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观潮却是不动声色,着手收拾西北那两名罪臣,命锦衣卫协助刑部。
于是,人们都知道,这次又要死一小片人了:但凡太傅亲自发话追究的案子,便要彻查到底,与两名罪臣有牵扯的大小官员,都要按律获罪。
反过来想,这事情必须得这么办。杀鸡儆猴。谁再嚷嚷着清君侧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苗维随着孟观潮忙碌起来,要筛选出人选,以备来日补缺。见到孟观潮,总少不得一通数落亦或抱怨。
孟观潮就笑说,随你怎样,抓紧把事儿办妥就行。
八月二十三,孟观潮回府之后,常洛和原冲来找他。前者愁眉苦脸,有事,原冲则只是闷得慌,来找好兄弟喝几杯。
三个人在外书房落座,原冲对常洛道:“有事儿赶紧说,别耽误我跟观潮喝酒。”
常洛望着孟观潮,硬着头皮道:“前些日子,我办错了一件事,但是见你太忙,肝火旺盛,就一直没敢不打自招。”
孟观潮道:“直说。”
常洛挠了挠额头,吞吞吐吐的:“我媳妇儿一个堂弟,想进锦衣卫。我岳父瞧着他心诚,有一回跟我喝酒的时候,好说歹说,让我成全他。我当时喝高了,就应下了,还许了小旗的职位。
“结果……那人实在不是块料。这几日,可哪儿打着我的幌子招摇,我名头不好使了,就用你的名头唬人。
“换个人,我早撵走了,但是吧……这事儿是我岳父张罗的,我要是发话,他肯定觉得面上无光,在人前抬不起头来,跟我肯定也得生分起来。
“你说这可怎么办啊?”
孟观潮微微蹙眉,“别兜圈子行么?”
常洛站起身来,深施一礼,“太傅兼任上十二卫统领,是我的上峰,这事儿,你能不能出面发句话?”
原冲没好气,“你惹的祸,凭什么让观潮给你收拾烂摊子?真不是东西。”
“这不是没法子了么……”
孟观潮一笑,“德行。好说。”
常洛立时双眼一亮,“你要是得空的话,这就去把人撵了吧?我随意给他指派了一个差事,让他在东大街盯着一个人。”
“成。你运气好,今儿我愿意动弹。”孟观潮站起身来,一面大步流星往外走,一面对原冲道,“喝酒不急,我去去就回。”
原冲懒洋洋地坐在太师椅上,瞅着常洛运气,过了一会儿,拿起手边一个苹果,恶狠狠砸过去,“混帐东西!”
常洛怎么可能吃这种亏,抬手接住苹果,理亏地笑。
原冲犹不解气,“仗着他对亲友好,你就使唤他吧。哪天我看不下去了,咔嚓了你那个岳父。”
常洛的颈子立时一梗。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孟观潮回来了,走到书房正中,看着常洛,面无表情。
常洛站起来,赔着笑,“气着了吧这是?”
孟观潮用力按了按眉心,一副无话可说的样子。
“怎么回事儿啊?”原冲坐直了,好奇地问。
“服气了。”孟观潮坐到一张椅子上,笑了,却分明是气乐了。
原冲望向跟着进门的谨言,扬了扬下巴,“谨言,你说,让我开开眼界。”
谨言不吱声,望向孟观潮。
“兔崽子,快说。”原冲笑着训斥,“都把你家四老爷气成这样儿了,为什么不替他诉诉苦?今儿天气又不好。”
天气不好,阴沉沉的,观潮说不定又犯了老毛病,死扛着呢。
谨言把末一句听到了心里,对常洛也就没好气了,不再看孟观潮,径自道:“回五爷的话,那人实在是要什么没什么。
“市井间的无赖您见过吧?就走路一步三晃那种德行的——那人就是那个架势。
“去盯梢,却穿着飞鱼服。也不知道是他盯着人,还是让别人盯着他。
“而且,四老爷让小的试了试他身手,压根儿就不曾习武。小的一手指头就能戳死他。”
原冲愕然,看住常洛。锦衣卫是什么所在?进去的除了打杂的,必须是身姿矫健身手绝佳的人——不曾习武的人,却进去了,还是小旗的职位……
常洛已经红了脸。
原冲追问:“之后呢?”
谨言道:“之后,四老爷就过去了,问他姓名、出身、在办什么差事。然后亮出身份、令牌,当场把人撵了,告诉他,这辈子也别做进官场的梦了,再起那心思,都让他血溅三尺。”
原冲毫不意外,深以为然地颔首,“就该如此。”随后看向常洛,“又多了一个恨观潮的人,满意了?”又自问自答,“没事,反正太傅债多了不愁。”
常洛忙道:“没没没,太傅知道,我一向不是这样的,这种错,真是第一次,也绝不会有二回。”
终于消化掉火气的孟观潮出声道:“不是,我就不明白了,那路货色,你就算反悔、把人撵走又怎么了?”
“那不是他岳父张罗的事儿么。”原冲笑着把话接过去,“那不是有你这冤大头给他收拾烂摊子么?他为什么要做有损颜面的事儿?在岳父面前理屈词穷,那不是要命的事儿么?”
常洛无言以对。
孟观潮凝视常洛片刻,语气漠然地唤道:“常洛。”
“是。”
孟观潮道:“如有下次,你就到护国寺撞钟去。我容不得公私不分的属下亦或友人。”