
世界愈发安静,细细瘦瘦的路灯晕染着橘黄色的光芒,远处的大海浸泡在黑暗里,潮声缓缓,冰冷的海水蔓延过礁石,再缓缓褪去。
江慎攥紧方向盘,攥了很久很久,直到指骨发白,青筋凸起。
最终,他拉开门下车,重重甩上车门。
他点了根烟,狠狠地抽着,走到掉了漆的蓝色栏杆旁边,望向初冬幽深冷酷的海面。
海水看上去那么静,那么冷。
他不禁想到春日看的那一次,春暖花开,海水湛蓝,生机勃勃,还有…
江慎眼神疏忽暗下,冷冷地望向海面,眉宇深锁。
这个夜晚似乎格外得寒。
他抽了一支又一支,有着太多太多的烦心事。
他抽了大半宿的烟——直到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才转身离去。
昏昏沉沉刚在沙发上睡下,江慎又被电话吵醒,他看一眼屏幕上的大队长,反射性道:“总队,出事了?我立刻归队——”
“出什么事?!还出什么事哪?!”反恐和特警总队刘大队长四十好几,声音十分威严,冷道:“给你三天假,现在给我立刻回济市,去看你爷爷!!”
江慎坐了起来,撸把脸,彻底清醒了,语气有点凉,“这事都惊动您了?”
“怎么?有问题?”
刘大队斥责道:“小江,百善孝为先!知道吗?”
“你爷爷兢兢业业为人民服务这么多年,就最后这么一个心愿,想见你一面。无论你们有什么是是非非,你这就是不孝,你知道吗!!”
江慎不语,半晌,他低沉道:“这是我的私事。”
那边停了停,气势似乎被这句话压下去。
“江慎,我告诉你!很多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不去的话,你将来会后悔的,一定会后悔的!”
刘大队字字铿锵,重重捶打在他心上。
江慎掏烟的手,停住了。
他握着手机,一时没说话,脸色阴郁,浓眉紧蹙,可是不得不承认,“后悔”那两个字,狠狠刺痛他的心脏,那股躁郁厌烦再度蔓延,四散。
他会后悔吗?
会吗?
刘大队语气缓和下来,“时间不多了,你也很久没休假了吧?不用担心这个问题,队里还有人手;现在开车赶紧过去,或者买个高铁票,还赶得及。”
“再晚,可就真的来不及了啊。”
电话挂断,江慎双腿岔开,弓着背,坐在沙发上面色森凉地点了那只烟,他夹在指间,缓缓地吸了一口,仰头,吐出灰白色烟灰。然后他突然将烟蒂在墙上狠狠摁灭,拿起外套,大步往外面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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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慎赶到济市人民医院的时候,天已大亮,他从出租车上下来,直朝住院部重症病房飞奔。
可是等他赶到的时候——一切还是晚了。
病房里空空如也,一个中年女人正打扫卫生,床铺全被拆卸下来,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腐朽,枯败,混杂着医院的消毒水,以及一股暮年之人身上特有点点腥味,就像一颗枝桠凋敝,满身疮痍的老树,带着一味辛酸。
江慎先前没等电梯,一路跑上来,他大口大口粗喘着气,被这股味道镇住了。
就在这一刹,他心底蓦地刺痛——非常突兀,无法控制得撕扯得痛。那刺痛随着风将这股腐朽的味道吹来,更加强烈,紧接着用力贯穿他全身。
——这一刻,比起生与死,曾经滔天的恨意似乎微不足道起来。
他心底发痛,想到病床上弥留之际的可怜老人,或许一直都在盼望着他,等待着他,想见他最后一面。
无论他们曾有什么芥蒂恨意。
gu903();他和父亲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